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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潘月关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东陵后生马天宇。小伙子身材修长结实,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说话做事也颇有分寸。嗯,不错,是一个好后生。要不是鳏夫一个,且又有俩拖油瓶儿,咱家这妹子,嗯……是有些配不上别人。
可是,这小伙眉宇之间,怎么老是有那么一点点……阴鸷?潘月关心里一凛,他怀疑自己看错了,赶忙揉了一下眼,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异常?小伙儿不时偷偷地瞟瞟潘月娥,眉梢眼角都含着笑呢!
潘月关收回目光,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世间的姻缘,很多时候还真不好说呢。才子未必娶佳人,英雄未必配美女啊!
此刻感觉最幸福的人,满桌莫过于潘月娥了。简单的一顿答谢饭而已,她却觉得像是订婚宴。心里既是羞涩又是甜蜜,一顿饭快吃完了,她都没有动一下筷子。一会儿给老爹倒杯酒,一会儿又给哥哥们递一下纸巾。弄得老的小的都憋了一口气在肚子里,毕竟当着外人的面,且八字还没有一撇,大家都不好取笑于她。
桌子上只有柯得平一个人吃得热络,夹菜喝酒,忙得不亦乐乎。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今,他牵了线搭好桥,后面的,就不关他啥事情了。成了,当个媒人挣个大红包;不成,大家哈哈一笑了事。他没有心理负担,能不吃得欢腾吗?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潘富贵好像喝高了。他招招手,潘书记就像小狗一样,嘻笑着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去。老头子把嘴巴凑到他耳边,也不知道嘀咕些啥,只看见潘月关不住地点头,鸡啄米一般。
潘老头子说完,起身就往外走。潘月关的五个弟弟见了,也都齐刷刷地起身告辞。只有潘月娥,一个人还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潘富贵都走到门口了,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醉醺醺地喊道:“丫头啊,老爹喝醉了。来来来,扶老爹回房休息休息!”明明五个儿子团团把他围在中间,偏偏老爷子没看见一样。
潘月娥闻声站起来,一看四下情形,连耳根子都红了。连忙转身,兔子一样的跑出去了。
至始至终,柯得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自己该干嘛干嘛。马天宇一个人坐在那里,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好不尴尬。
潘月关见潘富贵一行人走远了,这才把手一摆,笑道:“柯叔叔,马老弟。来来来,请二位随我到偏厅一叙。”
“甚好!正觉得口渴,就去喝一杯清茶,哈哈。”柯得平终于吃完了,嘴巴一抹起身就往外走。
马天宇无可奈何的笑笑,起身跟在他俩后面去了偏厅。落座后,片刻之间,就有一清秀妇人端了三杯茶过来,依次放好。马天宇一看,这正是潘月娥介绍过的六嫂。当即欠了欠身,含笑招呼了一下。六嫂也对他笑笑,点点头,拿了茶盘出门了。
潘月关一边低头装作喝茶,一边暗自观察着马天宇的一举一动。柯得平往这里一坐,好像就真的只是来喝茶的。他把茶杯捧到自己面前,吹一下喝一口,那神情,简直惬意得不得了。
潘月关在他旁边急得不行,都瞟了他好多眼了,他都还没有察觉的样子。
柯叔呀柯叔,俺叫你祖宗行不?你不起个头,我怎好把这话接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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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月娥一出门,她那五个哥哥都对她挤眉弄眼了一番。她刚要作恼,人家惹不起但是躲得起,就一溜烟儿地散了。老头子发话让幺妹扶回屋里,他们敢不听吗?所以脚底抹油溜之乎,也是应有之举。
潘月娥恨得直咬牙,偏偏这时却拿他们没奈何。老爹中午的确喝了几杯酒,不把他老人家先送回屋里,万一倒在半路上咋办?哼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女子报仇,半天都嫌多。一会儿,定要让他们给我磕头求饶。
“月娥啊,”正策划着报仇雪恨的大计,就听见老爹在叫她了。潘月娥赶紧收敛心神,一把搀住了老爹的一只胳膊。哎,瘦的像支干柴禾了。潘月娥忍不住地鼻子一酸,眼儿就红了起来。就听见老爷子继续笑道:“今天天气不错,丫头,走,陪老爹去后园逛逛。”
“好!”潘月娥答应得异常的干脆。
于是,父女俩就走下石梯,穿过抄手游廊就往后院走去。一路默默无语,感觉时间过得很是漫长。好不容易穿过一道圆月形木拱门,还没走到后园,一阵“哗啦啦”的流水声就清晰地传来。走下实木做成的四级阶梯,踏上一条细沙和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前行数十米后向右一拐,一个占地两、三亩的园林就出现在他们眼前。但见绿树成荫,流水溅溅。亭台飞角,掩映其间,端的一处人间胜景。
潘月娥扶着潘富贵,父女俩信步走入了最近的一处凉亭。潘老爷子在亭内的长条木凳上坐了下来,潘月娥却攀着栏杆,一言不发地望着远处的景致。
“月娥啊,”老爷子刚把气喘顺,就开始说话了,“这里就咱父女俩,你给老爹说句实话,这个马天宇,你觉得怎么样?”
“啊?”潘月娥处在神游太虚的状态,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怎么样呀?”
