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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佳希的生活被施逸的一番话搅浑了,开始心神不宁,她不能判断这个蓄着胡子,爱行走和冒险的男人的话是真是假,是真的就太离谱了,至少她从未在钟言声那里得到过他在喜欢她的信号,是假的话也不可思议,她又不认识他,他没必要对她恶作剧。
她差点就想打电话给钟言声问个清楚,幸好及时刹车,因为怕他会说:“我朋友是开玩笑的,你不用当真。”
退一万步说,是真的又怎么样?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已经拒绝过她一次,当事人都给予她明确的答案了,她何必过于在意其他人的话呢?也许只是施逸误会罢了。
待她冷静下来,潜藏在心底的那簇小火苗已经被冷水浇灭了。
不过这一起一落倒让她看清心底藏着的一些秘密了,她的确还对对他抱有希望,虽然很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回想一下,是不是在秀渡村的那天,看见他安然地站在一片混乱论中,背对着她,展现出木秀于林的感觉,是那一刻吗?一种自然而然的仰慕和少女时期对他的感觉一样,像是小溪流一样从角落里流淌出来。
她越想越烦,最终决定去剪一个头发。于是,她趁工作日的午休时间去了一趟发廊,本来只打算修剪到肩膀的位置,但是发型设计师强烈建议她剪到耳朵这边,她想了想也可以,没有挣扎就同意了,闭上眼睛打盹,睁开眼睛后发现镜子里的脸不一样了,真正应了那句,发型关乎脸型,她原来的瓜子脸看上去圆润了一些。
摘下围布后,她的脖子凉凉的,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耳朵,一半躲在头发里,再抬一抬眼皮,便可以轻易看见垂下来的刘海。
“你现在看起来很甜美。”设计师走过来,伸手掸了掸她的发心,语气不无炫耀,“当你走进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适合齐耳短发,果然不出所料。”
“谢谢,我自己也觉得不错。”
“喜欢的话记得定期来做护理。”设计师低头看着自己的杰作,嗅了嗅她的头发,沉声说,“宝贝,你真的忍心不办会员?”
过佳希找了一个借口逃之夭夭。
她的新发型广受好评,同事们说她比以前漂亮了两点五倍,如果再买一件长款的风衣,配一双文艺范的皮鞋就完美了,结果她又网购了这些,花掉了半个月的工资。
本以为烦恼会随着三千青丝一同剪短,谁知她还是心烦,尤其是当在电视上看见钟言声的时候,更是脑子里一片混乱。
当时她正在大口地挖冰激凌吃,看到他的刹那怔住,他得了一个杰出建筑工程师奖,西装革履地上台领奖,还简单地说了获奖感言。
她眼睛直直地看着,觉得屏幕里的他特别有气质,自带低调的光芒特效,沉稳地拿着奖杯,简单地说谢谢,目光完全没有闪烁,说了几句后把镜头让给台下的同行。
这应该是几天前录制的,他当时在北方,那现在呢?他回西南地区了吗?不管怎么样,好像都离她很远,想到这个事实,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放下了冰激凌的盒子。
他什么时候回来?她有时候会想,如果他回来了,自己要不要去找他问一下?直接问他施逸的话是真是假好了……如果得到肯定的答复她该继续做什么?他的确是她青春期唯一爱慕过的人,但并不一定是现在适合的对象。
想了好久,她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别扭了,快往心理变态的方向发展了,一方面明确自己现在对他有期待,但不清楚这样的感情适不适合现在的自己,另一方面想知道他是不是真如施逸所说的,曾经喜欢过她,对比之后她觉得后者比较重要。
随手翻开朋友圈,还是没有他的消息,他没有晒奖杯,没有说自己的动态,没有分享任何文章,和真空消失了一样。
她快失眠了。
转眼间就到四月初,微风徐徐,春暖花开。
这一天,摄制组在体育馆门口取景,受邀嘉宾是一个爱好极限运动的年轻小姑娘,她每天早晨都来体育馆游泳,无论风雨,坚持不懈,作为编导的过佳希被她的积极乐观的精神打动了,一边看着镜头里的她,一边惊讶地感叹。
渐渐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姑娘也不怕生,反而有些人来疯,就地连做了一百个俯卧撑。
“要一个大号的反光板。”有人说。
