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厂公从良政观(十三)

南斐重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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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赢是臣, 承元帝才是名正言顺的君主,无论他如何权倾朝野, 搁在承元帝跟前, 也不过是个供人戏耍的玩物。

    今次得了陛下青眼,便一路扶摇直上,明日一朝不慎触怒君王,则沦为土中尘,历经万般折磨。

    在公众摸爬滚打之人, 皆因君喜而盛,因君恶而亡。

    谢嫣收回目光穿上衣衫, 她扣好屏风迈出偏殿, 即刻有内侍入阁收拾。

    等到姬赢这一头长发干得差不多,谢嫣将书卷往壁橱里一塞,脱下足靴上榻。

    夜里抱着被子睡得迷迷糊糊, 她忽听李德保在帐外掐着尖利嗓子毕恭毕敬汇报:“千岁公,陛下在乾坤殿又指明命您过去侍奉……”

    大半夜睡得正沉,李德保这道刺耳嗓音划破死寂的夜, 忽远忽近响彻在偌大内殿中,辅以昏黄宫灯映衬, 隔着重重叠叠的帷幔,不免携了几丝阴森意味。

    谢嫣身子一颤,她拢着被衾一个挺身爬将起来,抱膝靠在墙壁上,呼吸微微凌乱:“陛下宣本座去乾坤殿侍奉?”

    “回千岁公的话, ”李德保沉了沉气田,躬身行礼通禀,“陛下夜里头疾复发,宫中伺候的人都不得她欢心,于是急宣您过去侍疾。”

    谢嫣尚牢记姬赢傍晚叮咛,承元帝天性喜怒无常,稍有不快,便在乾坤殿中对着一众女官和男宠泄怒。

    即便居于姬赢体内,谢嫣也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姑娘,乾坤殿和醉仙台皆是宫中最为□□之所,专供承元帝纵情享乐,此等靡靡之地姬赢严令禁止她踏足。

    承元帝夜里不惜劳师动众,也执意差遣姬赢前去侍候,谢嫣用脚趾头想一想,也明白此行必然少不了侍寝承欢。

    她游离于不同世界之中,阅尽人间百态,却也未能开明到枉顾血缘之亲,背德伺候承元帝的程度。

    姬赢随侍承元帝十几年,他到底是不是个真太监,无人比承元帝更加清楚。

    明晃晃的“-100%”仍无动于衷挂在任务面板最醒目一角,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眼下形势分外严峻,已容不得她继续拖延下去。

    这个任务世界进度奇慢,若因顾忌在人前露出马脚,而守在重萃宫闭门不出,谢嫣就是到死,也见不到原女主原男主一面,更不必再论任务完成度。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唯有根据林熹微的脾性对症下药,方能离间她与易霄二人。

    再三忖度之下,谢嫣决议忽视姬赢劝言,前去乾坤殿探个究竟。

    谢嫣此番以身试险,思绪略微转动几轮,便已计较齐全。

    君主临幸臣子妃嫔,贴身侍候的女官大多候在内殿之外,距离刚好得以听见帐中动静,却又不会因挨得太近而有犯圣听。

    姬赢再者又是承元帝心腹,多年陪侍下来,颇得承元帝及殿中女官信任。如遇承元帝强行临幸,她干脆就躺在床上,趁其兴致最浓之时,一个手刀砍晕她了事。

    姬赢甘愿为了权势,委身大他二十有余的承元帝,便注定他们二人这辈子不是一路人。自古富贵险中求,他自愿挑选这条满是骂名的道路,身为旁观者的谢嫣也无甚立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多有责备。

    枝形青铜宫灯上开出的簇簇火焰,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人影婆娑的帐中久无动静,李德保引颈向帐中张望,待看清谢嫣安然无恙靠在榻里,才舒了口气道:“千岁公,您可还醒着您昔日每从陛下那里承宠回来,必定都带了一身伤,奴才见您这几日一直闷在内殿,除去上朝,偶尔也只与请安的皇子皇女们寒暄几句。若是千岁公觉得疲乏无力,奴才就回绝那前来传口谕的小宫女。”

    以“担忧将病气过给承元帝”的借口,推辞不去侍寝,于谢嫣无半点损害。只是小宫女无功而返,定会因此受承元帝迁怒。

    左右也决心动身前去,谢嫣撩开一角帘子,揉着酸胀眼眶遥遥差使他:“无妨,备轿。”

