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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当为大喜之日。
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安明晦端坐于床榻边,眉眼带笑地望着坐在自己身旁、头上尚且盖着红色盖头的人:“常言道人生有四喜,而其中之一,便是洞房花烛夜。”
说着,他手中拿着玉如意,一如第一次那般轻轻地挑开了萧承渊的盖头,温声说出了与那次一般无二的话语:“以如意挑盖头,有称心如意之意。”
随着红色的布料被挑起,萧承渊也随之缓缓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这个他念了几辈子的人。
婚房内点着红烛,暖色的烛光总能照得人气色看起来好上几分,然而如今即使不靠着烛火点缀,眼前人也还会是这般安康模样,而不会是脸色苍白的、泛着死气的模样。
安明晦问:“如今,当是真正的称心如意了?”
没有立刻回答,萧承渊抬起手,慢慢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手上的动作很轻,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把眼前的人碰坏了一般,但是又反反复复地摩挲着,不断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热的生机。
“自然。”萧承渊呢喃道,眼睛里除了眼前的人似乎已经什么都装不下了,那样子甚至看起来有几分疯狂,比之那些杀红了眼时的魔教中人还要更甚,“能瞧见师弟安好,我便此生无憾。”
听了他这么说,安明晦又笑了出来,他抬起胳膊,用手腕挡住了嘴角掩盖不住的笑意,却不知道自己连眼角眉间都是带笑模样:“这便无憾了?连这洞房之夜都才刚开始呢。”
有些人也许天生便是适合笑的,笑起来时的模样瞧在眼中,教人觉得仿佛是被春日的第一片桃花吻过额心,带来了独属于春季的暖阳。
明明他们二人都未曾饮酒,萧承渊却觉得自己像是已经有了些昏沉醉意。
于是他欺身上前,亲吻上了眼前这朵属于他的桃花。
——这天夜里流云阁整夜亮着大红色的灯笼,彻夜不熄。
本来安明晦想着,虽然要罚,但毕竟是洞房之夜,倒也没必要偏在那时候提些扫兴的事——本来是想改改这人每一世都对房中事分外热衷的小毛病,但是在特殊的时候纵容些也没什么。
谁能想到他不加限制,这人就真的不知节制起来。
因为在回到这里之前,他说了不需要特意治好自己的双腿,他觉得既然回来一趟,那还是顺其自然的最好,那样会让他有种自己仿佛根本未曾离开过的感觉。
就着这个由头,昨天夜里萧承渊便拉着他一遍一遍地做个没完没了,而且总是喘息着在他耳朵边上念叨:“让我治好你的腿,好不好?”
饶是向来清楚自家师兄是个固执的人,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再感慨一次。
最后眼看着再折腾下去恐怕天亮了都还没个结束,安明晦只能应下了,然后看着萧承渊情难自禁地露出笑容,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如今对于他们而言,治好一双腿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但一个昨天还病得快要死了的人今天就突然气色大好,甚至连多年不见起色的腿疾都一并痊愈,这也未免太过了。
所以至少目前,安明晦在人前还是得暂时坐着轮椅的。
成婚后的这天,他们两个一同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睁开眼睛时两个人互相拥抱着,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许暧.昧的痕迹。
如今旧疾康复,双腿也不再无力,安明晦醒来后便自己起了床,拿起昨日便被准备好放置在一旁的衣物,还未等穿上,就听见自家师兄也跟着下了床,自己都还没有穿衣,便走过来习惯了似的伸手就打算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安明晦当然不会不知道萧承渊在想些什么,于是抬起胳膊躲过了萧承渊要去拿衣服的手,无奈道:“我如今身体已然大好,不必再事事都麻烦师兄照料了。”
诚然,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更别提自从他双腿受伤后日常的大事小事都是由萧承渊一手照顾,这么多年下来,即便是再私密的事情他们都也已经习惯了。
不过如今都已经康复了,那自然也没必要还像以前那样事事都由萧承渊来照顾。
被他如此拒绝了,萧承渊先是怔住了片刻,随后便露出了可称之为失落的神色,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再次伸出手,拿过了安明晦手中的衣物。
这一次安明晦没有躲开,萧承渊也就展开了折叠整齐的衣裳,低下头熟练地为他一件件穿上,一边整理着衣襟和衣带,一边轻声道:“可我喜欢这般照料师弟。”