“我去车里拿。”过佳希转身穿过人群,飞快地往摄制组的车跑。
一个滑板少年疾驰而过,她及时刹车,身体往后一倾,而后站稳了,幸好没摔倒。
只不过……腰上好像多了一只手?她低头一看,那只熟悉的手很礼貌地撤开了。
她下意识地转身,对上他的脸。
春风拂过他的眼眸,他眉目疏朗,短发乌黑,穿了一件淡蓝的细格子衬衣,衬得皮肤非常干净,她的脑海忽地冒出一句诗来,风柔日薄春犹早。
他也同样凝视她,似乎在意外她剪了这么短的头发,发梢还有一个圆圆的可爱弧度,刚好就贴在耳边,头顶有一缕发丝微微竖着,若纤细的羽毛一样被风吹了吹后倒了下去,他的目光接着往下,她穿了一件浅绿的风衣,里头是一件黑色的薄羊毛衫,好像是紧身的关系,完全贴住了腰,腿上是一条七分牛仔裤,双腿纤细笔直,脚上是一双软底的棕色皮鞋。
“你看什么?”她呆呆地说。
“你不冷吗?袜子都没穿。”
“哦,我这双鞋子不能配袜子穿的。”
“病从脚心入,春天容易感冒,你注意一些。”
她无语了,不知该说什么好,本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很快脑中有了答案,这里是体育馆,背后的老房子就是他家,他出来转一转很正常。
“你剪头发了?”他见她久久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嗯。”她点了点头,有些拘束,“嫌洗头麻烦就剪了。”
“很不错,看上去有精神多了。”
“我要去车上拿东西,先走一步。”她说完和他擦肩而过。
拿着反光板回来的时候她没看见他,转头找了一圈也没有人,她在心里埋怨了一句,走得比火箭那么快。
而后继续工作,现场的人越来越多,琐事杂事不断,又忙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她转身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他就坐在花坛旁的休闲椅上,手持笔在速写本上涂着什么,椅子的角落搁着一杯咖啡,没有热气,似乎人已经在那坐了很久了。
她停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正好晓宜过来喊她一起去吃饭,她转头说:“你们去吃吧,我还有些事。”
然后,她径直走向他,还没走近后者已经抬起头来,她脚步一停,然后勉强在他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过去。
“你一直坐在这里看我们工作?”
“对,顺便画了几张东西。”
“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我们拍的小姑娘有兴趣?看人家身材好就一直关注。”
“不是。”他回答,“我对她没兴趣。”
过佳希想了想,低头看看他的速写本,他画了一排的人,从唐佣的侍女到敦煌的飞天再到宋代的侍女,笔触流畅,画得很精美,嘴上嘀咕:“还说不是在看美女,画的就是这些。”
他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她坐下,和他并肩,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你好像瘦了,是不是没按时吃饭?”
“你在关心我吗?”他看着她问。
“只不过是随便问一问。”
“那我也随便问一问,你喜欢的那个人刚从在现场吗?”
“什么喜欢……哦,他啊……不在。”过佳希差点就要自己揭穿自己的谎言了。
“那么,你最近有进展了吗?他注意到你了吗?”
“最近很忙,所以我暂时没什么进展。”
“连你剪了头发,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像是聊天一样,一句一句地问她。
过佳希转头,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喉咙苦苦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的话让她觉得他是真心期待她早日脱单,把那个不存在的人追到手,她隐隐有些懊恼,于是小声说:“你别再问了,否则是在我伤疤上撒盐,暗恋本来就很痛苦,明白吗?”
他的目光像是阳光下的湖,半明半暗,遮住了一半的情绪,再开口时语气客气了一些:“抱歉,我不会再打听这件事。”
气氛越来越古怪,过佳希原本想说的话已经一句也蹦不出来,耳边又传来肚子咕噜噜的声音,清晰动人,传入身边的人耳朵。
钟言声合上速写本,对她说:“我现在准备找一个地方吃中饭,你呢?”
