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坏坏滴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79中文网 www.79zw.com,最快更新仗剑最新章节!

    林间风吹雨打,树枝摇曳,滔滔黑气如大浪,血水在地上急湍,一股暴风雨压抑即将来临的感觉传出。

    红衣女鬼双手捂面抽泣,没有理会许长安的动作,似乎完全不把许长安等人放在眼里。

    此时许长安身前的三道符纸,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的鲜红,颜色逐渐转深。

    许长安让小璃拖着李凡朝自己靠近,同时自己抱住了土狗,站了起来。

    不知为何,明明百里符已经完成可以使用,但是许长安却始终感觉一股阴霾压在心头,这种感觉很不好,因为这证明眼前的局面无法掌握。

    “抓紧我!”许长安沉声道。

    两张百里符他分别贴在了小璃和李凡身上,还有一张,他双指捻起,口中微念,振振有词,最后以一句“急急如律令”收尾。

    百里符上升起一道金光,卷住三人,许长安紧紧抓住左手抱住土狗,右手紧紧抓住小璃,“小湫回来!”

    天中的古书飞到书箱之中。

    金光逐渐淹没许长安,他紧盯着前方,红衣女鬼不为所动,可是他却始终放不下心,在这最后关头。

    金光腾起,化为一道长虹,卷着许长安三人朝远方遁去,而双手掩面的女鬼,猛地抬起头。

    那一道道黑气,倏忽不见,漫天的血水汇聚到她脚下,红衣女鬼朝着前方虚空,声音温柔,

    “郎君,我们回家了。”

    滚滚黑气蛮横不讲理的从整座森林上方掠过,朝着远方而去。

    其中一道红衣,美艳无比。

    金光飞的时间很快,待到金光消散,许长安三人落地,他四处环顾了一下,这是一座山头,树木茂盛,他们眼前是悬崖。

    “已经出了凌云山脉吗?”小璃问道。

    她们原本就是处于凌云山脉边缘的位置,没有深入内围,依照百里符飞行的距离,想来她们应该已经飞出了凌云山脉的范围。

    许长安看着前方,身旁有一半人的石头,坐落在此,时间已久,放眼过去,前方一片火红,原来已至黄昏。

    “我们还没出凌云山脉,”许长安沉声道。

    他从大荒王朝一路走来,百里符虽然是随机飞行,但是大致的方位他却能够确定,这里,是凌云山脉的最边缘,所面对的,是大荒王朝。

    后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装饰精美的府邸,上挂着红灯笼,二十年来皆如此。

    “这里的夕阳好看吗?”

    红衣女子走上前,恢复了往日的容颜,她是那么的美。

    李凡此时已经能勉强站立,他示意让小璃放开自己,走上前挡住红衣女子,而小璃,则是站到了许长安身旁。

    李凡腹部的伤口犹自在流着血,不过已经在缓缓的愈合,但是最重的伤势,是他身体内受到的反噬。

    “公子,我们单独谈谈如何。”

    没有理会李凡和小璃的动作,她看着许长安问道。

    至始至终,她的目标都是许长安。

    “小凡子,你与小璃可先行离去,我随后就到。”许长安转过身,手中递给李凡一道符纸。

    把符纸塞回许长安的手中,李凡从许长安怀中接过土狗,看着他沉声道:“我们就在一边等你,发生什么事你只需大叫一声,我片刻就到。”

    “去吧去吧,我许长安打架和吵架都是一流的,大叫多丢份啊,我有事便呼你们即可。”许长安咧开满口大白牙,笑道。

    李凡捏紧了拳头,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放开,重重的拍了许长安的肩膀一下,转身走到离的不远的大树旁一把坐下。

    许长安这才正眼看向红衣女子,神情肃然,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轻浮,“姑娘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红衣女子走上前,那金黄中带红的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映得那一袭红衣艳丽无比。

    “我名林思静,公子称为我思静即可。”

    许长安拱了拱手,不置可否,先前双方要死要活的是敌人,他可不会忘了对方一开始还想着置他们于死地。

    红衣女子看着前方的黄昏,这里这么美,即使看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看腻。

    她细声问道:“公子是大荒王朝的读书人吧。”

    “是。”

    “大荒王朝如何。”

    这座山头是凌云山脉的边界处,所对着的,便是大荒王朝,她在这里看了二十年的黄昏,也看了这座王朝二十年,却从来不敢踏进其中。

    这一句如何,许长安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不知道女子想知道的是什么,沉思了一下,道,

    “大荒王朝武风一向兴盛,上至庙堂,下至百姓,重武轻文,这几年才逐渐兴文,读书人才开始多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么。”女子看着前方,眼神迷离。

    “我的郎君,他便是一位读书人,是你们大荒王朝的读书人,像公子这样的书生,大概便是郎君口中的读书种子吧。”

