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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青穹还是有点犹豫,她倒是觉得卢睿也是好心,也知道如果住他家至少比住客栈要好很多,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她这儿迟迟纠结,那边也听了半截的方周祥插嘴说:“其实我家还空着,四个人还是住得下的,姑娘觉得怎么样?”
宁青穹眼睛一亮,住方周祥家可比住卢秀才家好多了,毕竟卢秀才非亲非故的,也没见过几面,突然要住他家宁青穹本能的就有点抗拒。方叔家就不一样啦,毫无心理压力!
她抱着死花说:“那就先在方叔家住几天。”说罢她对卢睿福了福身,“卢秀才的好意,我心领了。”
谷涵神色微松,心头堵塞的一口气似乎瞬间通了。卢睿倒也没有坚持,只笑着说:“宁姑娘不必客气。”
眼看着火势终于扑灭了,宁青穹又去感谢了邻居们,也有好心邻居问她主仆四人要不要去自家住几天的,不过宁青穹已经定下住处,便一一婉拒了。一番忙碌下来,已经天边擦白,今日谷涵等人还要上课,便先告辞了。他们三个一起走出来,卢睿这才皱着眉说:“我听裕兄说了,还是谷兄的法子好,查看出入记录就猜出了这几年宁世安在查案,回头我的人也要照着这些出入记录顺藤摸瓜,查查宁世安究竟可能查到了什么。”
谷涵笑了笑:“看出入记录只能做最基本的猜测,主要还是要靠卢兄查实。只是我没想到,邹家真的这么大胆,闹市之中竟也不管不顾的放起火来……”
裕远镜当即嗤了一声:“你忘了人家是海盗出身?杀人放火的事才是他们最顺手的,哪里会在乎是不是在闹市中?”
卢睿也一脸不耻地摇头:“简直是我们商家中的败类,一点都不讲和气生财,只想着强取豪夺!若是真给他邹家制霸了全国,动不动就以性命胁迫,岂不是人人都要屈服在他家的淫威之下?”
谷涵心中默默想:你们卢家也没好多少吧,义愤填膺地说这话亏不亏心?但他转念一想,卢家手段是无耻了些,说起来也是常常毁人一生,真论个底线,这杀人放火草菅人命的事好像还真不太干……这大概就是流氓总觉得自己比起强盗来已经是极守法的良民,看不起强盗的原因吧。谷涵心中暗自摇头,又想:他如今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卢睿说话肯定没有卢鑫有分量,更何况是对自己和裕远镜说的。这就有意思了,因为是跟他俩说的,就既可算“儿戏”,又可算是“肺腑之言”了。谷涵看了看卢睿,天光擦白,他的神色已经能看清了,并非是虚与委蛇的模样,谷涵对他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卢睿发表完议论,顺带暗搓搓洗白自家,见没人接话,便知自己这番话没引起多大的共鸣,身旁这两位心里还不知怎么在心里疯狂吐槽自己呢,不过让他俩改变看法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们商家之人别的都可凭兴趣爱好选修,唯这厚脸皮一项是人人必修,卢睿便机智自然的转移了话题,“不过邹奚弄了这么大阵仗,屋子都烧成灰了,你们说他是不是已经把证据毁了?”
“我看没有。”谷涵沉着脸说。另两人都转头看他,谷涵慢慢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严肃地说,“我怀疑宁先生的证据在宁姑娘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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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处宅邸,邹奚听着那几人惨白着脸汇报昨晚的功亏一篑,也没有如何生气,只是多问了一句:“你们说她只四个人并一盆花逃了出来,其他都付之一炬了,也未见她有任何焦急?”