“我还没吃过,同事都走了。”
“那就和我一起去找一个地方吃吧。”
“去哪里吃?”
“对面的街上有几家中餐馆。”
他们走过去后发现人满为患,队伍排得很长,过佳希觉得有些没劲,转身对钟言声说:“算了,我去便利店随便买一点东西好了。”
他想了想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去我家,我做饭给你吃。”
“你做饭?”
“对,冰箱里有食材,做两菜一汤是很简单的事情,也比较干净。”
她迟疑了一瞬后点头答应了。
没想到的是,他家冰箱里放的东西不少,他对此的解释是昨天刚去了超市采购,她感觉到他的一些微妙的变化,像是开始懂得悉心照顾自己了。
然后他开始做饭,她在一边帮忙。他拿刀剖鱼的时候,她在切土豆,他往汤里撒盐的时候,她在拌菜,配合得天衣无缝,很快就做好了两个菜和一个汤,菜是糖醋瓦块鱼和凉拌海带丝,汤是虾皮冬瓜汤。
当他打开电饭煲的时候,一阵热气袅袅升腾,她有了一种亲切踏实的感觉。
因为肚子太饿了,她吃了不少,当再次去夹鱼块的时候筷尖不小心他的碰在了一起,他不动声色地退让,改去夹凉拌菜吃,她慢慢取走鱼块,心底有一丝温情泛上来。
“为什么你家的米饭特别好吃?”她问。
“我加了半勺植物油。”
“原来是这样,难怪看起来很有光泽。”她不由地夸了一句,“你很聪明。”
“是我们食堂的大嫂告诉我的。”
她笑了,又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工程完成了?暂时在研究所上班吗?”
“没错。”
汤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其实她很想问他今年还会不会外出工作,但又不愿意听到肯定的答复,一时间有些迟疑,连夹菜都忘记了。
他见状把糖醋鱼块的盘子推到她面前,低声提醒:“快吃吧,否则要凉了。”
她那一双充满水汽的眼眸直直看向他,很快就说:“干嘛都给我?你也吃啊。”
“我晚上还可以做,你多吃点,可以长胖。”
“可是我不想长胖,我要在夏天到来之前瘦到九十斤,这样就可以穿无袖连衣裙。”
他闻言很不解,认真地问:“那和只剩一副骨架有区别?你为什么要自虐?”
“我本来就不算很高,就一米六五而已,人家模特一米七才九十斤不到,再说我局部很肥的,你没看见而已。”
她说着发觉自己的话有些暧昧,于是收口。
他却对她说:“你本来就不胖,凡事要有主见,别去跟风。”
她没敢再顶嘴,乖乖地沉默了,不知怎么回事,只要坐在这张桌前,感觉就是回到以前他帮她辅导功课的日子,他的话让她无法辩驳。
吃完饭,她提出帮忙洗碗,被他拒绝了,只好坐着吃水果,缓缓环顾四周,忽然发现靠窗的藤椅上搁着一顶鲜艳的帽子,走过去一看,是做工很精致的帽子,圆盘用彩绣点缀,还有一条流苏。
他洗完碗,走过来告诉她:“这是云南当地的朋友送给我的礼品。”
“女士帽子?”她转了转眼睛,“我想你这个朋友是女的吧,送你当作寄情的物件。”
“你怎么总想这么多?完全没有的事。”他语气平和地否认,随手拿起顶帽子,轻轻放在她头上,再看着她。
“怎么样?”她问他。
“没想到很适合你。”他凝眸地看了片刻,然后说,“喜欢吗?送给你好了。”
“不用了,既然是朋友送给你的肯定有纪念价值,你自己留着比较好。”她赶紧拿下帽子,放回原处,转而问他这些日子在途中有没有拍照片。
他去拿了相机给她看,她坐在藤椅上,一张张地翻阅,不知不觉中,他拿了一杯茶就站在她身边,低头和她一起看。
“我知道,这是土掌房。”她对着一张照片说。
“聪明。”
“那这是什么?”
