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赐婚

兜兜阿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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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杨广用了什么方法。

    还不到三天,太子一家就以巫蛊之术谋害皇上为名被贬为庶民。而据宫女所言,当日也是太子在湖畔欲对琼花公主行不轨之事,被护国将军撞见,才狠下心杀人灭口后再栽赃陷害。

    天子伤痛只余,应群臣要求,于含元殿立晋王杨广为太子,即日入主东宫。并亲自去天牢,接受冤入狱的萧望回府。

    那日,长安城下了绵绵细雨。

    瑾苏在灶房折腾了一个下午,做了一桌子的饭菜,等萧望洗澡更衣后一起用膳。

    成都带着问柳很早就来了,瑾苏看两人相牵的手调笑,“你这呆子,终于抱得美人归了?”她看向一旁目光轻柔,只是看着宇文成都静静笑着,也不说话的问柳,心想若是能一直如此多好,有情人都可以在一起。

    可是.....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方才萧望那冷淡的态度很是奇怪,心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也未容她多想,男人换好了衣衫,从后堂走出。

    瑾苏背对着他,倒是问柳,先看到了站在那儿一语不发的男人。

    白玉束发,墨衣锦袍,英俊挺拔。

    他的脸上还有一丝淤青,可他站在那儿,仍是那般的俊朗挺拔,让人移不开双目。

    “大哥?”

    成都回头,却恰好看到问柳那仍旧痴恋的双眸,心中一颤,站过去,狠狠握住了她的手,向自己身旁拉去。看着萧望,开口道,“刚才太子来了,他在大堂等你,说皇上有圣旨要宣读。”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只是萧望没想到,会那么快。

    嘴角浮起了一记苦涩的笑容,顿了顿,他向屋外走去,直接越过瑾苏,忽视那期待的双瞳。

    少女向他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当真、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太子殿下。”萧望看向那坐在凉亭中的人,低头行礼。

    “不必多礼,”杨广勾起嘴角,似乎已等待了许久的样子,转过头,上下打量着他,“怎么样,将军的伤好些了吗?”

    “谢殿下关心,这点伤萧望还受得起,”男子低头,与他目光相接,“太子殿下远道而来,不只是为了看萧某的伤吧。”

    “将军认为呢?”杨广看着从屋内走出来的三人,满意的笑着,看向一旁的李公公,“宣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望接旨。”

    李公公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臣在。”

    “护国将军多年来镇守边关,忠心护隋。而朕不日前却听信谗言错怪爱卿,未达朕之歉意,特将语兰公主许配于卿,赐下月完婚,钦此。”

    果真如此。

    他早就知道,自己躲不过的。

    萧望没有去看身后女子的眼眸,也不接旨,只是跪在那里,一语不发。

    “大哥?”

    宇文成都不可置信的开口,看向身旁的少女。

    或许是她伤还未好,那本就白皙的脸颊竟染上了几缕病态,苍白的唇紧咬着。

    她终于知晓他今日为何这般冷漠,他早就知道了,他根本早知道这件事情了。

    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她握紧了拳头,一遍遍的想。

    他们好不容易才可以在一起,她那么难才等到他的啊。

    可是那是圣旨,皇上赐婚,又岂可抗旨不遵?

    她,从来都明白的。

    “萧将军,你还不接旨谢恩?”

    他伸手,却是自己都控制不住的颤抖。

    “臣,接旨。”

    臣,接旨。

    他的声音那般低哑,是她熟悉到极致的声音,可又说出如此陌生伤人的话语。

    瑾苏有些站不稳,纤细的手指死死的扣进皮肉之中。脑筋混乱,再也听不清楚李公公那奉承的话语。

    心那么痛,像破了一个口子,血汩汩的流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瑾苏,你怎么了!”

    成都看着她目光空洞的样子,惊慌失措,“瑾苏,你说说话,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萧望回过头,正对上那双失了神的眸子,没有色彩,毫无生机。他想她不该是这样的啊,他的瑾儿,她的眸中从来都是神采飞扬的,又怎会是如今的苍白无力?

    他想走过去抱着她,想像以前一样把她拥入怀里,可那双腿却怎么也迈不出。

    “瑾儿,对不起。”

    他低声说着,那声音那么轻,甚至连自己都听不到。

    一直坐在那儿冷眼看着的锦衣男子突地站起身,眼眸深邃的厉害,抱过那直挺挺站着的绿衣少女,向屋内走去。

    她扯着他的衣角,嘴里在呢喃着什么。

    杨广凑过去听,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她说——

    望哥哥,我不怪你。

    .........................