昨夜的匕首男硬着头皮应是,冷汗涔涔。
邹奚闭了闭眼,又睁开,眼中有暗暗的光:“那看来,证据是真的在这里了。”他指了指脑子。继而冷笑,“我倒要看看,这是个怎样的脑子。”
他们家大动干戈,除了要找回账册之外,很重要一个原因是这些账册还是一份变相的名单。当年倭战时参与卖粮的、卖武器的,乃至参与运输的人员名单都列在账册的开支里头,虽然是密文写就的账册,但皇帝很可能已经掌握了能破解密文的关键人证,所以这账册万万不能再落到皇帝一方手里。更何况他们自己也需要这套账册:战时卖粮给敌军是多大的事,他们也要靠这账册善后,该给好处封口的给好处,该灭口的灭口,总之是不能把这把柄送到皇帝手里,让他顺应民意折腾邹家。
若给皇帝用铁证坐实了他家通敌卖国,邹家危矣。怕是在福建和山东的根基都要被撼动。
所以宁家那闺女,是必死的。如果无法让她吐露账册的信息,就要把她和她身边的人都灭了口,以免账册内容泄露。
只是卢睿这横插一脚……邹奚微微皱眉,究竟是卢鑫那个没文化的粗人仗着自己又起来了,想脚踏两条船,还是这卢睿当真叛逆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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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青穹四人暂时跟着方周祥去了他家。天色已亮,方周祥家中也许久没住人了,到处需要打扫。奶娘和丝竹忙活起来,宁青穹也沾不太上手,就算她要帮忙,也是笨手笨脚,奶娘还要拦着她不让她做这些,便不横生枝节了,自己找了院中的一张干净凳子坐了。
方周祥这院子是一间正屋两间侧屋,右边那侧屋是厨房,所以能住的就是两间屋子,他自己肯定占一间,她们三个多半睡主屋,好在主屋还有个抱厦屋,添张床怎么都睡得下。
总是比回舅家睡柴房好多了。
宁青穹想着,微微低下头去。
他们正收拾着,那大门忽然自己开了。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天上半拉学的王子晤。原本他都是下午才来的,今日他听说宁青穹住的地方给付之一炬了,他们四人都到了这来,这才学也不去上了,紧赶慢赶地跑过来。可真到了,开了门第一眼见到的又是宁青穹,他却只能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地和宁青穹对视了。
宁青穹愣了一愣,问:“你怎么在这里?”
王子晤心中忐忑,挺了挺胸假作理直气壮:“我来这儿练武啊,方叔是我师父!”
结果宁青穹只回了一个“哦”字,多的一句都没有,又回板凳上坐着了。王子晤平日是在院中练习的,这马步还真是有点用,现在打架赢面比以前更大了,简直让王子晤对习武一事热情高涨。他倒是也想在家中练,可家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练不好不说,万一给他爹知道了,说不准师父都要不见了,所以他爱来这儿,可今日宁青穹就坐在边上看着,王子晤也是浑身的不自在。
他装模作样蹲了一会马步,不想蹲了,自己拿帕子抹了抹汗滚珠的脸,坐到宁青穹旁边的凳子上,小心翼翼地觑了宁青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听说你住那着火了,没事吧?”
宁青穹:“这不是好好的吗?”
王子晤突然有点生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夹枪带棒地跟我说话?”
宁青穹看他一眼:“那我该怎么跟你说话?低声下气地?”
“你!”王子晤生气地站起来,在宁青穹面前踱了几步,才说,“我们不能好好说话吗?”
“该说的好话上回我已经说完了。”宁青穹也不去看王子晤,低头看自己的帕子。
王子晤惯来有点横冲直撞,他突然就俯身,一下子抓住宁青穹的手腕,“什么说完了?”
宁青穹挣了两下没挣开,冷下脸:“王子晤!难道你要我把话说明白?”
“好,你说明白。”王子晤大有你不说明白我不放的架势。
“你要我跟杀父仇人的儿子好好说话吗?”宁青穹冷笑一声,在王子晤的错愕中挣回了手,“我不管你和方叔怎么回事。我和你是没什么好说的了,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先前没猜到的样子,你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要我好好跟你说话?”
“我爹……”王子晤哽咽一声,艰难地说,“我爹不会杀人。”
“让他亲自动手,当然是不可能的了。”宁青穹冷冷地说。她站起来,“你练武吧,我去后面了。”
一阵风吹过,夏日里的风不是给人凉爽之感就是给人闷炽之感,今日这风,却凉得有些侵骨。王子晤站了一会儿,竟也不像往日那般什么都由着性子来的闹,又在这庭院之中,默默地扎起了马步。一边扎,额头上的汗水混合着眼眶中的泪水一齐滚下了脸颊,滴答落在脖子上,衣襟上。
都是咸的,透明的,也分不出来到底什么多些。
方周祥出来看了两眼,拄着手里的扫把站在他面前,“不错,这马步扎得差不多了,过两天教你新招数。”王子晤怨念地看了他一眼,不是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没看到你徒弟还在伤心欲绝地掉眼泪吗,连句安慰也没有?
方周祥还真没安慰,扛起扫把准备吊儿郎当地回去了。
这时候,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