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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今年的六十大寿,因着太子出席,宾客爆满。前厅、偏厅、花厅、茶轩和花园都设有席面,妇人入内宅,肖府没有女眷,肖彻专程请了德高望重的安国侯府老太君来主局。
十年前,老安国侯奉命出兵南疆被构陷谋反,朝廷物资中断,战事失利,全军覆没惨败南屏关,家族被牵连削爵入狱,后来是老爷子出面替他们家平的反。
寿星席面在前厅,太子、傅经纬以及另外几位级别过重的皇亲和大臣都被安排在此处。
四架三间的厅堂,精致雕花槅扇大敞,里头安排了二十来桌席面,一人一席。
眼下,太子已经落座,傅经纬的位置隔他不远。
他一向纨绔惯了,见到太子也懒得上前去行礼,隔了一桌就伸着脖子喊,“殿下。”
李承鸣目光看向别处,装没听到。
“哎,殿下。”傅经纬又喊。
站在李承鸣身后的太监低声提醒,“殿下,傅世子找您呢!”
李承鸣淡淡颔首,却是继续装作没听到。
傅经纬无奈,只得起身走到他旁边,虚虚行了个礼,“听我爹说,皇帝舅舅让殿下亲自查找当初害我坠马的凶手,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李承鸣像是才听到他说话,不疾不徐地“哦”了一声,“害你坠落重伤的那匹马,已经杀了。”
傅经纬:“”
老寿星是最后出场的,这位传说中能让帝王忌惮到夜不能寐的“老爷子”,身形清瘦,着一袭素锦长衫,若不是上面绣了五福捧寿的纹样,压根看不出来他是今儿这场盛宴的主角。
老爷子十来岁就被净了身,面上无须,花甲之年还未见白发,整个人显得精神矍铄,穿着上却是十分低调。
一进来,老爷子就冲着太子拱了拱手,自责道:“老臣年迈,不中用了,几步路还让殿下久等。”
阉党一系的世家和大臣们得见老爷子精神焕发的模样,自然是十分欣喜,毕竟老爷子活得越久,他们就能风光得越久。
余下那部分人就只想呵呵,六十岁还不生一根白发,走路比年轻人都带劲,保养成您这样的叫“老了不中用了”?那么在场高龄的那几位,是不是该考虑回去挑口中意的棺材躺进去一觉长眠死了算了。
见过气人的,就没见过这么气人的!
众人敢怒不敢言,不仅面上要陪着笑脸,还得出言恭维老寿星长命百岁福寿绵延。
太子更是站起身扶了老爷子一把,“今儿您是主角,孤就是来凑热闹的,不必多礼,也无需拘束。”
让太子等还让太子扶,这排面儿大的
太子党那几位气得都快坐不住了。
虚礼客套完,老爷子走到主位上落座,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就吩咐开席。
肖彻的席面位置在右侧首位,刚好与左边的太子正对着。
作为义子,他头一个站起来敬酒。
紧跟着,太子以及一众宾客纷纷起身,向老爷子献上祝词。
傅经纬不会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承恩公怕他一个不慎在老爷子寿宴上闯下大祸,出门前让傅经纶给他作了两句,他便照搬过来,规规矩矩给老爷子贺了寿。
在场谁人不知,傅经纬打小就是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就他肚子里那点儿可怜的墨水,再来八辈子都作不出如此惊艳的贺词,不用想便知定是出自傅二公子之手。
不过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会带头说出来。
傅经纬全然不在意旁人的想法,他贺完寿就看向肖彻,眼神似笑非笑,“要我说,今儿咱们所有人送的礼,加起来都比不上肖督主一人送的,哎,肖彻,这宴席都快过半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人带上来让大伙儿开开眼啊?”
太子微微皱起眉,他一直不太喜欢傅经纬此人,要本事没本事,要涵养没涵养,开口就让人觉得烦。
最重要的是,他堂堂一国太子都要小心捧着的人,傅经纬一开口就语带挑衅,凭什么?凭他是个跟太监没分别的废人?还是凭他文不成武不就的那点儿本事?
李承鸣冷下脸,承恩公早该请大夫看看眼疾了,什么玩意儿就当成宝贝疙瘩宠,把那真正有本事的傅二晾在一边,脑子有坑吗?
老爷子看向肖彻,“彻儿给我备了礼?”