    女子静静说着,她伸出手,请许长安坐下,许长安大大方方的坐下,而女子,坐在身旁的石头上,红衣及地。

    “二十年前,郎君曾与我约定,待高中之后,便接我去大荒王朝,厮守一生。”

    所以她就等了二十年,在这片山头,看那座王朝。

    许长安的沉默不语,他隐约有些清楚到了,也许这就是悲剧的开始,二十年前的大荒王朝还只是一个偏隅小国,远远没有如今这么国力强盛,非本国的人要想进去,只能通过官场为官或者成为本国人的妻妾之属。

    “郎君前去的那段日子,我每日都会收到他的来信,少达七八页,多达十数页,上面写上他的日常,我也会每日回信。”

    女子面露温柔,手指绕着青丝,继续道:“就这样持续了三个月,我就在也没有受到过他的来信。”

    “大荒王朝的人来找过我,说郎君他已经高中举人,在官场之中如日升天,无法再来接我,还让我,”

    女子捏紧了双手,

    “死了这份心。”

    眼角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下,为了一句承诺,她等了二十年,仅仅就是因为她不相信,她不愿意相信她的郎君会抛下她。

    她也曾想过去大荒王朝探个究竟,只是那座横立的城池的高墙,在她还是人的时候,不允许进去,在她成为了鬼之后,

    更加成为了一道难以跨过的天埑,明明近在眼前,

    却远在天边。

    “林姑娘的郎君叫什么名字。”许长安问道。

    “他叫温子然。”

    温柔的温,

    种子的子,

    知其所以然的然。

    红衣女子名叫林思静,思极而动,静极而动,欲静,而后动。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日也是在夕阳下,她看见了他,身穿麻衣,呆呆傻傻的看着她,背着一篓书箱,立志要让大荒王朝的读书人被天下人看得起。

    而她那时十六岁,正值芳华,笑看着他,眼中满是爱意。

    “诶,呆子,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林思静看着眼前这个身穿麻衣,被荆棘划破的不住心疼的男子问道。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叫温子然。”叫温子然的男子面露无奈,只能再次说道。

    女子满意的转过身,不让他看到少女嘴角的弧度,

    少女春心萌动,一见容止误终身。

    “那我想再听你说一次不行吗。”

    少女蛮横道。

    “行行行,我叫温子然,我叫温子然,我叫温子然,行了吧。”温子然连续说道,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噗嗤。”

    少女忍不住笑了出来,

    嗯,

    我知道,你叫温子然,温柔的温,种子的子,知其所以然的然。

    红衣女子用她那双残杀了无数路过书生,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的手整理着自己身上的红衣,这是她的嫁衣。

    “公子,妾身尚未知你名字。”女子柔声问道。

    许长安朝着女子拱了拱手,正色道:“我叫许长安。”

    长长安安,长岁百安,长久平安。

    女子看着许长安,竟是有些呆了,只看得许长安心底发毛,良久以一声噗嗤打破了沉静,笑道:“你们这些书生就是酸气,说名字都要这么酸,怎么,知道这样最受女孩子家喜欢啊。”

    许长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讪讪的笑着。

    红衣女子细声说道:“我知道我自己罪行累累,这二十年来,我杀了太多的人,犯下了无数的过错。”

    “但我有一事相求许公子。”

    “林姑娘但说无妨。”许长安没有立即答应。

    红衣女子站起身,看着眼前看了二十年的风景,缓缓道:“我想请许公子若回到大荒王朝,能帮我去问问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二十年来,他过的可还好。”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许长安站起身,拱手道:“此事我答应了。”他神情严肃,让一个女子痴等了二十年,他做不出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一帮眼前之人。

    得到了许长安肯定的回答,红衣女子眼中露出一抹轻松,好似解脱。

    “公子放心,自今日之后,我便不会再杀害路过的书生了。”女子细声细语。

    她手抬起,仰天朗声道,

    “我林思静,愿在此地自封一百年,为从此路过的书生指路,遮阴,庇护他们安全离开此地。”

    声音滚滚,上方雷声轰鸣,乌云翻滚了几下,没有降下雷霆。

    这方意志同意了她的赎罪。

    语落,女子身后的精美府邸在一瞬间化作飞烟飘散,府中的花草,画像,还有女子放置了二十年的书信,也都一齐化为齑粉飘散。

    女子可至金丹的修为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女子重新坐会石头上,眼神温柔的看着身上嫁衣,整理着袖口,好似一个新婚初嫁的女子,忐忑之余,还待着一点期待。

    许长安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一切。

    自毁修为,再甘愿自禁于此,

    二十年的等待,二十年的罪行,

    用一百年来赎罪。

    人间头等痴情。

    女子坐在石头上,像是一颗雕塑,她在这里坐了二十年,从今往后百年,她都要如此。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枉,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二十年不见,

    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