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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帝都长安,曲池坊,羽林武学内。
岸边老柳枝条如倒垂的铁线,一阵北风卷过,如丝般散乱。寒冬腊月的天,曲江池上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路人马车都可以在上面行走,水寨里几艘战船走舸垂下风帆,在温和的冬阳照射下,如冬眠一般。
曲江池连通龙渠,冰面下水流较缓。
结冰的湖面上,凿开了一排六尺大小的冰眼,冰眼之间相距约十步远,这些冰眼形成横拦湖面的大椭圆形。昨日黄昏,武学生们在昭武校尉李岩的带领下,用长竹杆拴网绳,从入网口冰眼依次穿到每一个冰眼,每穿四个冰眼拉一次网,最后把两个网头汇集在收网口,围住湖中的群鱼。
收网口设在曲江池有浅滩的一侧。凿冰捕鱼的网,长约三丈五、一丈五宽。要把这湖面围住,需接十来片这样的大网而成。
大唐帝国的军队,以火为基层单位,生产生活工具一股脑儿配备,因粮于敌,走到哪儿吃到哪儿,跟游牧部落差不多,所以才能远征西域万里,开疆扩土!
自唐以后,汉民族就彻底成为农耕民族,儒家治国,尽念着守啊治啊什么的,缺乏开拓进取的精神,守着长城过日子,这不能不说是汉民族的悲哀!
传承千年的泱泱中华,好比是一艘远航的巨轮,在它刚开始出现漏洞的时候,就得换船板,若是等到藩镇为乱的唐末五代,饱受外族欺凌的两宋明末去补漏塞洞……那时的巨轮已经满目疮痍,处处漏洞,只能补,只能维持,直到无法补救,最后沉没于历史的河流中……
改变历史的遗憾,就从开元盛世开始!
从羽林武学一批接一批毕业出去的武学生,在大唐守边十镇开疆扩土,大有可为!
只识弓马,不识礼仪,从未见过皇帝的边塞胡将,或被遏制升迁、或进武学深造,将被彻底的洗脑同化。
凿冰捕鱼的乐子,到了李岩的嘴里就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武学训练课目。另外,还有几日新年就要到了,捕鱼也可改善武学生们的膳食,多了还可卖给改造朱雀大街的工程部,反正工程捐款多,拨些过来做军装,李岩就是花样多,还算得挺精的。
“收网了!”李岩大吼一声,武学生们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网很重,看到网里有鱼在跳跃,又是笑又是叫,手拉得生痛生痛的,都红了。
收网就是件收获丰收,收获快乐的事。
经过昨日紧张的凿冰眼,布了一夜的网,就要开始收网了。武学生们排成两行,手握网头咬着牙鼓着腮帮子往外拉网。大小各异的鱼,一条条让人看着肥美眼馋,被圈集聚在直径丈五的收网口,上下翻跃,欲挣欲脱。
这时,几个武学生用长竹竿钩子不断地把鱼挑钩到冰面上来。鱼在跳,钩在挑,冰冷的水花飞溅,人声沸腾。
冷锋寒异常兴奋,站在钩鱼的武学生旁不停地帮着抓鱼,他浑身都被冰水打湿,很快又结成冰。冰块在身上嚓嚓作响。
已近午时,此时,池岸边已经燃起篝火,钩鱼的武学生轮换着烤火烘干衣袍,再跑回去钩鱼。
用根带木柄的铁条串起一条四指宽的鲫鱼,冷锋寒脸上洋溢着快乐,给鲫鱼刷了一层油,就着篝火炙烤起来。不一会儿,脂油直淌,烤鱼的香味直钻鼻孔,冷锋寒开始洒上香料和细盐。
武学生们轮流坐在篝火旁暂时休息一会儿,吃着喷香的烤鱼,小口喝着山中仙酿,身子暖乎乎的,不由放开嗓子,高唱军歌:“狼烟起,江山北望……”
这就是羽林武学,一派繁忙热闹而又壮观的收鱼景象,鱼儿小山一般,大堆大堆地码在岸边,冻硬后被装上马车,或被送到军需仓库,或被送到工程部,李岩已经下令,让那些在家练习的武学预备生进校来领套军服,组织他们到长安周边几条河流去捕鱼,每人带半筐鲜鱼回家,通过新年前的渔猎活动,联络一下与他们的感情,免得一天到晚有事没事都受御史弹劾。
“这烤鱼味儿香啊,呵呵,还有烈酒,兄弟,让大哥也解解馋。”一个粗豪厚亮的嗓门儿就在李岩身后嚷道。
手里拿着一条烤得脂油直淌的肥鲫鱼,李岩还未下口,就被人劈手夺去。
呵,敢情羽林武学来了群螃蟹,真叫***横行八道,我扯着嗓子吆喝半天,冷锋寒小弟才给我烤好的,还没来得及下嘴,李岩转过头去,见身后多出一群面生的汉子,不由一愣。
一眼扫过去,为的那壮年汉子胡子拉碴,阔脸被塞外的风沙吹得粗粝,黑衣战袍脖颈处结了厚厚的一层污垢,磨得有些亮,身上倒还值钱,一身明光铠,不过好几处刀痕,甲片落了也未补,右手拿着烤鱼猛啃,左手吊着似乎受了伤。
朝他身后一望,乖乖,一帮子边塞军校全是这付模样,都是凶悍粗粝的味儿,如不是身上还挂着付稍微值点钱的甲胄,就是野人闯了进来。倒是几名军校看着的那群军马,膘肥体壮的,冬天也没怎么掉膘。那些战马俱是双耳长如竹叶,头大斜颈,颈长中等,胸廓宽深,背腰平直……毛色基本都以黑毛、骝毛、青毛为主,让人看着眼馋。
这不正是能持久耐劳,能适应高寒多变气候环境的河曲良马?