“三坊一照壁,是那边民居的常见形式。”他简单解释了一些关于房子的构造。
“你只拍了房子?都没有拍吃的吗?”
“嗯?”
“看来你还没养成开饭之前随手拍照的好习惯。”她叹气,“我好想看当地美食。”
他回忆了一下,把自己在当地吃的几样小吃都告诉她,当听到鲜嫩的汽锅鸡时,她的两眼有了一道光,他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地问:“你不是刚吃过饭吗?这么快就馋了?”
“谁让你说得那么详细,又勾起了我的馋虫,我突然觉得你太适合去做美食节目了,连食物的原料和做菜步骤都记得一清二楚,放了几勺酱油都不忘,用词还很精准,听着让人流口水。”
“不,是因为听众刚好是你,我的话特别对你胃口而已。”
他的声音和微风一样,眼眸映照丝丝缕缕的金光,她不由地被电了一下,挪开了眼睛,低头继续看照片,偶尔余光瞟一眼右边,看见他垂下来的手臂,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边缘一层薄研,是长期握笔的关系,她想到这双手刚才为她烹煮了一顿饭,好像有些大材小用了。
从他的角度看,她的头发始终有一缕是飘忽不定的,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随着她移动脑袋而摆动,他有些看不下去,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抬臂轻轻地帮她顺了顺,她的发心很软,有阳光的温度,让他的指尖流连了两秒。
她看完照片后放下相机,抬头对他说:“钟言声,你知道吗?我每次来这里都会想起钟老师,很后悔当时没有去他病床前看他。”
“他是在睡梦中走的,没有痛苦,算是不幸中的至幸。”
“但是你肯定难过。”
“对,一开始无法接受,直到一年后的某一天,我梦见小时候的情景,他坐在书桌后,我推门进去找书,他摘下眼镜微笑地看我,然后地对我说,他要先走一步了,让我继续认真工作,多读书,早日成家,六十年后再去和他见面,梦醒了我终于接受他离开的事实。”
他很平静地陈述这些,但在她听来很伤感。
她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哑声说:“我不该问的,你别再难过了。”
“还好,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让自己无止尽地难过下去,那样没有任何意义,我会继续好好地生活。”
这是一个成熟人面对生死的态度。
她忽然心念一动,鼓足勇气地对他说:“我想你应该完成钟老师的遗愿,成家立业,他不希望看见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她私心想试探一下,施逸说的话是否属实,他现在的心里有没有她。
“再等一等吧。”他说,“这样的事情光着急也没用。”
她的眼眸暗了下去,片刻后反应过来,这是他一贯的说辞,他始终没有想过结束单身,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心上人,她的心里瞬间涌上一阵明显的失望,一会儿后说:“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哦,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她说完转身走到桌前,披上风衣,拿起包就走,他很自然地跟上来,拿起车钥匙,决定送她。
“钟言声。”她回头,认真地拒绝,“你不用送我了。”
“没事,下午我有时间。”
“真的不用了。”
“我有车,送你回去很方便。”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忽地越发温柔下去。
她盯着他那双始终沉静如一潭望不到底的湖的眼眸,有一瞬间很难过,他以后会属于哪一个女人?不管是谁,总有一天,他的性格、才华、会照顾人、会做美味的饭菜等等这些优点都会毫无保留被一个优秀的女人拿走,如果是这样,何必让她看见?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抬起手轻轻推开他,有些烦躁地说:“你不要送我回去了,别再浪费时间了。”
他眼眸一滞,依旧看着她,半晌后把车钥匙放进口袋,对她说:“那我送你到楼下吧。”
“不用了,就在这里告别。”她转过身,快步走出去。
“过佳希,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她听到他的声音,脚步一停,险些左脚踩到右脚,站定后没有再回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难道他是这样想的?如果是这样,她真的无话可说,带着心酸的感觉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