萧承渊总是很喜欢亲手替自家师弟穿上好看的衣裳,整理衣襟领口,束好腰带,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让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人还好好的,好好地活在自己身边。
曾经广煊笑话他比姑娘家还要关注店铺里的那些个衣服饰品、奇巧玩物,这话并不假,因为萧承渊总想着用最好的东西把自己的师弟打扮成最好看的模样,可惜至今为止他仍未寻得过哪怕一件衣裳或者一顶玉冠能配得起师弟的七分风骨。
“你啊……”不算抱怨地抱怨了一句,安明晦倒也很配合萧承渊的动作,“你不担心,我倒还担心自己哪天真的被你养成什么都不会、只知道靠着你的废人了。”
——若真能如此,终生匡扶着心中唯一的正道,真是再好不过。
自知这般心思是上不得台面的,萧承渊便只回答:“那便永远养下去。”
如今已是接近午时,但却并没有下人来敲门询问是否要用午饭,大概是经过昨天那一场氛围绝对称不上欢喜的喜事,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位安公子怕是撑不住了,今日也无人敢来打扰。
也正是因此,当安明晦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了佛堂,微笑着向萧夫人问好时,那低头跪在佛像前祈福的温润夫人几乎是立刻就落下了眼泪。
她瞧见了安明晦的气色已然不是昨日那般,不再像是个油尽灯枯的将死之人,也瞧见了萧承渊的神色虽然依旧冷淡,但却已经不复前几日那般沉郁,甚至眼底带着掩盖不住的喜悦,这种种迹象代表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兴许是想要图个吉祥,今日为他二人准备的依然是红衣,这颜色是他二人平日里几乎都不会选择的,但今日穿出来却都瞧着合适极了。
安明晦像是没有看到萧夫人的泪水一般,只如寻常那般温和地道:“今日睡过头了,这个时候才来问安,还望师母莫要怪罪才是。”
无论是他的语气音调还是面相神色,都寻常极了,仿佛今日只是无甚稀奇、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萧夫人顾不得用绢帕抹掉眼泪,急急忙忙地起身上前握住安明晦放于腿上的手,感觉到手心里传来鲜活的温度,她更是泪如雨下,却同时也露出了极欣慰安心的笑容:“傻孩子,说什么呢,只要你们两个……”说到这里,她几乎忍不住哽咽起来,但还是眼角流着泪,带着再欣喜不过的笑容接着说了下去,“只要你们两个在一起好好的,平平安安,我就再高兴不过了。”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刚嫁进来时,夫君平日里忙碌,萧承渊又是冷淡寡言、不喜外人的性子,她有心亲近这个继子却始终不得其法,每天待在流云阁内却仿佛一个外人,那时候她也还有些年轻,不过是受了这点挫折,有一日却忍不住在园子里偷偷落了几滴眼泪。
那时候刚好被坐在花园里休憩的安明晦瞧见,于是当时十几岁的少年便用手帕折成了一朵小花的样子送给了她,少年身形清瘦,坐着轮椅,但却带着比谁都要温暖的笑容,轻声安慰她道:“师兄他只是性子如此,并非有意疏远,师母莫要放在心上。不过即便无意,对长辈失礼本就是不该,惹姑娘家难过更是该罚,回头师兄下了早课,我去替师母教训他几句,让他以后注意些,可好?”
那时候接过那手帕的时候,她就在想:上天何其不公,偏偏要让这样好的孩子受病痛之苦。
自那之后,她日日礼佛,只希望为这孩子多乞来些许福气,哪怕只是一丝也好。
“幸好,幸好……”喜极而泣大抵就是如此了,萧夫人只觉得自己简直喜悦极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掉下来,“你这样好的孩子,就算是神佛也会愿意保佑的。”
“承师母吉言。”安明晦从怀中取出绢帕,一如数年前那般递到了萧夫人眼前,他如今的面容已经不复当年的青涩,出落得温雅俊俏,但那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如当年那般一样,“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一起去用午膳可好?”
用过午膳之后,他还要回去给广煊、语兰还有菱秋写信,旁人也就算了,这几位若是不第一时间告知他们自己病情见好的消息,日后必定要被埋怨的。
说起来,他还欠着范语兰一幅画,说是欠着一幅,可是若不给剩下那几个也送去画卷的话还是要被找上门来埋怨——尤其是师兄,嘴上不说,心里大概要酸上许久。
被萧承渊推着、和萧夫人一起走出佛堂,外面正午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走在后面推着轮椅的人明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还是第一时间抬起衣袖替他挡去了那一块太阳,大概是因为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早就已经习惯了。
要写信,要准备礼物,还要考虑什么时候公开自己的双腿已经痊愈的消息,细数下来倒是颇为忙碌。
不过就连尘埃落定后的这点忙碌,都格外的让人心里舒坦。
即便以后日日如此,那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