这群边塞军校也不需要人招呼,天生的自来熟,霎时间便“哗啦!”全涌上来,摆出一付恶狼扑食的架势,恶狠狠将武学生们推到一边,夺鱼取酒,甚至还有的用汤勺舀起未熬好的鱼汤就往嘴里倒去。
那负责煮汤的武学生心里着急,鱼汤还等着下角儿(唐朝饺子的称呼)呢。
那群抢食的是什么来路?李岩面对这百来号“强盗”,笑嘻嘻上前,将手中的山中仙酿递了过去:“大哥贵姓,慢慢吃,别噎着,天寒地冻的,一路风霜也辛苦。”
“小兄弟上道啊,以后指点你几招,哥哥名叫哥舒——”阔脸汉子一时得意忘形,小腿骨被猛击了一下,刀砍了似的疼,直往后退了几步,翻倒在地。
“好小子,不愧是带把的,敢对哥舒爷下手?”阔脸汉子手中的烤鱼已不知飞哪儿了,他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龇牙咧嘴地摸着小腿骨,满嘴是油,毫不在意地大声笑骂起来。
李岩也不接那阔脸汉子的话茬,对着武学生们大声下令:“岸边的武学生都有,列队,立正!”
“瞧瞧这副耸样,都***给我列队站直了,让边塞军校看看,爷们儿也是汉子!”李岩粗鲁骂道,跟刚才满脸堆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武学生们平日里训练出来的整齐劲别提了,那是块比刀切了都还整齐的豆腐。
郭子仪大步过来,“啪!”地立正,抱拳施礼道:“李昭武,奉圣人旨意,从陇右、河西的边塞军中挑选了百名立有战功,负伤带残的军校作为武学教官,授正八品上宣节校尉。”
这原来是我此前向皇帝上疏提议,从陇右、河西、振武、幽州、平卢各挑五十名军校,进入羽林武学担任教官,皇帝的动作倒快,这是第一批,紧跟着还有。
此番举措真个是一举两得,边塞军校实战经验丰富,尽可带武学生,另外也是皇帝对边军的一种恩德,让他们知道,立了战功,就是伤了残了,皇帝也用他们,让他们有所作为。
还坐在雪地上的哥舒看了这阵势,非但不惊,反倒呵呵笑了起来:“好大的威势,不知道上了战场会不会尿裤子?”
边塞军校虽然没有因为这话哄笑,唿哨连连,但谁也不把那个少年昭武校尉看在眼里,嚼烤鱼的还是嚼烤鱼,喝酒的依旧喝酒,只顾祭着自个儿的五脏庙。
这群兵油子,不服是吗?得让你们瞧瞧,这儿可不是嬉闹游玩的地儿!李岩心中暗骂,跟着手朝湖面一指,沉声喝令:“哎,大家瞧见没有,那边捕鱼用的冰眼儿,潜泳过来,五个眼儿,六十步远的距离。”
这天寒地冻的,少年昭武校尉莫非受了刺激,疯了,竟然让大伙儿跳冰窟窿玩。让哥舒吃惊的是,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开始脱衣,妈的,要是谁给自己下这样的命令,老子就一刀劈了他。
李岩一声不吭,也跟着解袍脱衣,冷锋寒一见大惊,上前抱住他:“李昭武,小李学士,你不能下水,背上那一刀,还不到半月时间。”
“锋寒,让开,战场上的胡虏,可不会因为你刚受过伤饶过你。”李岩一把推开冷锋寒,脱光了衣服,露出后背的红亮的刀疤,举起羊皮袋,仰脖子喝了一口烈酒,胸腹间顿时燃起一股烈火,走到岸边,抓起几把冰雪,在身上狠搓,冷锋寒从后面抓起一把冰雪,噙着泪,也帮他使劲地搓着。
所有篝火边的边塞军校都呆住了,连在湖里冰眼旁的武学生也暂时停住了钩鱼起网!
郭子仪急得直跺脚,朝一帮子看傻了的边塞军校吼道:“准备烈酒军衣,他们一上岸就给他们披上。”
虽然冰面下的流水要比湖面的冰雪温暖一些,可一个不留神,游错了方向,连个换气的地儿都没有,尤其是李岩,偏要逞能,自个儿左肩还带着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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