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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大考在即,负责此次科举的官员也在朝堂上选拔了出来,本来会试一般是由礼部尚书来负责,不想这一次礼部尚书几番推诿,最后落在了大学士孙秀身上。孙秀是个死脑筋的读书人,为人算得上是公正严明,交由他来负责,也算能少了许多私下里卖官鬻爵的事。
只是,是什么叫这礼部尚书对监考一事百般推诿呢?
下朝之后,萧云就将礼部尚书传来了,一番敲打之下,对方才吐露实情,原来这次是三皇子私下里贿赂过他,想借他之手,能过科举一途,再安插几个亲信来朝中,但历朝历代,对作弊之事都管的甚严,礼部尚书迟迟不敢答应,而三皇子又催的急,他无奈之下,经过二皇子宴岚的提点,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孙秀。至于为什么是孙秀,二皇子宴岚为人正派,想来是不愿意截断了这天下读书人的最后一条仕途。
萧云听到这里,心里就有了主意,他本来还在想该如何在朝堂上培养自己的势力,没想到此番这么好的时机送上门来。宴岚拦住了三皇子,那么就该他来动手了。
萧云如今管着朝政,想往监考的官员里塞一个人再容易不过,到第二天,他就举荐了于书远于大人,他名声实在不好,三皇子一开始极力反对,但也抵不住如今执政的太后一个轻飘飘的‘准’字。
萧藏听闻他爹插手科举之事,心里也有几分明白他爹的意思,将三皇子党羽一网打尽不现实,但是扶持与他对立的势力,却是可以做到的,等到对立的势力壮大,三皇子上有太后施压,下有宴凛掣肘,只怕就没现在这样风光了。
萧云这几日一直在到处走动,寻了几个以后入朝之后,容易把控的年轻人,列了名字让萧藏传给宴凛看,萧藏拿了东西准备走的时候,遇见了迎面走来的宴岚。宴岚并非只是路过,而是特意来找萧云的。
“二皇子。”萧云站定行礼。
虽说三皇子现在已经做了皇帝,但其他几位皇子皆未封号,所以宫里的人也都还是这样叫。
“萧大人免礼。”宴岚道。
萧藏还在想他是为何而来的时候,就又听他道,“萧大人,此次我过来,是想与你说一下科举之事。”
“二皇子但说无妨。”
宴岚一脸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才终于道,“萧大人在朝为官数十年,应当知道,如今朝中官员结党营私之风甚为严重。若不加治理,只怕朝纲腐败,遗祸社稷。”
萧藏还没见哪个皇子说出这样的话的,他抬眼看了这二皇子一眼。
萧云谨慎的很,“这……下官不好妄加议论。”
“如今只有这科举,能为朝廷招纳些不与昏官污吏同流合污的贤才。”宴岚道。
萧云已经明白了几分,却还是装作不懂,“二皇子这是何意?”
宴岚忽然拱手道,“我恳请萧大人,莫要在科举一事做文章。”宴岚说的算是委婉了,毕竟萧云是天下皆知的奸臣,一个奸臣,插手科举,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二皇子,科举一事,事关国之根基,萧云自然会严明以待。”萧云道。
宴岚听他这样说,松了一口气,方才赶来时,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那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萧大人了。”
萧云颔首目送着他离开,等到他走远之后,站在他身后的萧藏忽然发出一声冷笑,“这二皇子,可真是天真。他以为科举选进来的那些酸儒,能有多少治世的才能?”
萧云也一扫方才的恭顺,眉眼间藏着睥睨之气,“他若不天真,此番我们又如何能有这样好的时机?”
“爹――”
“你将信交给宴凛,让他从里面选些亲信出来。”萧云道。
萧藏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
天子脚下,皇都之中,因科举涌入了许多地方的秀才,一夕间热闹非凡。
河岸旁的茶肆之中,一位青衫的公子,与他两位友人临窗而坐。
引他们上来的小二见这三位公子俱是非凡人物,态度愈发恭敬起来,扯着搭在肩膀的白布帮他们擦好桌子,“几位爷要喝点什么?”
青衫公子将手中的一柄玉扇放在桌上,眉眼含笑,“来一壶碧螺春就行了。”
“好嘞――一壶玉螺春。”小二将白布搭上肩膀,就下楼去了。
在等茶送上来的功夫,青衫公子侧首望了一眼窗外熙熙攘攘的行人,对其中一位友人道,“云翳,三日之后就是科举,你真不打算去参加吗?”
被唤做云翳的公子抬起头来,赫然就是才名满天下的苏家公子苏云翳,“我不想太早入仕。”
“苏大人二十四岁时,就高中状元,你如今才学更甚于他,却为何不愿意入仕?”宴岚道。
苏云翳还没来得及回答,小二就将茶水送上来了。三人品茗,这个话题就就此揭过了。
三人坐的雅间,是由一个屏风隔开的,而现在,屏风对面也入座了几位进京赶考的书生,其中一个道,“我寒窗十年,只愿此次能高中,一展抱负。”
另外几个附和。
宴岚欣赏这样的有识之士,唇边泛起一丝浅笑。
“二……”苏云翳本来是想叫二皇子的,但想到如今在宫外,就改口道,“二公子上次为科举一事去见萧云,他是怎么说的?”
