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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无辛上前, 向陈老翁作了个揖。
“大爷说的是。请问大爷, 从这儿去宵云镇该怎么走?”
“宵云镇?从这儿出去朝左会有条小道,沿着小道一直走到岔路上再往右就能看见了。不过这儿过去少说也得两个时辰,你们若是现在走, 少不得夜间行路,实在不安全。不如在这儿歇息一晚, 明日一大早再行路也不迟。”
陶无辛略一沉吟,望向梅非。
梅非点了点头。“如此便谢过大爷和大娘了。”
“哪儿的话。不过是行些小小的方便, 不用客气。”陈老翁笑呵呵地转向大娘。“老婆子, 晚上烧些好菜,给两个孩子压压惊。”
“好咧!”大娘把手里的野兔提起来看了看。“娃儿,今天晚上叫你们尝尝这山中的野味, 保准香得连舌头也要吞下去!”
梅非笑得很欢快。“好, 我们就不跟大爷大娘客气了。遇上大爷和大娘这样的好人,真是我们的福气。”
“娘子说的是。”陶无辛微笑着点点头。“待我们回得家去, 定要重谢。”
“嗨, 要什么谢?这娃儿真是。”陈大娘提着野兔往屋外走。“虎子,先跟我去把这些放起来,等你姐姐过来就可以开伙了。”
“哎。”浓眉大眼的小虎摸了摸头,朝陶无辛和梅非憨直地笑了笑,便跟在陈大娘后面走了。
“还得给两个小娃儿收拾一间房出来……”陈大娘的声音越来越远, 梅非却愣了愣。一间房?这——
“最近这山里啊,的确不太平。”陈老翁往屋内挂的布巾上擦了擦手,拿起一旁的旱烟袋就这那杆子抽了两口。“前些天我跟小虎出去打猎, 还看见几个汉子往好好的树上涂硫磺。啧啧,这不是瞎搞嘛?今儿个我去看,那周围全都烧成焦炭了。真是作孽啊!”
陶无辛和梅非不约而同地面色一肃,对视了一眼。
“大爷,你说那几个汉子往树上涂硫磺?你可记得他们的衣着打扮?”
“当然记得。他们都穿着布衫子,带头的那个扛着一把大刀,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我当时还上前跟他们理论了一番,可惜他们非但不理,还恶声恶气地叫我别多管闲事!不知道哪儿来的恶人。”
陶无辛若有所思。梅非连忙发问:“大爷,如果叫你再看见那带头的一次,能认得出来么?”
“当然能。老头儿虽然年纪大了,这记性和眼力可都好得很!他们那几个,就算再过几个月我都忘不了!”
“那就好。”梅非看了陶无辛一眼,又转向陈老翁。“那几个可能跟抢劫我们的盗匪有些关联,到时候若抓着了,还想烦请大爷替我们做做证。”
“盗匪?难怪了。”陈大爷又抽了一口烟,频频点头。“放心吧小娃儿,这等伤天害理的行径,老头儿绝对不会不管。这作证的事,尽管交给我了。再不济还有我那小儿子,他也看见了!”
“真是太好了。”梅非如释重负。
“爹,娘,我回来了。”
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梅非刚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那来人便已经进了门。“哟,爹,有客人?”
“是啊,这两口子在山中遇上了盗匪,所以在咱们这儿暂住一晚。”
“盗匪?嗨,真不容易。”那女子走近,忽然愣了愣。“妹子,怎么是你?”
梅非愕然。
“陈嫂子?原来这里是你家?”
这女子竟然就是在越州巷口卖馄饨的陈寡妇。梅非被这等巧合惊了惊,随即反应过来。
“是呀。”陈寡妇拍手笑着。“怎么这么巧!前些日子我便从越州回了家,本想去美人笑跟你道个别,小蜻蜓却说你出了远门。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上了你。”
“的确。刚刚听大娘说起,我还全然没有想到。”梅非笑着摇摇头。
“这位——”陈寡妇转向陶无辛。“这位公子看上去有些面熟。妹子,原来你已经嫁人了么?”
梅非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陶无辛却已经自然不过地接了过来。“是啊,我们刚成亲不久。这次回蜀地,正是要一同探亲。”
“原来如此。”陈寡妇又打量了陶无辛一遍。“公子也是越州人罢?以前大概见过,真是好人才。以后你可得对妹子好点儿。”
“那是当然。”陶无辛笑意融融。
晚饭格外丰盛,为了招待他们,陈大娘一家几乎把所有好东西都做了端上来。梅非和陶无辛吃得畅快淋漓。这家人虽然家境只算得平常,却和乐融融,热情淳善,叫人心生暖意。
不过——陈大娘果然只为他们准备了一间房。
因为之前没有及时辩解,现在也不好多说什么。梅非坐到床上,气鼓鼓地看着陶无辛。“今晚我睡床,你睡地上。”
陶无辛低眉顺眼:“既然你都说了,我也只好忍着伤痛睡这寒气四溢的冰冷地面了。”
梅非咬咬唇。
“那好吧,你睡床,我睡地上。”
“你不也受伤了?”陶无辛勾了唇走到她面前。“梅女侠什么时候这样扭捏了?不是说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时候你倒是别扭上了。”
“那——”梅非还有些犹豫,却见他揶揄地笑着。“难道你还怕我夜里对你怎样不成?”
梅非也觉得自己有些多虑,索性就点了点头。
“好罢。你睡里头,我睡外面。”
陶无辛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表示了同意。
两人合衣躺下,吹灭了油灯。
梅非靠着床沿,却怎么也睡不着。
“陶无辛,你还醒着么?”
“唔。怎么,睡不着?”
