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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华显得有些慌乱,“长姐,此事该如何应对?”
海澜则淡定而从容,淡淡一笑,“无需应对。”
“此话怎讲?”
海澜见她满脸疑问,遂耐心道:“无为而治,无为即是有为。”
雪华仍有些不解,试探道:“这侯府固然阴险,父亲却也不是省油的灯,那般热衷名利的他又怎肯去退婚,即便世子真的成了废人,只怕他亦会逼着你嫁过去……”
海澜笑得愈加莫测高深,“不,父亲必定会趁机推掉这门婚。”
雪华摇摇头,似是不信,又有些懊丧,“怎么可能?就算父亲真的前去退婚,那岂不是落了口舌----让人觉着严府背信弃义?”
“侯府夫人这一招祸水东引虽然高,奈何父亲眼里虽然只有名利却不是傻子,自然会察觉背后的不妥,不过如何应对却不是他所擅长,幸好后面有老谋深算的祖母。”
雪华愈加好奇,“愿闻其详。”
海澜看她一眼,默默叹了口气,才道:“我的婚事必须江家点头,”见雪华无法置信,乃道:“只因我是江海澜,入的是江家族谱,雪兰不过是我在严府的一个称谓,也算是全了父亲的脸面。”
雪华冰雪聪明,自然很快想通其中关节,“是以推掉这门婚事是必然的,只是如何下好这一盘棋,既不落人口舌,又得全了侯府与严府两家的颜面,才是上上之策?”
见她上道,海澜很是欣慰,又步步深入的剖析,“以父亲素来德行,他会理直气壮要求推掉这门婚事,而掉入别人精心设置的圈套,”雪华以手支颌,一面听,一面思索,惟恐漏掉只言片语,海澜亦循循善诱,一步步启发道:“可是祖母穷尽一生谋算,又怎会不知其中凶险,任由她的宝贝儿子掉入泥潭?”
“长姐的意思是……”
海澜不客气地打断道,“有甚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祖母如何替父亲收尾。”
雪华扑闪着大眼睛,有些不平道:“长姐,你真的甘心么?”
海澜伸手捋了捋一缕垂在额上的碎发,笑道:“有甚不甘心?即便宁伯侯府不置啄这门婚事,也不意味着我就会接受;如今走到这一步固然是侯府乐见喜闻,于我亦然,呵呵,这便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双方皆各得其所。”
两日后的一个上午,严松取出当年宁伯侯夫人赠给燕茹的半块玉佩,装于一个漂亮的锦盒之中,去了宁伯侯府。
侯府王管事带严松去了大厅,让下人给他上了茶。自己则去了书房,“侯爷,兵部侍郎严松求见。”
“本侯这就过去。”嗯,他来得到快,侯爷的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令他有些飘飘然。
宁伯侯端着架子去了武扬厅,面带微笑地审视着正在喝茶的严松。严松穿着一件玄色的蜀锦袍子,没绣任何装饰的花纹,却衬得他面如冠玉,多了种上位者的笃定与沉稳,而腰间一根白色的玉带彰显身份的不凡。白皙细长的手指上,连一枚扳指亦不曾带,指甲修剪得短而齐整,倒没有一丁点的花里胡哨,侯爷不禁暗叹:好个严松,倒也算得翩翩人才。
严松亦在打量着侯爷,见他不过宽袍大袖的琉璃色锦袍,却别出心裁地系一根深紫色“福”字丝绦,骨肉匀称的拇指上套着一枚硕大的琥珀扳指,不禁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严松见过侯爷。”
“免礼,请坐。”
“谢侯爷。”
“不知严侍郎来此所为何事?”侯爷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茶,貌似随意地问道。
严松暗道:这老狐狸倒也会装蒜,不如改行当戏子算了,脸上笑得越发寡淡,“回侯爷,前几日下官在偶然整理夫人遗物时发现了这半块玉佩,”说着将锦盒交给王管事,示意他交给侯爷,“下官见这半块玉佩上刻有侯府印记,故而推断乃侯爷夫人所赠,既然下官夫人与侯爷夫人交情匪浅,不若将此玉佩交与侯爷夫人,好歹也留个念想。”
看来这些年严松在官场倒也并非白混,竟能揣摩出本侯的心思,侯爷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如此本侯便代夫人收下了。”倒难为他这般识时务,肯收敛从前在名利场上钻进去便出不来的德行,绞尽脑汁想出这样的主意,全了两府的颜面。既是这样,往后倒可抬举他几分。
“多谢侯爷成全。”严松不失时机地告辞了。
上官云站在厅外,将他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若不是小妹告诉自己实情,只怕自己还蒙在鼓里。这严府可谓胆大包天,当年娘定下亲事是给严府面子,严府非但不领情,还上门退婚,当真不识抬举。可是,严府为何会上门退婚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放下了,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所谓天意罢。
严松出了宁伯侯府,见严浩立于宁伯侯府外,不禁大吃一惊,“你怎么跟来了?”一面拉着他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忙嘱咐车夫回府,却未曾想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骑着白色神驹不紧不慢地跟着。只听车厢内父子两人的话不时溢出。
“父亲,婚事退掉了?”
