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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就要把李俨的罪行全都告诉李琮。
李琮被她看得心虚,故意把目光偏离,落在矮榻后面的花鸟鱼纹屏风上。
她与安禄山这事,是他授意李俨做的。
李俨的目光也落在李琮身上,微微昂起头,有恃无恐般。
好似在说,这事可不全怪我,你也有一份责任,是你让我做的。
深褐色地板上,李青珩抱臂挺直站着,她一直在等李琮开口说话。
可这老人家却像是在走神一般,只知道盯着屏风看,一直不说话。
“爹,你听到了没有?你该不会是想包庇李俨吧?”
李琮一听,脸憋得更红,大声否决:“怎么可能!你爹我是那种人吗?”
“这小子就是欠收拾,欠揍的原因!一会我一定好好教训他!打得他满地找牙!”
李俨蹙眉看着李琮威风神气的样子,心底不满。
怎么,坏人全让他一个人当了?分明就是李琮指使他的,现在倒是骂他骂的起劲。
他不满开口:“爹,您可不能这么偏心……”
话音未落,就被李青珩瞪过去打断:“心本来就是偏的,怎么就不能偏了?你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长得还这么丑,偏我怎么了……”
李俨:你是不是瞎,你才长得丑!
他这般模样要是算作丑,这天底下就没有好看的人。
趁着李青珩骂李俨的空子,李琮那边一下子就怂了脸,讨好似的对着李俨挤眉弄眼。
李琮:俨儿,你就受这一回委屈,爹也是要面子的,行行好。
李俨偏过头,不去看李琮,他可不愿意背锅。
李琮:你这小兔崽子,真是不知道疼爹的!
李俨:你知道疼儿子的吗?
李琮:……
终于,李青珩骂完了李俨,现在又回过头来看着李琮。
她缓了口气,道:“还有一件事,你儿子把安禄山给得罪了,他给安禄山比划这个手势,安禄山拿这个手势给圣人比划,弄得圣人难堪。”
她一边说着,跟李琮比划手势。
李琮愣了愣,不解看着她的手势,迟疑问:“所以……这个是什么意思?”
“您觉得呢?”李青珩堆起讽刺的假笑,“什么意思你问他。”
她没好气瞪了一眼李俨,只觉得眼珠子瞪得疼。
李琮目光落在李俨身上。
李俨这会儿总算是心虚,不敢直视李琮,方才的神气也全都没有。
“爹……”李俨讨好笑着,“这也不能算是我一个人的错,是吧……”
“你这个小兔崽子,做出这种荒唐事,你就等着安禄山把你拉去剁了!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狠狠地揍!”
“啊!爹饶命啊!”
李俨提起衣摆,毫无形象可言地冲出去,活像脱缰的野驴。
瞧着李俨仓皇出逃的背影,李青珩心里才算是好受了些。
“爹,您会好好揍他的吧?”她不放心问。
“……”
李琮心虚笑着:“会的,一定好好揍他。”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吃鱼。”
李青珩离去之后,李琮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用袖子掩了掩额角的虚汗。
这种说谎的滋味,心虚的感觉,还挺煎熬。
让下人重新温了一壶茶,换上茶杯,将案桌都收拾干净后,李琮靠在枕头上,静静坐着。
不久之后,老管家走了进来。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道:“殿下,都查清楚了。”
李琮往后挪了挪,给对面的茶杯斟满茶,和蔼道:“来,坐下说。”
老管家并没有见怪,而是恭恭敬敬坐了下来,未动桌上的茶杯。
“放松坐,慢慢说。”
李琮在他面前,才算真正称得上放松。
他们二人,虽是君臣,更是数十载的好友。
老管家背微微弯了弯,坐得随意一些,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李琮身上,担忧开口:“殿下,您的病……”
“今日好些了,至少能好好说会儿话,不怎么咳嗽。”
老管家垂下眸去,担忧收敛几分:“那便好,药王的医术果真是有用的,殿下会病好的。”
“唉,”李琮叹了一口气,他的病,他心里清楚。
“你且说说,都从沈墨那里查到些什么?”他挑开话题,拿起桌上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胡子上沾着两粒水珠,颤了颤,掉落在桌子上。
老管家坐直身子,这才道:“沈墨与上阳东宫那位近日有些许往来,寻着线索查了一番,发现那位是他姨母。”
上阳东宫?