    李德保应诺忙去准备。

    外面的雨丝斜斜飘洒,偶然有几滴斜飞雨珠随风潜入入帐中,落在谢嫣裸.露肌肤上,凉得令她牙根生寒。

    她掩唇低低咳嗽几声,轿辇外立时就有小黄门捧出件大氅,诚惶诚恐置入她怀中。

    红绡帘上亦沾染上几滴剔透水珠,由着乾坤殿甬道两旁的宫灯,和红绡帘微微一衬,水珠盛满细碎流光,竟折出别样的玲珑华彩。

    轿辇行至乾坤殿,李德保轻手轻脚搀扶谢嫣走下马车。

    殿门前洒落的瓷片碎玉不计其数,碎片散满整个汉白玉浮雕,脂粉般的白色与清脆玉色交相混杂,宫里宫外一片狼藉。

    十数个宫女惊骇欲绝跪在一角,被雨水打湿的瘦弱肩膀在风中轻轻颤动,谢嫣行至她们身前,也仅有一两个底气尚足的一等宫女抬起头,抖着嗓子郑重道一句“九千岁圣安”。

    姬赢横行宫中以来,一向目中无人放纵散漫。

    除去承元帝,无人能约束得了他。姬赢惩治审讯犯人的手段,乃是出了名的恶毒残忍,大理寺那群老学究也不及他花样百出。

    谢嫣虽对这些伴君如伴虎、身世凄惨辗转的宫女,颇有几分同情,可念在不可自行崩人设的规定上,还是从她们身前目不斜视匆匆路过,继而踏入殿中。

    正殿里亦跪着诸多宫女内侍,有的衣衫散乱破损,有的脸颊红肿不堪,憔悴无助伏在地衣上,额头触着软绒羊毛毯,脊骨深深陷下去,姿态仿若低入尘埃里,极尽卑微。

    于乾坤殿之中往来,均有承元帝贴身嬷嬷盼姑指引。

    盼姑乃承元帝殿中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付如曦初初还是长乐公主时,便已是伺候她起居的贴身宫女。

    谢嫣跟随盼姑嬷嬷步至承元帝内殿,盼姑停在月洞门前,浑浊视线落在她昳丽面容上,倾身放下金钩子上勾挂的琉璃珠帘,屈身敛首迎她入内:“奴才恭迎九千岁。”

    礼数虽行得足,盼姑言语神态却未有一星半点的恭谨,她满面敷衍行过礼,仿佛连瞧她一眼也嫌多余,禀了声“奴才告退”,旋即推着李德保擅自退下。

    莫说姬赢是众人眼中叱咤风云迷惑女帝的奸宦,单凭盼姑这横眉冷对的架势,他在承元帝心中的声势地位,兴许还不如一个垂垂老矣的盼姑。

    谢嫣长长舒一口长气,抬步正要跨进去,月洞门里忽然摇摇晃晃走出一个衣裳素净的女官,女官年纪轻轻,面容清丽明媚,看上去至多不过十七八岁。

    她绾着宫中时兴双刀髻,发鬓簪了朵宫绦缠成的花,双手端起摆满漱具的托盘,鼓起腮帮抖着嗓子畏惧道:“奴婢……奴婢恭请、恭请九千岁……”

    乾坤殿里如她这般年轻的御前女官,尚算少数。她应是上任未久,不曾见过姬赢,故而面抵这传言中如狼似虎的奸宦,情急之下连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嫣执起托盘里的茶水漱口,又在在铜盆里净洗双手。

    右手取过铜盆一侧搭着的棉巾,她猝然发觉有几滴猩红血丝,从女官掌心沿着铜盆滴入水中。

    血珠漂浮于水面中,血丝相互勾连纠缠,渐渐朝四周浮散开来。

    不断有鲜血从她掌心和指尖涌入水盆里,小女官大抵也觉察出不对劲,不知所谓瞟了眼铜盆内的水,待看清那逐渐晕开的血水,肝胆欲裂瘫跪于地:“九千岁……奴婢……奴婢罪该万死辱没九千岁……还望九千岁饶奴婢一命……”

