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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江王妃
【2·画中初见】
时间倒转十三年，说早不早，说晚却也不算晚。
这故事，只是要从江侯170年开始说起。
虚境中的景物十分真实。我努力辨认了一下，大抵认出这个青山环绕的地方便是汾国与江国的交界处。
我动了动指尖，确定可以施法，然后才开始打量四周。
这虚幻之镜着实让人惊叹。我只是听道云师父提起过这种虚境。将人的记忆演化为一幕虚境，其他人便可进入其中，看到对方的回忆。
不过这虚境之术是道云师父明令禁止不可学的。具体原因大抵是随便窥探别人的回忆实在是太不尊重人。
我正在默默感叹着，余光里忽然瞥见一只飞鸟直直向我撞过来。我想我大概是活了太久，思维方式着实有些变异了，不然此刻出现在我脑子里的念头为什么不是‘赶快躲开’，而是‘这鸟瞎了吧’呢？
当我反应过来打算躲开时，那飞鸟竟先一步撞了上来，只不过没有撞上我，反倒穿过我的身体，流畅地飞往远处了。
我这才恍惚明白，这虚境于我来说是虚，而我于这虚境之中的东西亦是虚。简言之，在这里，我只是个局外人，没有人或物可以感知到我。
考虑清楚这一点，我便瞬时觉得轻松多了，如此一来在这虚境中的安全问题便可以保障了。
正想着，自北边的树林中突然飞出一个黑色的身影。我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又实在想不出我认识的穿黑衣服的人里，有谁曾经忽然在树林里飞出来并碰巧让我看见。
我定睛一看，原是个黑衣少年，他轻功极佳，在枝杈间飞来跳去的十分灵巧。不过他如此飞来飞去自然不是为了陶冶情操，我一偏头，果然意料之中地见到了几个追在少年身后的蒙面黑衣杀手。
我移步追过去，只见那少年与那些黑衣人已经停止追逃，站在溪水两边冷目对视。我数了数，那黑衣人足有十四个，才从少年长剑上滴个不停的鲜血来判断，应该还有不下十个杀手已经被这少年送回了老家。
我十分不齿这种以多欺少的行径，于是便掐诀来到少年身边，和他一起怒目瞪着那些黑衣人，瞪了许久，眼睛有些发酸，便又移到一边去了。
我想仔细看看这少年的模样，却无奈于他背光而站，这虚境有正是正午时分，我想看他的脸实在太难，于是只好凑得近些、近些、再近些、近得不能再近，然后再近些……
最后我便以趴在少年脸上的姿态完成了对他相貌的观察。
这少年是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极其俊逸的一张脸，想来也是不少闺中少女的心上人。他的一双眼睛尤为好看，像是从月华的最耀眼处采下的光，平时看人时一定是带着淡漠，却不失柔和。
只是此时那里面却满是冰霜，薄唇上扬，挂着一丝冷然、邪肆的微笑，实在是严重偏离了十七八岁少年应有的风格。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打扮。玄色外袍上刺着行云流水的流纹，这是江国的针法。他的腰间垂了一块半掌大的羊脂玉牌，上面精巧地镶着细如发丝的金线，勾勒着我看不懂的纹饰。
从这打扮、这神态、这身法、这遭遇，不难看出这人是江国王室的某位地位不低的大官。不过这终究是猜测，我往一旁靠了靠，打算继续观察情况。
只见少年冷冷一笑，语气微寒，带着十分压迫人的气场：“看来端妃那边还是耐不住了，竟派你们这些狗奴才来行刺。莫非，她真想让她那个还不会跑的儿子当世子不成？”
为首的黑衣人默了一默，淡声道：“我们只奉命行事，世子若还有怨言，便到阎王殿上告这一状罢。”被称世子的少年眉目一凉：“难得你们还知道我是谁，那么，你们就不该愚钝到看不出今日会是谁先去见阎王。”
说罢这两边又再次厮打起来。我定了定神，捋了捋思绪，这个明显过于成熟的少年，竟就是那个江王江成宵么？见他一柄长刀灵巧地游弋于十四人凌厉的刀法之间，便也可知传闻中江王刀法第一并非空穴之谈了。
只是这时的江成宵还是个少年，左右不能完全敌得过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杀手，再加之之前他便损耗了不少体力，所以我还是为他捏了一把汗。
对付一个训练有素、且与自身能力不相上下的杀手实在不容易。一旦入了杀手这一行的，那个不是把命系在刀刃上，孑然了无牵绊，死也就死了，在战斗时自然放得开。而一般人多是为太多身后事所牵绊，所以往往在战斗中有所顾虑。
行刺这种事，对于王族之人来说委实算不上稀奇。有权便有争，何况是执掌天下的大权。
思考间，江成宵已经拼着力气挥刀了结了最后一个刺客。重心不稳栽倒下去。玄色的长袍扬了扬，接着便像被斩断的鸦翅一般了无生气地跌进了水里。
流动的溪水漫过他半个身体，晕出血迹，游丝般流散开来。
我数了数，他身上至少有二十几处伤口，或大或小，甚至有些不及时救便会致命。我叹了口气，寻了个空地坐下来等人来救他。并非我见死不救，只是我实在是有心无力，无法接触这虚境中的东西。
若此时有人能看的见我，那么他一定会觉得诡异——