那里面住着的,是前些年与杨贵妃争宠失败的梅妃。
她也曾受过圣人三年的宠爱,只是贵妃进宫之后,二人争宠争得凶,她又与圣人闹了些矛盾,便被送到上阳东宫,过着冷宫一般的日子。
这位,倒是许久不曾听闻的长安风云人物。
想不到沈墨居然和她有几分往来?
李琮捻动手中的茶杯,沉默一会,才又问:“还有什么?”
“还有沈墨手中有上官婉儿留下的遗物,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贵妃也在寻找这东西。”
李琮听完,眯了眯眼。
沈墨,比他以前知晓的,还要复杂得多。
他手上居然还有上官遗物。
若只是凭着他一个九品儒林郎的身份,想来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但是若配合这上官遗物,他的威力,可就大了。
李琮默了默,又问:“沈墨最近在做什么?”
“收集王鉷贪污纳税的证据,现在已经搜集全了,正在大理寺那边走流程,他的好友大理寺徐少卿,已经帮着他把罪状递了进去,王鉷怕是不日便要伏法。”
李琮蹙眉,想了想,道:“我记得沈家也是受了王鉷的贿赂的,也会被卷入这场案子吧?”
“沈墨把自家的证据,也交了上去,没有存私心。王鉷的案子一旦定下来,沈家难逃其咎,很有可能举家流放。”
李琮沉默着。
这些年来,很少见到这样有风骨的人了,大唐的人才,仿佛已经被打断了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一个安禄山,一个杨国忠,就把他们给吓住了。
沈墨,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他甚至不惜连自己家人都不包庇,甚至连自己都不放过,只求一个道义,只想着为大唐多做点事。
王鉷一案,沈家会受到牵连,但沈墨有机会全身而退,毕竟他还有徐少卿。
打倒王鉷,只是他们的第一步,他们还会做更多。
看来,沈墨是一心想要卷入这风云之中,可他这样赤手空拳上去,就是在送命。
他就算是有几分才智,几分风骨,可也叫不醒装睡的圣人,也斗不过奸佞杨国忠,更不是安禄山的对手。
圣人这些年,愈发疲惫起来,荒废国事,凡事都是想当然,还以为大唐跟他幻想的一样好。
他虽欣赏沈墨的骨气,可也明白这一切已经不能阻止,这是大唐该有的劫数,大唐早就岌岌可危了。
他不能让含辞跟着沈墨一起送命,他希望他的儿女都平平安安活着。
“我若是让含辞远离沈墨,这样,是不是太自私?”
他长出一口气目光抬起,盯着面前的花鸟屏风,聚焦在远方。
沈墨是大唐的脊梁,让这样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奸佞,这些反叛,去与这么多人对抗,是不是太不公平?
“郡主是您的家人,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看着家人赴死,殿下这么做,是对的,是在保护郡主。”老管家安慰李琮。
他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早就白郡主也当成了家人,自然不忍心看着郡主白白送死。
“罢了,我是自私,不想看着含辞受苦,咳咳。”不受控制地发出两声咳嗽,他忙用帕子掩着嘴。
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没办法让含辞陪着沈墨一起受苦,就算他知道含辞能够帮到沈墨,他也不愿意这样做。
这是大唐的劫难,没有人能够救得了大唐。
沈墨不过是在飞蛾扑火,自不量力。
日头西移,屋内光线暗了几分,婢女进来点上了烛灯,暗黄色的烛光铺满屋子,与屋内的草药味混为一谈。
“金玉!金玉你快过来!”
屋外隐隐传来李青珩叫喊的声音,听着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