    她掌下贴伏的地面被血水全数浸没,袖口浮起翻涌殷红血色,血珠汨汨从指尖上滴落而下。

    林熹微拼命堵住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替承元帝守夜的宫女与她十分亲近,她这几日吃坏肚子不能当值,林熹微便帮她顶了位置前来侍奉。

    适逢承元帝近日旧疾复发,不痛快时,就爱在宫中打砸摆设泄愤。

    今个半夜承元帝头痛难忍,太医亦束手无策,她盛怒劈手打碎摔碎无数瓷瓶玉碗。

    她方才端着铜盆进来,不意间踩住冗长裙摆,躲避不及之下,热水全数泼洒出来,林熹微也随即摔入碎片堆里,双手撑住自己,才勉强护着身体别处不会伤得更深。

    念及她今日还需伺候的另一位主子乃是臭名昭著,反复无常的司礼太监姬赢,林熹微草草收拾完伤口,提步匆匆跑入乾坤殿待命。

    伤口沾了水后极易崩裂,尽管她事先已处理过,却也无济于事。

    九千岁姬赢所患洁癖,已至苛刻地步。

    林熹微听闻不日前九殿下付灵嫣,不过是意外触及他一片衣角。姬赢眼皮子也不曾眨动一下,不假思索就命宫人扔了那件鹤羽捻成的大氅。

    饶是最得承元帝圣心的九殿下,亦不受他半点礼待,更不必谈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宫女。

    自己不慎弄脏他净手铜盆,凭姬赢的性子,林熹微自认只怕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可表舅舅登临帝位的壮志始终未酬,她仍需在宫里四处结交人脉,为他铺路打点。

    若因此事丢了性命,林熹微便是在黄泉路上,也无颜面见路过的林氏列祖列宗。

    她噙泪擦拭掌心血水,那血珠却无半分止损之相。林熹微越是用力摆弄,血珠就流淌得愈发流畅。

    她泪眼朦胧等他终于出声治她死罪,惊惶失措间,姬赢忽然俯身朝她伸出一只手。

    他身形生得比表舅舅还要颀长俊美,粉面红唇,眼尾勾以令人惊艳的丹紫颜色,眉目浓丽得简直不似凡人。

    乌黑眼瞳堪比曜石,唇瓣如掩蔽重重白雾的花束,容色盛极之处,尽数蔓延着大片大片葳蕤娇艳的红花,望之仿佛是画卷上永远化不开的浓稠丹青。

    他着一袭青莲色竖领蟒袍,领子恰好将他弧度美好的脖颈勾勒得一览无余。袍外罩了层素色纱衣,微动手腕间,那纱衣上织绣的暗纹,便也泛出形状不一的波纹。

    姬赢姿容均属人中翘楚,气韵非但不是传言中的那股子阴郁奸险,反倒十分磊落坦然。

    他缓步行至她身前,姿态高雅傲洁,就宛如古画卷轴中,遗世独立,怀抱瑾瑜飘然登仙的神君。

    姬赢背光而立,双肩浸满殿中暖光,他向她展开宽大手掌,白皙掌心上躺着一方绣着竹梅松的丝绢,他嗓音听入耳中,略微有些尖利,却胜在舒缓撩人,声声传入心田,恰如穿掌而过的清潺冷泉:“擦擦手上的血。”

    林熹微愣愣接过这方染着馥郁梅香的丝帕:“多谢九千岁……”

    袅袅梅香纷纷扑鼻而来,林熹微嗅着这股甘冽清香,等到她如梦初醒回忆起片刻前姬赢之举,抬眼望去,他竟已孤身走出很远。

    姬赢身后朦胧清影被烛火扯得很长,影子半悬于地,随着他起落有致的步伐,一齐在琉璃地面上浮浮沉沉,飘飘荡荡。

    林熹微伤口处,牢牢缠着他施与的那方岁寒三友纹样的丝绢,她凝视这方质地上乘的巾帕,指腹抚摸丝帕上栩栩如生的精湛花纹,心口无故一暖。

    姓名:林熹微

    性别:女

    年龄:18

    属性:原世界女主

    身份:林氏嫡女,易霄(付黎霄)元后

    任务进度:20%

    几乎仅是眨眼一瞬,谢嫣亲眼目睹系统面板上,那一栏刺眼夺目的“-100%”任务进度,猛然蹿至“20%”。

    “任务进度已达正值,望宿主继续努力,早日完成任务。”