“浩儿,休得胡言。”
“父亲,你就别瞒浩儿了,那一日浩儿原本去给祖母请安,不料无意间竟听到父亲与袓母的对话。只是浩儿觉着奇怪,为何父亲隔了十多日才来这侯府?”
严松不免有些紧张,“你听到甚?”
严浩“嘿嘿”一笑,油腔滑调,“早知父亲如此紧张,浩儿便早些去给祖母请安了,也能多听点不是?”见严松板着脸,方有所收敛,“其实浩儿不过隐隐约约听见父亲说要去侯府退婚,祖母说世子是个废人,其他的倒没听真切,后来紫苏那丫头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便将浩儿赶走了。”
严松暗暗念了声“佛”,转头向着他,“浩儿,事情并非如此,本来这事父亲亦不想告诉你,好叫你知晓,万万不能开罪侯府,你日后切不可在外谈论此事。”
严浩陪着小心道:“浩儿记下了,父亲请讲。”
严松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那马上的少年不禁竖起双耳,这才勉强听得清楚。
“父亲拖延这十来日,不过想看看事情有无转机,终究也是枉费心机。哪是父亲想退婚?分明是侯府设了个圈套让为父钻,这铺天盖地的流言,说是世子左手废了,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是他侯府做的还有谁,放出这等风声不过诱使为父前来退婚,为父今日来侯府半点亦没提婚事二字,便是顾及两府的颜面,只怕不出三日,这丰城便会传出世子结亲的消息,对方定然高过我严府的门楣,而世子之手断然没有问题……”
“原来如此,真真难为父亲了,只怪浩儿无用,帮不了父亲。”
严松心头一热,将手搭在他肩上,“浩儿,若是你肯长进,为父也就心安了。”
马上的少年忽地勒转马头,奔侯府而去,暗道:原来这一切,竟是……他愈发好奇,既然母亲当年执意向严府提亲,那严府大小姐想必定有可取之处,只不知,其才貌比之国公府的周子彤又如何?
是夜,听澜院。
无月,亦无星。
海澜扶着李嬷嬷的手,在院子漫步。
忽然风起,一股清冷的香味忽然传来,她不禁抬起头,指着才开了几朵的一棵梨树,向李嬷嬷笑道:“嬷嬷,快看,梨花开了。”
李嬷嬷亦笑,“嗯,这院子里的梨花都开了,”她顿了顿,慢悠悠道:
“只是小姐,为何一棵桃树皆不留全都移去了芳华院?难不成三小姐比您自己都要紧么?”
海澜诧异道:“怎么,连嬷嬷也这么看?”抬头望了望漆黑一片的苍穹,低声道:“我不过是想让自己静下来罢了,桃花看着让人闹心。想想哪云蒸霞蔚般的美景说没便没了,有甚意思?倒是眼前这梨花,洁白无瑕,美得脱俗,不带一丝烟尘气,恍若仙子似的。”
嬷嬷不禁看着她“嘿嘿”地笑,她奇道:“嬷嬷你看着我笑甚?”
嬷嬷忍住笑,道:“奴婢觉得,小姐您愈发像那梨花……”
海澜用眼睛“剜”了她一眼,“嬷嬷越发地会拿人取笑了,”说着,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嬷嬷不禁觑她一眼,“小姐自打服了老神医的药后,不单身子转好了,便连这性子也变了。”
海澜歪着头看她,满是天真俏皮,“可有么,你该不是诳我罢?”
嬷嬷认真道:“诳你做甚?”一面替她紧了紧披在绯红暗绣点点白梅蜀锦袍子上的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一面道:“小姐的身子一日好似一日,奴婢高兴得紧呢,只盼着小姐身子、心情皆越来越好,那才叫奴婢尽兴呢。”
海澜握紧她的手,将自己的头轻轻放在她肩膀上,喃喃低语,“嬷嬷,有时看到你,我觉着母亲并未离开哩。”
嬷嬷亦有些动容,只不知说甚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