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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一直都很热，到了黄昏，屋里更是像个蒸笼。乡下人的晚饭，通常都吃得较晚。夜饭夜饭，鸡叫二遍。一来嘛，吃得太早怕半夜给饿醒了；再者，天气太热在屋里也呆不下去啊。因此，东陵好多人家都是把晚饭做好搁在锅里，然后出去溜达一番才回家吃饭。
东陵河堤上有一段蜿蜒曲折长达三公里的河堤路，全用青石板铺成，宽阔而又结实。垂柳依依，河风习习，端的是夏日纳凉的好去处。这不，才六点左右的光景，河堤路上已经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了。
此刻，慕白石一身便装，正优哉游哉地漫步在河堤路上。走着走着，就来到一处大柳树下。慕白石把双手撑在石栏杆上面，举目凝视着河堤下蜿蜒流淌的东陵河。
不多时，就有一男一女两个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男的四十多岁的样子，身形挺拔、剑眉星目，简直是中年妇女眼里的超级偶像。女的十三、四岁光景，正是豆蔻年华。长发，瓜子脸、樱桃嘴，小蛮腰……，小小年纪，已经明艳得不可方物。要是长大了，标准的一个红颜……祸水。看这情形，这是一对父女。而且从他们的行为举止上来看，他们并不是东陵当地的老百姓。
果然，那少女第一眼就看见了那株大柳树，立刻就欢天喜地地说道：“阿爹，你看这里的风景多好！快站到那里去，让巧儿给你拍几张，保管让阿妈看了欢喜！”
那中年美男子闻言笑笑，有些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听话地走过去，背靠在石栏杆上，慈爱的看着端起相机正在调着焦距的少女。这个时候的照相，在乡下还是一个稀罕事儿。许多人家的娃娃，还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梳洗打扮一番，才能够去镇上那唯一一家的照相馆里去拍一、两张。眼前这少女竟然拿一个相机随意照相，看来家境必定相当殷实。
这里原本还有七、八个人，正倚着栏杆纳凉。尽管他们对眼前这对父女很好奇，但东陵人好客的天性，还是让他们知趣的离开了。人家要在这里照相，可不敢把别人的镜头给抢啰！只有慕白石还出神地看着倒映着霞光的水面，好像浑然不知身边发生的事情。
中年男人也不以为仵，居然就靠在他身边的栏杆上了。两人背靠背，一个趴着，一个站着；一个正在观风景，一个正摆好了姿势准备照相。无论外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很难将这两人联系到一块。
就在快门按下的一瞬间，中年男人的嘴唇飞快的翕动了几下：“方案启动了？”
慕白石头也不回，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淡淡地说道：“你不该来这里。”
“哦？”中年男人的眉头微微一动。“咔嚓”一声，一道亮光闪过，中年人的眼睛微不可察地眨了一下。
“阿爹，站好站好，重来一张！”美少女巧儿嘟起嘴，不满地大声呼喝道。
中年男人闻言，无可奈何地笑笑，果然听话地站好了。巧儿赶紧连拍了好几张，这才喜滋滋地掉转镜头到处抓拍起来。中年男人掏出一支烟点燃，吸了几口，好像给呛着了，捂住嘴不住地轻咳起来：
“事情已经快要失控了，我怎能不来？现在形势紧迫，打电话不安全。”
“方处长，我觉得你们是不是有些过于担忧了？”慕白石终于看完风景，站起身来快速地丢下了一句话。
“哼！当年特勤总局赫赫有名的白狼，如今混成了一个小小的二级警司，难道这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慕白石没有回答他的话，起身自顾离去了。中年男人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间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般难受。
良久，他才喃喃道：“苏南南，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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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灯如豆。
屋里闷热得很，偏偏又停电了。整个东陵，立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人们不满地骂了几声娘，然后又无奈地点上了蜡烛。九十年代的乡下就是这样，三天两头地停电。有时停一、两个小时，有时一整天都不来电。所以，停电很正常，不停电反而不正常了。
苟文锋和边晓军都不是身材苗条的人，所以电风扇一旦停住不转了，两个人立刻就汗如雨下。最后实在受不了，干脆脱了衣服裤儿，只穿了一条大裤衩。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话，还真有一番“赤诚相待”的味道。
酒是本地产的“郪州啤酒”，味道不咋的，可胜在价廉。两元一瓶，喝光了还可以退两毛的瓶子钱。菜有两样，一盘油炸花生米，另一盘嘛……嗯，从食物残渣上来推断，应该是卤猪头皮。
这里是苟文峰在所里的单人宿舍，一进二间。里面是卧室，外面会客、吃饭。由于苟文峰是所长，所以他的宿舍比较大。就拿外面这间饭厅兼客厅来说，也有十来个平方，够用的了。
由于今晚的会谈事涉机密，所以两人把外间的一张小方桌搬到了里间。苟文峰踞坐于床，边晓军苦哈哈地坐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此刻屋里烟雾缭绕，一片狼藉。