    “瑾苏怎么样了?”

    宇文成都站在门外,看着刚刚从屋内走出的问柳,低声问道。

    “刚刚睡着,”问柳轻轻道,“我陪了她好一会儿,可她还是不怎么说话,应该是受了太大的打击,一时还无法接受。”

    “那你呢?”

    “什么?”

    “萧望要成婚了,对你的打击不大吗?”成都冷声道,“我看你刚刚的眼神,似乎也难过得很,不是吗?”

    “你胡说什么?”女子别过脸去,“你先回去吧,我想再陪一下她。”

    “陪她?”一想到她刚刚痴恋的神情,成都就恼怒的很,言语中更多了一丝讽刺之意,“是陪谁?他还是她?”

    女子眉目上抬,看着他,却不语。

    “白问柳我告诉你,他爱的是瑾苏,他要娶的是杨语兰,他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你白问柳三个字!”成都用力捏住她的手臂,不受控制的喊道。

    问柳眉中似乎有痛楚在一闪而过,看着面前这已丧失理智的男子,“放开,你弄痛我了。”

    “我对你不好吗?白问柳,我对你不好吗?”他的怒气愈加磅礴,手上的力气也在加大,“是你自己来找我的,是你求我和你在一起的。现在你后悔了吗?你想离开我了吗?白问柳我告诉你,我宇文成都是不会放过你的,我说过,即便是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用力抬起她的下颚,逼迫她直视自己的双眸,不顾她的呜咽声,狠狠吻上那水嫩的双唇。

    女子大力拍打着他的肩背,似乎想从这屈辱又羞人的动作中解脱出来。看到墨衣身影愈来愈近,问柳更觉羞愧,拍打着他的力气也更加大,指甲甚至陷入了他颈部的皮肉中。

    成都吃痛,从女子唇上离开,转过头,方才知晓她突然那般反抗的原因。

    “他来了,所以你才这么激动的想要推开我是吗?白问柳,你有多在乎他?告诉我,你有多在乎他?”

    嘴角勾起一记冰冷的笑容,薄唇再度侵上了女子的双唇,双手下移,落在她前胸上,似要探入她的衣襟之内。

    “唔...放开......”

    女子呜咽着出声,巨大的屈辱感袭来,她的泪水一颗颗滑落,滴在两人的唇齿间。

    “成都,你在做什么?”

    萧望走近,才看见两人的动作。女子脸上的泪珠,分明就是被迫的痕迹。

    成都松开手,朝着男人露出了一个顽劣的笑容。

    “大哥。”

    “你在做什么?”萧望蹙眉。

    “在和问柳亲热啊,”他笑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大哥没去过青楼吗?我在那里都是和姑娘们这般亲热的啊。”

    “你......”

    萧望还未说话,一记耳光已直直落在成都的脸上。

    女子紧紧握着手掌,力气大道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宇文成都,你变了。”

    恶劣至此。

    成都的嘴角泛着血,头偏向一边,也不再言语。

    他变了,他是变了。当众羞辱,竟拿她同青楼女子相提并论。

    以前的他,怎舍得如此对待她?

    他只是想证明她心中有他,他只是再也忍受不了失去她了啊。

    成都颓然的蹲在地上,看着白衣女子离去的背影,低下头,眉间满是痛楚。

    “成都......”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害她的,我只是怕,我怕她会离开我......”少年抬起头,看着那墨衣男子,“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不会原谅我,她会恨我,会恨我一辈子的......”

    “恨一辈子,至少是记得一辈子,”萧望看着他,笑的苦涩。“成都,去找她吧,我看得出,她心里是有你的。”

    “恩。”他抬头,眼里有不同于他明朗性子的无助,顿了顿开口问,“大哥,瑾苏她......”