一个伤痕累累、气息奄奄、快要归天的英挺少年面色惨白地昏死在冰冷的水中……（我想了想，这个时节的水实在不能用‘冰冷’这么残忍的词形容，便自动拿掉了。）然后一个一身白衣，状似看戏的女子在一旁哼着调子看着这个少年死。
不过我倒是料定了江成宵不会死，毕竟现实中的那个江王殿下活得好好的，而且十分活跃频繁地出现在人们茶间饭后的闲谈中。此刻我不救他，自会有别人来救他。
果不其然，过了大约两三盏茶的时间，真的有人出现了，只是这个出现的人倒是让我惊了一惊，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不过这个人出现，也是在情理之中。
凌若。
绿衣飘然，踏风而至，款款似落花，灵灵似飞燕。面纱下隐约现着尖削的下巴，眸似晨露，绝对不会错，是凌若，只不过这时的她，看起来少了那么一点沧桑。
注意到水中的江成宵，她慢下脚步，款款移到水边，秀眉轻蹙，端详了一会儿，她掐出一丝仙气试探少年的气息，确认他还活着之后，便俯下身子费力地将少年从水中移出来。
凌若沉默着思考了一阵，淡淡地看了地上这毫无生气的脸一眼，迈着步子打算离开，却又在刚要掐诀时停了下来。转身回到少年身边，四下看了看，将少年搬到了一个不深的山洞里。
蹲下身子检查他身上的伤势。一番收拾后，接近傍晚时，江成宵的身上便被缠满了伤布，不过那些布条全是从江成宵的玄色衣袍上扯下来的。
凌若起身，抬起手擦了擦汗。明明救了人却还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样。走了几步又回来，堆起一堆柴火，施法点燃，防止野兽的骚扰。确定无事后，她便头也不回地踏风离开了。
我愣愣地看了看还在昏睡的江成宵，又看了看凌若离去的方向。正疑惑这个故事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却一眼瞥见凌若留在山洞的长剑。
凌若并不是丢三落四的人，这长剑必然是有意留下的，不是想把它给江成宵做留念，便是她还会回来。
果如我所料，夜半将近天明时，山洞里的火也快要燃完，凌若便再次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多关照江成宵，而是几个翻身在山洞的石壁上挂了一条素白的丝绢，反手拿起笔墨开始作画。
我突然想起，人们常说凌烟楼主的画实在难求，不过一旦求到，凌若便会十分准时的交画，不论你多着急她也不会提前。现下看来，救人的空档都要作画，那么无论多忙，也不会误了交画的时间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凌若便一直安心作画，一直没有在意重伤的江成宵，仿佛身后并没有这个人似的。我却无聊地直打哈欠。
直到第二个夜晚来临，凌若的画完成得差不多了，地上的江成宵才悠悠转醒。
他醒得十分安静，没有像其他小说的主人公一样，受个小伤都要喊着喝水什么的。他十分淡定地转了转眼睛，偏头看向还在专心完成最后一点画的凌若。唇角抿了抿，竟扬出一个还算温暖的微笑。
就这么望了很久，这厮突然撑起身子，除了毫无血色的脸，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受伤的样子。凌若听到声响，回头便见到已然缓缓走过来的江成宵。
这是的江成宵虽然只有十七八岁，但是身形已然是成熟男子应有的高大了。凌若要仰着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眸。
江成宵走到画布前，轻轻笑了笑，伸出还染着血迹的手，在画上点了点，一众青山间，便多了一轮初生的朝阳。
凌若看着那轮朝阳，眼睛微微一闪，却没有过多表现。
江成宵放下手，看了看自己短了许多的衣袍，淡淡道：“在下的衣袍，可是姑娘扯的？”凌若冷哼一声，没有回答。江成宵勾唇笑了笑：“我猜，便是姑娘。”
我呆在原地，看着这个许是大脑出了问题的江成宵。一般这种时候不应该是关心自己的命和自己的救命恩人吗，为什么他却开始关心自己的衣服？
凌若放下画笔，冷声道：“既然阁下已经无事，那我便不做逗留了。”说罢凌若转身打算离开，又被江成宵叫住：“姑娘留步。”凌若微微偏头：“还有何事。”
“在下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江成宵微微颔首。
“不必。”
“有劳姑娘这几日照顾。”
“无妨。”
“在下，江国江成宵，不知姑娘名号？”
“……”
凌若沉默了许久，秀眉紧紧地蹙起，许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无须知道我的名号，因为若我早知道你的身份，是断不会救你的。”
说罢，凌若便轻步离开了。
江成宵看着那个婷婷的背影，嘴角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本章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