那时在乡镇工作的干部，好多都是“单身汉”。老婆孩子在城里，他们在单位里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乐得逍遥自在。苟文峰一所之长，当然也随了这股潮流。只有边晓军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他和老婆在两年前就离了婚。苟文峰也是可怜他一个人凄惶，所以才在很多时候格外地包庇纵容他。
两人碰了一下瓶嘴儿，又“咕噜噜”地灌下一大口。放下瓶子，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几个酒嗝。二目相对，都嘿嘿地笑了起来。警校那段青葱的岁月，放电影一般在彼此的脑海里一一闪过。当年的小苟小边，如今一晃就成了老苟老边。岁月这把杀猪刀，真是刀刀催人老啊！
“老边，这里没外人。你老实交代，这几年你都从哪里捞钱了？究竟捞了多少？”苟文峰嘴里喷着酒气，瞪着边晓军粗声粗气地问道。
边晓军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神色阴晴不定。苟文峰的脸色渐渐地难看了，把啤酒瓶重重地在桌面上一顿，说道：“你连我都不相信了？你今晚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怎么想办法去给你擦屁股？”
边晓军还是一言不发。“哗啦”一声，苟文峰气愤愤地推倒了旁边的几个空酒瓶，把桌子一拍，怒声说道：“行行行！你不说，我还不稀罕听！你现在就给老子滚出去，从今天起，以后有事莫要来找老子了！”
边晓军脸色一白，豆大的汗珠立时滚落不停。一声叹息，边晓军终于不再隐瞒，把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了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八千！”苟文峰呲牙咧嘴，瞪着边晓军震惊不已。户籍窗口容易挣外快不假，可是三年捞八千，一年差不多小三千，几乎是一个人一年的工资了。鹅的妈，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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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日马仁宣老爷子成竹在胸地到东陵初中会议室参加“三方恳谈”，结果被油盐不进的朱正益校长给气得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家里，闭门谢客起来。
这天中午，老祖宗刚喝了一碗清淡祛火的绿豆粥。粥是孙媳妇熬的，粥汤微粘，不清不稠，火候把握得相当老道。看来，自家这个孙媳妇伺候他是用了心的。
老祖宗捻须微笑，心情大好。连日来淤积在胸的一团闷气，终于宣泄了一些。
当日交涉失败，现在细细想来，还真是“非战之罪”！哪里想到一个堂堂的中学校长，竟如市井一般无奈？简直是不可理喻，斯文扫地哦！
就在老祖宗一边感慨，一边迈着颤悠悠的步子向睡屋走去时，大儿子马国善领着一个人穿堂绕室，飞一般地走到后堂来，老远就喊道：“爹呀，有客人到。”
马仁宣闻言一声冷哼，立即就面沉似水了。马国善都快五十了，身为本房长子，做事还是这般糊涂。漫说老祖宗现在还处于闭门谢客之期，就是放在平日，马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老祖宗午饭过后要小睡一个时辰？这个时候领客人进来，还带到了后堂，不是脑壳有病的表现吗？
再说了，你马国善也是当爷爷的人了。喊爹就喊爹，你呀什么呀？老黄瓜刷绿漆——装嫩么？
可是，马仁宣心里再不高兴，人家已经登堂入室了，难道还黑着脸把人轰出去吗？一念至此，马仁宣微微一笑，又变成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者样子。
快到近前时，一个人立即就从马国善身后闪了出来，弯腰作揖朗声道：“长房后辈马天宇，给叔爷爷请安啦！”
“天宇啊，你这孩子，哪里学来这一套虚头吧脑的礼节？一笔写不出两个马字，你客气啥？”老爷子嘴上埋怨着，脸上却笑眯眯的。示意马国善从旁扶了一下马天宇，又笑着说道，“老头子辈分高不假，可你是长房嫡子，我这把老骨头，哪里敢当你族长的大礼呀？这要搁在前朝，你马天宇就好比那皇上。皇上见皇亲，哪有行大礼的规矩？”
老爷子已经活成了人精，既受了马天宇大礼参见，又不漏痕迹地把他长房嫡宗的地位吹捧了一番。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轮流坐轿好喜欢。谁要赖着不下来，摔成乌龟脚朝天。
两人分宾主坐下。马仁宣坐上首主位，马天宇坐左下首客位。马家规矩大，尽管马国善年近五十，此刻却只有垂手站在马仁宣右边的份儿了。嘿，封建礼教害死人，大家不依成不成？有朝一日把身翻，陈规陋习滚一边！
“天宇啊，你如此着急慌忙，找老朽所为何事呀？”得！典型的倚老卖老，明知故问嘛。
“老祖宗，”马天宇沉住气，不慌不忙地说道，“说来实在汗颜，都怪侄孙教子无方，以至酿成今日之祸。不瞒老祖宗，犬子现在还在县医院重症监护室，每日花费甚糜。纵有家财万贯，也抵不过细水推沙。那叶歌不过一个孤儿，家中早已破落。族亲虽众，然无一挺身之人。侄孙已经预料，纵然赢得官司，也没法获得经济赔偿。因此侄孙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请托于老祖宗，万望老祖宗莫要推脱。”
马仁宣一听，一颗心就提了起来。说得轻巧，一根灯草！你要我老头子动动嘴皮子容易，可要指望我们旁支来为你长房买单，就没这个道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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