    “放心。”

    看着男子终于站起身,萧望嘴角笑意更加苦涩,向门口的方向一步步走着。

    手轻轻抬起,放在门上,最后又颓然的落下。

    闭上双眼,脑中便出现了她那哀伤的眸子,没有一点生气,揪的他的心一股一股的拧着难受。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懦弱,不敢开门走进去,不敢面对她清澈如水的双眼,不敢和她说说话,什么都不敢。

    坐在台阶上,背对着那扇门。

    从袖口中拿出那支玉箫,修长的手指轻触上那冰凉的顶端,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小小的身影。明眸皓齿,水瞳潋滟,可那娇俏的小脸上却满是血渍,嫣红一片,凄美的可怕。

    二十年了,他无数次在睡梦中惊醒,身旁冰冷空荡的可怕。而日日夜夜陪伴着他的便只有那把玉箫,凭箫诉情。可什么时候呢?脑中女孩的模样已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张明媚的笑颜。巧笑眉兮,美目盼兮,相似的不得了。

    他早就分不清了。

    箫声轻启,本该是清冽的声音如今竟哀伤得不像话,声音断断续续,连不成调。

    少女背靠着那扇单薄又厚重的门,眼眉无力垂下,轻颤着着身子,她多想又多怕,她想去看看现在的他,即将成为别人的他,将凤钗放入她手却将为另一个人披上霞披的他,在她门前......吟箫的他。

    耳旁陡然想起玉碎的声音。

    那是玉箫...他竟摔了他的玉箫!

    那陪了他二十年,从不离身的玉箫!

    瑾苏心一惊,颤抖着手推开了那扇房门,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刚刚迈出一步,就被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火热的唇舌侵占了她全部的思绪,他紧紧扣着少女的纤腰,不让她从怀中逃开。

    玉箫孤零零的躺在台阶上,前端摔碎了一角,竟像是一个人的脸,对着她露出丑陋的笑容。

    似乎在嘲笑着她的不知廉耻。

    瑾苏推不开他,那泪水竟流的更凶了。

    男人双拳紧握,嘴里咸湿一片,终于离开女子温暖的唇,将头埋入她的脖颈中。

    “瑾儿,你在乎吗?你可在乎我娶妻生子,可会恼我怒我?”

    瑾苏低泣不语。

    娶妻生子,家国两全啊。她想她怎会不在乎?怎么可能不在乎呢?只是她能怎么办?她曾经用尽力气去投奔那个她仰望了那么久的怀抱,可他的怀里有了其他人,她又算什么?

    “为何,要摔断你的玉箫?”

    她的声音脆弱到了骨子里,如鲠在喉。

    乌黑的眸子紧锁住少女的水瞳,萧望不回答,而是更用力的拥紧了她,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声音缱绻又低哑。

    “瑾儿,我可有和你说过,我放不下你?”

    放不下......只是放不下吗?

    可他放不下的太多了。放不下萧府,放不下朝廷,放不下他的兵将.......瑾苏的眸又黯淡了几分,抬起头,手指抓紧了他的衣角,“那你,可有几分爱我?”

    他疼她宠她,对她说在乎,说放不下,可却从来未提及过爱。瑾苏怕,她毫无信心,从一开始付出了全部真心的人是她,逼他正视对自己的感情的人是她,如今死心失望却放不开的人也是她。

    可他呢?除了在乎,他可有几分爱她?可有几分,不同于其他人的爱?

    萧望的眸子有一丝恍惚,他想,他早就忘了爱人的感觉。

    他早就没有爱人的权利了。

    大手轻抚上少女脸颊上的泪水,一点点擦去,“你可愿等我?”他说,“我解释不了原因,即便我不愿意,可我没有办法不去娶她,这一切,更不仅仅是为了萧府声誉那般简单。若你愿等我,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一切。”

    “那个时候,爹爹就是这样说的。他说要我在庙里等他和娘亲,可他们,却再也未曾回来过。”

    瑾苏闭了闭眼,轻喃出声。

    那一年,爹娘遭仇家追杀,一路从江都逃到长安。

    那一年,长安城下了很大很大的雪。

    她穿着单衣缩在破庙的最角落,饥寒交迫,足足等了一天一夜。圆月初升的时候,她冒着风雪一步步向山上寻着爹娘,直至跌落崖下。

    奄奄一息。

    等,她已等了那么多年,可是她,当真等的到吗?

    “萧望,我很胆小,我也会怕,你可不可以对我说一句爱,你可不可以多给我一点信心,告诉我我当真可以等的到你?”

    没有人知道,渺无希望的等待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最绝望的事情。

    她要的不多,她只想要他多一点点的在乎罢了。

    可竟全部是奢望。

    ......................................................

    雨声淅沥,一滴滴敲打在客栈的门窗之上,夜已深,风呼啸着吹过,整间屋内未添一盏烛火,只有窗外月光倾斜洒入,幽深的可怕。

    黑衣男子靠窗而立,紫眸微闭,修长的手指重重弹着窗上的积尘。他身后便是那身着红色轻纱,容颜冠绝的女子。

    他开口,嗓音低沉,“可追查到杨素的下落了?”