“萧大人说,此次科举,他定清正严明。”宴岚道。
苏云翳皱眉思索一阵,“只怕没那么容易。”
“云翳是什么意思?”宴岚握着茶杯的手一顿。
“萧云为太子办事,此次用外戚镇压住了三皇子,只怕后续还有动作。”苏云翳心思清明,只是志不在朝堂,所以迟迟未曾入仕。
宴岚神情也渐渐严肃起来,他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只望萧大人他高抬贵手,放过这普天下的读书人最后的一块净土吧。”
三人正说着,抬起头的宴岚,忽然见到他的另一个好友,侧着头看着窗外,他跟着望过去了一眼,却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状,他有些好奇,问了声,“星河在看什么?”
“萧藏。”一身玄衣的楚星河眉目冷冽,比起几年前,他现在已如出鞘剑一样的锋锐。
他一说这个名字,苏云翳与宴岚同时怔住。他们对太子的这个伴读,可是印象深刻的很呢。还好上面这靠窗的雅座,离下面大堂并不远,他们直起身张望,就能看见被几个家仆簇拥进茶馆的萧藏。
萧藏此番出宫,是为萧云办事,几个监考的官员,早在宫外的别院住了下来,萧云不方便出来,就让他来打点。他刚去见了于书远于大人,将几位宴凛选定的亲信名单交给了他,现在准备回宫去的时候,忽然起了兴,想来这茶馆里坐一坐。
萧藏在宫中一直都是低眉顺眼的,见着他面目的时候并不多,现在他在宫外,下颌高昂,眉目冷淡,旁人连看一眼都不敢。
“是他。”宴岚对萧藏的印象,一直都是那个太子身后怯懦的伴读。
坐在大厅里的萧藏,并不知道宴岚也出宫了,还正巧也坐在这个茶肆里,他在茶肆里点了一杯茶,细细品尝的时候,又听到有闲人再说他爹的坏话,他神色不变,在一杯茶喝完之后,才起身从从容容的走到那人面前,不知与那人说了什么,两人并肩出了茶肆。
“奇怪,他这是要做什么?”宴岚连茶水也不喝了,望着窗外,已经带着那人走出去的萧藏。
最后,他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带着楚星河苏云翳二人一起追上去了。
萧藏已经将那人带到了一个巷子里,以结识之名,说要邀那人去自己府上做客,那人以为能认识权贵,欣然前往,没想到却被带到了一个荒僻的巷子里,他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有些诧异的问,“公子,你的府邸是在这边吗?”
一直走在前面的萧藏转过身来,一直抿着的唇,牵出一条锋锐的弧度。
那人这才察觉到有异,想要后退离开这里的时候,却被几个家奴牢牢挡住了去路。
“公然在茶肆议论朝中一品官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暗巷里昏沉一片,隐约能听到所隔不远的市集上传来的喧哗。
那人知道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物,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公子,是小人嘴贱,小人以后绝不敢再妄言了!”
萧藏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来,他一身深色长衫,愈发显得他唇红齿白,俊美无匹。他走到那人面前,抬脚踩住那人的肩膀,迫使他只能伏地下跪,而后他慢慢弯下身子,“我这人,最讨厌的,便是说萧大人不是,上一个这样说的,被我投到大牢里,上过了酷刑,现在在城门口以乞讨为生,你也想这样么?”
少年的音色,清朗悦耳,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忍不住的打寒战。
“小人不敢!小人有罪!”拼命的叩起头来。
萧藏揪住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那人额头上都已经磕出了血,血迹顺着他的鼻梁滑落下来,萧藏看着他涕泪齐下,眼中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嫌恶之色,“不敢?有罪?方才你不是说,若有一日你见到萧大人,拼着一条命也要杀了他么?”
“那是小人胡言乱语!是小人胡言乱语!”他哪里知道,茶肆间的一句闲话,能为他招来这样的祸端。
萧藏松开他的头发,让他伏倒在地,红唇中吐出轻飘飘的一个字,“打。”
几个家仆拳脚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和挨打那人的惨叫声混在了一起。
萧藏冷眼在旁边看着,可能是与他长在宫中的缘故,他自小心性就凉薄的可怕,更不懂什么是非曲直,只想能活下来,比别人都好的活下来。
宴岚带着楚星河和苏云翳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那人已经被踢断了肋骨,蜷缩在地上,连哭叫声都发不出来,萧藏站在暗巷的阴影里,环着胸,面无表情的旁观着。
不,不能说是面无表情,他的唇微微上翘,使得他那张艳丽的面孔,一下因这个笑容,化作了择人而噬的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