老爷子拿她没辙,只好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怎么样?”潘月娥这回听清楚了,她一下子转过身来,坐在老爷子对面的长凳上,还翘了个二郎腿,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一只笨头笨脑的呆头鹅!老爹,你有事没事提他干嘛?”
潘富贵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自己女儿是个什么脾气,他这当爹的如果都不晓得的话,岂不是显得很失职?所以,老头子轻声咳了几下,叹息道:“可不是吗?人长得倒也精神,就是有些木讷。”
“老爹,你什么眼神儿?人家那是忠厚老实好不好?”潘月娥果然上当,急忙出声为她的心上人辩护。
老爷子没理会她,自顾说道:“哼哼!大我乖女儿七、八岁就不提了。偏偏还有两个拖油瓶儿,一个才三岁多,一个都十几岁了。这日子,当真凄惶着哩!”
“啥?”潘月娥一听,哪里还坐得住?一下子跳起来,瞪圆了双眼大声说道,“老爹,你是说他已经结婚了?”
“结啰!不过,他妻子都逝去大半年了。”潘富贵把这些情况,几乎是一口气就说出来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卖关子。否则丫头一发狂,后果会很严重。
果然,潘月娥一听到“结啰”这俩字,眼睛里立时就要喷火了。听他一说到“不过”,火气立刻消了一半。听到结束时,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了。
哎,这丫头,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老头子在说一件很凄惨的家庭悲剧故事好不好?你笑啥呀笑?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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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弟,喝茶,喝茶!”
潘月关“扑哧”一声,一口茶就从嘴里喷出去老远。三个大男人干坐了这么久,你柯叔半天不开口,一开口就说这个。鹅的妈,你究竟是真明白还是假糊涂?
柯得平放下茶杯,瞟了潘月关一眼,然后偏过头来,看着马天宇笑道:“大兄弟,你来柳池两、三天了,你觉得咋样啊?”
马天宇笑道:“山清水秀,交通便利。鸡鸣一声听三县,不错不错!”
“哦?就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了,柯大哥,我觉得柳池的人也好。热情、好客、重情重义,是个好地方啊!”
“嗯!先不说你柯大哥了。老弟,我来问你,这潘大叔好不好?月关大哥好不好?月娥妹妹好不好?”
“好好好,都好!”马天宇一脸真诚地说完,端起杯来呵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柯得平回过头去,又瞅了潘月关一眼。这一次,潘书记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柯得平便转过身来,沉吟片刻,说道:“兄弟,有一句话,老哥不知当讲不讲?
“柯大哥,咱们弟兄两人,有话无需转弯抹角,但请直言无妨。不瞒老哥,兄弟我真的是归心似箭啊!”
“行!大哥就直说了,兄弟,莫要怪哥哥多嘴。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弟妹既然已经走了大半年了,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真心不容易。兄弟的日子还长,难道就没有考虑过……续弦吗?”
“大哥休要提及此事!”马天宇“腾”地一下站起来,正色道:“兄弟与贱内伉俪情深,她虽然已经离开我大半年,可是我这心里,无一日一夜不思念着她。再说了,小弟是个俗人,没有那么大的心。装得下亡妻,怕是装不下别人了。既然如此,小弟如何肯去害了人家姑娘?”话还没说完,一行清泪就流出来了。
一番话情深意重,掷地有声。潘月关听他说完,一颗心立时一震。这世间,还有如此用情至深的男人,当真令人肃然起敬。先前对他仅有的一丝疑虑,此刻早已荡然无存。这后生,做自己的妹夫,多好!
马天宇一席话说完,谢绝了二人的挽留,拱手告辞,转身毅然地出门而去。衣袂飘飘,一骑绝尘……,唯留下,偏厅里两个,一脸肃然的大男人。
马天宇回旅馆结账走人,不提。鉴于潘月娥对他的态度,我们的马大官人临时修改了计划。要玩,就玩一票大的。小打小闹,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在这件事情上,他掌握的主动权越多,将来,他获得的利益才最大。
就在他刚刚走出柳池地界的时候,潘富贵也听完了潘书记对整件事情的详细叙述。
“老爹,看来,是儿子多虑了。在官场上待久了,看什么人和事,首先都是持怀疑的态度。嘿嘿,习惯了。”
“哦?”潘富贵眯着眼儿,半天才说道,“月关啊,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谨慎一些,有什么错?不要说你了,老头子我何曾没有怀疑过?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咱家月娥是个啥情况,你以为老爹真的不知道?女儿再丑,也是爹的心头肉;妹妹长得再不中看,也是你们当哥的骨肉同胞。可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有疼她的责任和义务吗?这个后生做的事情,如果不是事先计划好了,哪里会如此巧合?可是,最后他却毫不含糊地表明了态度。月关,你说说,这一次,是不是咱爷俩都看走眼了?”
潘月关蹙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才叹道:“老爹,我只担心,万一这真的是一份姻缘,一旦错过了,幺妹这一辈子咋办?”
“哎!”潘富贵长叹一声,喃喃道,“马天宇呀马天宇,老头子但愿你真的是一个憨厚的后生。否则,你年纪轻轻竟有这般心机,以后当真要做一个枭雄了。嘿嘿,我女儿只能嫁给平头百姓,不能配英雄啊!绝不!”
此时,远在几十里外歇息的马天宇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如果不是他临时改变了计划,那么,等待他的,只能是一个让他身败名裂的结局。
那年三十不到的马天宇,想视天下英雄如无物,还当真是幼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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