肖彻深深看了傅经纬一眼。
自打先前在跨院撞上,傅经纬就一直搅局,他的确是今日最大的意外,但肖彻还不至于被动,从容地回着老爷子的话,“寿礼已经送到德荣堂,义父待会儿回去便能看到,但除了寿礼之外,还有个人要介绍给义父认识。”
一句话,巧妙地把贺礼跟姜妙分开。
他挑在今日带姜妙来府上,并没有把她当成贺礼的意思。
贺礼是贺礼,她是她。
“哦?什么人?”老爷子挑眉。
不光是老爷子,满堂宾客也都纷纷竖直耳朵睁大了眼,显然都在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肖彻在老爷子寿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介绍认识。
肖彻招手唤来小安子,低声吩咐他去跨院接姜妙母子。
小安子前些天就来了肖府,没回庄子上,况且在肖府帮着准备寿宴的这几日,也没听谁说起厂公会把妙姐姐和小宝接来,因此听到肖彻的话,他整个人呆了一呆,但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又很快醒过神来,然后拔腿朝着外头跑。
跨院。
天气实在太热,没得肖彻的允许又不敢出去乱晃,姜妙只得继续躺在芭蕉下的摇椅上乘凉,小宝倒是精神,木马也不玩了,手里捏着姜妙的团扇,努力给娘亲扇风。
力度不怎么够,但姜妙还是耷拉下眼皮睡了过去。
她向来睡眠浅,尤其是生了孩子以后更不敢睡沉,再加上跨院这边安静,因此小安子的脚步声才到月拱门,姜妙就醒了。
“妙姐姐,真的是你?”
小安子见到她,满脸惊愕。
姜妙坐起身,伸手拨了拨鬓边碎发,“怎么了?”
“厂公让我来接你们去前厅呢!”小安子如实说:“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前厅,是老爷子做寿的正厅。
姜妙马上明白过来,肖彻这是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告她的存在了。
小宝停下给娘亲扇风,抱着团扇歪着脑袋。
就目前来看,爹爹显然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更不知道娘亲是谁。
所以,爹爹是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的娘亲?接受了一个带着奶娃娃的小寡妇?
如此胸襟,必须得是真爱呀!
哎,希望娘亲将来得知真相以后,能念在爹爹今日的举动上不要太恨他。
毕竟作为一个从小就没有娘亲疼还被人暗中下毒的男人,爹爹也是挺不容易的。
小家伙刚腹诽完,就被小安子一把捞起抱在怀里,径直朝着前厅走。
这会儿的前厅,宾客们窃窃私语,都在议论即将出场的这位“贵人”。
傅经纬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桌上的酒杯,眼风时不时瞥向门口。
姜云衢就在他旁边,暑热加上紧张,早已出了一身的汗,他撩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小声问傅经纬,“怎么还不来,不会出什么变故吧?”
“急什么?”傅经纬冷笑,“重头戏都是压轴出场的,咱们耐心等着便是。”
姜云衢偷偷瞄了眼肖彻和主位上的老爷子,很快又收回视线。
就在这时,门口方向有唏嘘声陆续传来。
众人齐齐抬头,就见先前被安排去接人的小安子回来了,他怀里抱着个精致奶萌的娃娃,身后跟着个小妇人,小妇人一身素净袄裙,头上只簪了两只简单的珍珠簪,却仍旧掩不住那张小脸上瑰姿艳逸的明媚。
黛眉深深,娇靥醉人。
这世间长相美艳的女子不少,但能让人看一眼就深深记住的,不多。
姜妙恰恰是那“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短暂的惊艳过后,宾客们很快想起来,这儿是肖府!没有女眷的肖府!今儿的女客都在内宅,怎么会有个小妇人跑到外院来,而且看这样子,似乎跟肖督主不是一般的熟?
回过味儿来的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肖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肖彻起身走向门口,从小安子手中接过小宝。
知道爹爹要干什么,小宝十分乐意给他抱,才刚到肖彻怀里就一改刚才被小安子抱着时懒洋洋的姿态,小脑袋贴在肖彻怀里,眼珠子滴溜溜四处瞅,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主位的老爷子身上。
原来这就是爹爹的义父,梦里面没见过。
但是,爹爹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人。
于是等肖彻停下脚步站在主位前面,小宝扭了扭身子要下来。
肖彻以为小家伙是哪不舒服了,弯腰将他放下。
小宝迈着小短腿走向主位席面。
主位高于其他席位,要上两台石阶,小家伙就一台一台爬上去,随即站起身,在衣服上搓了搓,把刚刚爬过地面的小爪子搓干净,之后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一个寿桃状的果子,递给老爷子,一双大眼清澈又干净,“爷爷,吃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