    谢嫣尚未料及,那在外侍候的女官竟是原女主林熹微。

    林熹微是乾坤殿内专门侍茶的女官,原世界中与姬赢的头一回碰面,也只在姬赢承宠之后,先行奉了杯茶水伺候他漱口。

    孰料她附身于姬赢这具身体上,剧情支线也因此变故,产生偏离原有剧情轨道的变化。

    好感度指令已经开启,尽管谢嫣心中对此隐隐有几分抵触,也不得不代替姬赢上阵。

    谢嫣头疼不已,揉着脑袋无奈道:“代替攻略对象欺骗原女主感情……系统,你不觉得这种做法和易霄那个绿茶吊相比,二者根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么?”

    007戳开显示屏,指着屏幕上一串密密麻麻的文字,苦口婆心辟谣:“宿主,我什么时候说过,好感度就是原女主恋爱指数?

    好感度通常占据任务进度的百分之五十,顾名思义,即是原女主对原男二的好感指数。

    一旦宿主拒绝使用特殊手段滞留任务世界,原女主与男二便会在原有好感的基础上,不断拓展好感指数。

    男二扶正系统自带的好感度,并不等同于恋爱指数。好感度会演变出诸多情感关系,除去白头偕老恩爱一生的夫妻之情外,还有可能衍生知己、金兰之谊等诸多感情线。”

    谢嫣心不在焉听着系统天南海北一通旁征博引,沉重步履沿着曲曲折折的长廊行入内殿。

    她单手拂开屏风前垂下的细密珠帘,珠玑撞击时摩擦出瑽瑢声响,谢嫣探出一头抬高声音谨慎道:“陛下?”

    迎面飞来一只泥色酒坛,谢嫣眼疾手快劈手一夺,那只酒坛顷刻间稳稳落在她掌心之中。

    殿内断断续续传出沙哑低泣声,谢嫣抱着酒坛循声一路寻去,但见穿着龙袍,头戴十二冕旒的付如曦,抱着一坛酒缩在烛灯旁痛哭流涕。

    她年近五十,脸上原先那点意气风采,已在多年的醉生梦死里消磨殆尽,保养得宜的脸庞上,却罩着一层唯有耄耋老人才有的垂垂暮色。

    她仰头看向谢嫣,双目含恨灌下一口酒:“为什么是你?”

    谢嫣跪坐下来:“或是陛下醉酒一时忘却,是陛下唤奴才来的乾坤殿。”

    她话音方落,承元帝突然恶狠狠扑过来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许在朕跟前自称奴才!”

    谢嫣心中十分诧异,她原以为姬赢与承元帝之间,不过是以色侍人的奴才,和生杀予夺主子的关系,可听付如曦此言意味,她似乎尤为忌讳姬赢自甘堕落。

    “承元他从不会自降身份,即便沦为阶下囚,宁可赴死也要保全自己尊严声誉……姬赢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你兄长?你和他是同父的亲兄弟,可有一点比得上他?”

    她跌跌撞撞拎过酒坛爬起,戴着玉戒的食指,陡然指向谢嫣厉声呵斥:“朕栽培你这么多年,赋予你无上权力,除去与承元哥哥七八分相似的容貌,你还有哪里同他相似?若非父皇将你兄长抱入宫内做了太子,你家中无继承爵位的男丁,何故会生出你这么个废物!你的命是承元哥哥给的,爵位也是他让的。兄终弟及乃是人之常情,你哥哥给了你那样多的东西,你也理应代替他在宫中陪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风暴召唤宝宝的地雷╭(╯e╰)╮

    下章主打双九的感情线,作者君表示又要开始搞事情→_→这章撒全糖

    姬赢:老婆比我还会撩妹是什么体验?

    系统天真无邪:什么体验,大概就是人在家中坐,帽从天上来吧(托腮)

    ——————

    谢嫣怒掰手指掐算:“你是渣太子的亲弟弟,绿茶吊又是渣太子的儿子,所以……”

    傲娇九千岁握住她的手,不屑一顾:“所以嫣嫣,你是易霄那只智障的婶娘。”

    谢婶娘:???怎么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