“嗯。”她翻过身来,正好对上他幽亮幽亮的燕子眸,不知怎地喉头一涩,之前想好的问题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要问我什么?”
“呃?”梅非这才反应过来,想起了正经事。“陈大爷他看见了往树上涂硫磺的人,只要我们把他带回蜀地一指认,不就能把那些人抓出来了?”
“不错。”陶无辛眉头微蹙。“他所说的那个带头人,我大概也心里有了数。只要能把这个带头人指认出来,也就能顺藤摸瓜揪出那个主使。”
他的神情忽然有些苦涩。“只是主使者怕是地位非同寻常,父王他——罢了,先不想了。现在还不可打草惊蛇,待我们回到锦城,我便派些信得过的人秘密来接陈大爷过去。”
梅非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他略带惆怅的脸庞,只觉得这个夜里的他似乎有些与平时不同的沉静,更加真实,也让她生出些想要探究的心情。
“陶无辛,你的体质为什么会如此特殊?薛幼桃所说的那个宿疾——又是指什么?”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他转过眼来看她,神情温柔,脸庞光洁如玉,唇形丰润。
一定是因为这月色太好,抑或是因为这周围的环境太特别,才会有了这样的错觉。梅非满脑子都是莫名的联想,甚至还有些难以言说的绮思。
她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
陶无辛却幽幽地开了口。
“想知道?”他兀地一勾唇。“让我亲一下罢。”
梅非一慌,扯动了手上的伤口,眼眶一下子便湿了,呲牙咧嘴地瞪了他一眼。
“别动别动。”陶无辛有些无奈。“别把伤口弄裂了。”
他将梅非的伤手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自己凑了过来,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梅非还要乱动,却被他紧紧抓住。“别动了,我这样替你稳住身子,你才不会压到伤口。”
相当冠冕堂皇又正直不阿的理由,正直到梅非虽然觉着这理由有哪里怪异得很,却也听话地没有再动。
他的唇在她的额头上方开合,口中的热气拨弄着她的头发,叫她心猿意马。
“我儿时生过一场怪病,每天一到亥时便头痛难忍,足足要折腾两个时辰才能罢休。身体也渐渐虚弱下去,差点儿就一命归西。”
这样的过去,他说起的时候却似乎淡淡的,仿佛那个差点儿死掉的人不是他。
“父王当时请了许多名医也未曾将我这病症治好。后来,我遇上了师父。我师父他是个高人,行踪神秘,医术和武功都很巧妙。是他告诉我这怪疾不是病,而是一种毒。”
“是他用三年时间替我解了毒,教我武功,还叮嘱我说既然有人存心要害我性命,不妨假装这毒未曾解尽,假装虚弱以叫下毒之人掉以轻心。解这毒需要以桃花香为引,故我在院中种了满园桃花,也因此落了个‘桃花世子’之名。师父他来去匆匆,故还将医术传给了微醺。”
“这么说——”梅非忽然觉得说话也有些困难。这么小的时候就被人下了毒,这是怎样的遭遇?“那个下毒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揪出来?”
“我虽有猜测,却奈何一直找不到证据。”
“这个下毒的人——跟这一次布局想杀你的,应该是同一个咯?”
“不错。”
梅非的心中百折千回。陶无辛虽然知道是谁屡次对他痛下杀手,却只能隐忍。那西蜀王莫齐呢?难道他就能坐视不管?
还是——她心中一跳。陶无辛说这人的身份特殊,难道正是西蜀王身边的重要人物?
她沉吟了一番,认为自己此刻应当安慰他。
“那个——陶无辛,你放心,这一次去西蜀,我一定会帮你把这个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陶无辛轻笑一声。“好。既然有公主大人出马,自然是不必忧虑。这不,连证人都找到了。”
梅非扭捏了一下子。“我看你的轻功跟越凤派的路数有些相似,却更胜一筹,不知你师父是哪派的人物?”
“我也不知。”陶无辛摇摇头。“师父他来去匆匆,一身道骨仙风,像是个世外高人。他一直不肯说起自己是哪门哪派,甚至连行踪也不曾透露。”
“可惜。”梅非一脸神往。“不知道你师父跟我师父相比谁比较厉害一些?真想见见。”
“会有机会的。”陶无辛勾勾唇,朝她吹了口气。“再怎么说,他也得见见自己的徒媳罢?”
梅非瞪了他一眼。“不许胡说了。”
“怎么?”陶无辛作愕然状。“你想悔婚?”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嫁给你了?”她气鼓鼓。
陶无辛望着她,一瞬不眨,看得她发了一个抖。“干——干嘛?”
“你刚刚的神情很荡漾。难道不是在想一些羞于启齿的事?”
梅非涨红了脸,差点儿又把自己的伤手撞到床柱上。
陶无辛笑得很欠扁。“小梅儿,还是等你的手好些了,我们再来做这些羞于启齿的事情吧,别急,啊。”
“你——”梅非一怒,拿了那只未受伤的手向他打了过去。陶无辛一闪,她的身子失了平衡,便一下子扑到了他身上。
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非常暧昧。
陶无辛咳了咳。“看来你的确很急。既然如此——”
“不许说了!”梅非挣扎着要起来,却又被他按住身子。
“别动。”他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的眼,像要从她的眼中深入到心里。
梅非忽然觉得这屋里升腾着热气,叫她快喘不过气来。
他按下她的头,就着那如樱的红唇轻轻贴了上去。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却是第一个揉和了情意,却不带欲念的吻。
梅非没有挣扎。她闭上了眼,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轻轻的一个吻,融了两人的心,揉在一起,开出妖妖娆娆的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