    “自太子被贬后,他便被杨坚已年纪大的缘由驱逐,被迫告老还乡。但我查到,他并未回到家乡,而是躲在长安郊外的一家农庄里,足不出户。”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看来他倒是不认命,随时准备造反啊。”

    “那萧望该如何处置?还有,长久的让柳儿留在他们身边,我怕不仅控制不了宇文成都,反而她自己会有危险。”女子犹豫着开口。

    “先不动他,萧望既然已经取得了魔剑,那就正好让他替我们消灭杨素,也免去了我们自己动手。”魅皇淡淡说道,“至于柳儿,告诉她先不要轻举妄动,听我的指示。”

    “是。”无欢抬起头应道,却又发现男人似乎有一些不对劲。

    他的声音比往日更加低沉,说话的尾音有一丝轻颤,好像在用力压抑着什么。

    无欢急急向前几步,“你受了伤?”

    “滚!”

    男人突然背过身去,冷声道,“我的事情,还用不到你来管!”

    “主人!”

    听他这般说,更验证了无欢心头的猜测。可他的武功那般深不可测,究竟是谁,能够伤的到他?

    “出去!”

    身上痛楚感在加剧,魅皇扶着窗,朝身后女子吼着。

    “你中毒了?”无欢看着他的样子,心头大惊,也顾不得什么后果,向前几步,用力扣住他的手腕。“是七月流火?”

    “出去......”这毒发作时毫无规律,魅皇眉间冷汗直绕,咬牙道,“我自己会处理。”

    “我不要!”无欢从不敢违背他的指令,可这次却格外坚持,“主人,欢儿替你解毒,你知道,欢儿最精通毒术的。”她紧握着男子的手,不顾他的反对,伸出一支银针向他的头顶刺去,封住他的内劲。

    “你!”魅皇动弹不得,被无欢扶到座椅上。

    “主人,欢儿得罪了。”

    她知道魅皇向来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自己这样做,已是犯了他的大忌。可这七月流火之毒非同小可,它从不定时发作,又无药物可解,更不是凭内力便可逼出来的。

    从怀中掏出一个贴身的锦盒,单手解开他的衣襟,露出据心脏七寸那已然发黑的伤口。坚实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之中,无欢看到,他的前胸上竟有着几处乌黑的青紫,那分明是被人伤过的痕迹。纤细柔白的手指轻触在上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冰凉的泪不住的滑落,融在那方青紫之上。

    她只知道她心疼他,心疼的快发了疯。即便他是武林上人人惧怕的魔头又怎样,即便他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又怎样?他对别人有多狠,便就对自己有多残忍。而造成这一切的不是他,是隋朝,是杨家!

    而她,她跟了他那么多年,爱了他那么多年,那份深情,早已融化在她的骨血之中了啊!

    无欢拼命抑制着泪,一手向男人体内输送着内力,一手打开那盒子。锦盒已开,竟从中爬出来一条黑色的蠕虫。它附在魅皇的伤口之上,很快便开始吸收那里的毒液。

    男人闷声哼着,果真,身上的痛楚慢慢减少,直到最终消失。

    无欢收回手掌,低头替他整理好衣服,然后拔下他头顶上的银针,“主人,对不起。”

    魅皇站起身,看着地上那一动不动的蠕虫,“为了救我,牺牲了你养了那么多年的圣蚕,值得吗?”

    无欢瞪大双眸,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愣了半响,只是被他看着,脸却已红了大半,“值得,只要能救你,什么都值得。”

    男人紫眸闪烁,似笑非笑,“欢儿,你对我,似乎已超出了主仆的范围了。”

    “属下不敢逾越。”无欢急忙低头,不敢再去看他。

    当他的属下,从来都只能无欲无求,这件事,她走进长生殿的第一天便已知晓。

    所以这么多年,她拼命压抑住心里的感情,努力做事,只为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到如今,她做了他的副使,她成为了他最看重的人,可离他越近,对他的感情便愈发磅礴,甚至已不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一生一世,白首不离。她每天都在想,想的快疯了!

    “很好,”魅皇声音清冽,“你果真是我最得力的下属,柳儿脑筋若能有你一半清醒,也不必你再为她忧心了。”

    他转过身,向屋外走去,“你就先留在长安,随时监视杨素的动静。还有,这次,我会记住你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