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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锦云连忙换上惊诧模样,劝道:“祖母消消气,二叔此事做的确实过分了。”
安茂德整个衣袍下摆和鞋上全被浇湿,听见这话还真以为王氏是动了怒这才故意将茶水倒在他身上,低了头不敢说话。
王氏心中忍着怒气,只觉得自己的脑仁真真切切的痛了起来。
她缓缓呼出胸中积郁着的一口浊气,抬眼看向安永年,伸出手去握安永年的手:“永年,母亲不多逼你,只是我这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你身边没个人照顾,我始终放心不下……”
好一招以退为进,果不其然安永年跟着眼眶就红了,握着王氏的手哀切的叫了声“母亲”。
谁能料到亲情也会成为算计的筹码呢。
当你真心以待他人的时候,总有人转身就拿你的真心喂了狗。
安永年低着头左右为难,一边是对纪氏的承诺和自己还未出阁的女儿,一边是生养自己如今身体每况愈下的母亲,似乎怎么选都是不对的。
“祖母莫要说这种话!”安锦云先激动了起来,一双美目中含着泪将手也搭在了两个人握着的手上,接着说道:“父亲本该尽孝的事儿,怎么能说是祖母相逼的,以前是孙女不懂事,如今孙女大了,理当为祖母分忧。”
“父亲续弦一事我心中并无不愿,此事由祖母与父亲定夺就是,不必再考虑我。”
王氏心中疑虑重重,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安永年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心中对安锦云愧疚更重。
“不知祖母心中是否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安锦云真切问道,等着王氏口中说出那个她隐约记得的名字。
安茂德身边的那个丫鬟眸中暗流涌动,低着头站在后面默默听着。
亦书心中不屑,她倒要瞧瞧这老妖婆嘴里能放出什么屁来。
王氏被问的心中一慌,准备好的说辞到了嘴边又不敢说了。
她心里确实是有人选的
只是现在被安锦云掌握了先机先一步问了出来,她再说出来总怕中了什么全套。
云姐儿人小鬼大如此机敏,王氏已经看不透对方心中在想什么了。
“这……这也是我临时起意,心中暂时没有什么人选,”王氏换了口气,心中十分憋屈。
她竟被一个小辈给吓得不敢说话了!
“是吗?”安锦云温顺道:“那这倒是难办了,眼瞧着陈姨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我总以为祖母是有了主意才提起此事,若是现在再去看,多少是有点来不及了。”
王氏这口气不上不下,既不敢说自己早有人选也不敢说确实来不及。
安永年倒是从安锦云这句话中察觉出了什么,将手缓缓地收了回来凝眉思索。
“我自会多留意的!”王氏只得虎着脸道:“这些事情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别多管。”
安锦云浅浅一笑福了福身:“多谢祖母替父亲如此操心,既然用不着孙女了,那孙女就先回去了。”
安永年留了一会儿也告辞道:“母亲,云姐儿那边我总是放心不下,我去看看她。”
待人都走了之后王氏这才向安茂德发难,咬着牙道:“老二,你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母亲……我知错了,”安茂德只觉得自己腿部以下被淋湿的地方冷得很,偏生还不能表现出来,一开口就哆哆嗦嗦的。
王氏看了他一眼,气恨道:“为了一个姨娘,你真是能耐啊。”
“母亲,上次陈姨娘失了那个孩子,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况且我们两个年纪都大了,能怀上已然不易,如今我膝下只有俊雨和灵梓,到底是单薄了些,”安茂德叹了口气,知道这次王氏为了他确实牺牲颇大。
“母亲,给大哥续弦一事,您不是早有打算吗?怎么今日……”
王氏脸色一变:“不准对别人提半个字,时机还未到呢你急什么!”
安茂德只得闭了嘴,他倒是不急,陈姨娘的肚子确实等不住。
现在刚怀上尚且看不出什么,等三个月后就一日比一日变化大,想瞒也瞒不住了。
等安茂德出去后,那身边的小丫鬟在侧说道:“老夫人总是要顾忌您的脸面的,如今答应了下来,二爷就放心吧。”
安茂德出来被风一吹冷得瑟缩了一下,湿了的鞋子穿在脚上十分难受。
“姨娘知道了也会开心的,二爷如此有情有义,能生下这个孩子是她的福分,”丫鬟伶牙俐齿,说得安茂德十分得意。
等到了陈姨娘的住处,陈姨娘先是服侍着安茂德将湿了的衣裳鞋袜换了,一边换一边心疼道:“妾身哪里值得老爷为妾身这么做。”
“我说你值得你就值得,”安茂德言语之间十分得志,他换了干净衣裳舒舒服服的倚在榻上,一旁的丫鬟给按着腿。
陈姨娘心中始终惴惴不安:“那伯爷那边……”
“他那边自有母亲呢,”安茂德看了眼茶盏中漂浮着的几颗红枸杞,有些无奈的摸了摸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
人到中年不得已,热茶里面泡枸杞。
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出来了,幸好上朝的时候还有官帽可戴,否则陛下一眼望下来有失体面。
“后面你就别出门了,等大哥娶了妻你这孩子生下来就养在新大嫂的膝下,长大了之后再认回来,”安茂德特意交代一句,显然是把后面的事情都想好了。
“也得亏你这个丫鬟机灵,临时出了个好主意,”安茂德瞥一眼正在给他捶腿的丫鬟,简单的夸了一句。
陈姨娘柔柔的笑了笑,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这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是她提出来的,到现在,她都不赞同二爷的做法。
当她发现自己癸水停了的时候十分惶恐,怕的就是又怀上了,没想到真的是。
那一刻她只想将这个孩子流掉,这样方能保全二爷的名声。
只是她身边的丫鬟出主意道要求求二爷,她年纪大了这次能怀上实在是不容易,若是再流,肯定会伤害身体。
至于将孩子生下来养在伯爷膝下这样的想法,更不是她能想出来的。
正在捶腿的丫鬟听到夸奖,仰起脸来甜甜一笑:“奴婢全是为了爷和姨娘,哪里有什么机灵不机灵的,奴婢愚笨得很呢。”
望云院中,安永年十分愧疚的看着安锦云,道歉道:“云姐儿,让你受委屈了。”
安锦云在王氏面前尚能装一装,在自己至亲之人面前便做不出违心之事。
她表情变了变,最终忍着心头难过,轻声道:“母亲离开这么久了,女儿心中虽不愿,总是尊重父亲的决定的。”
安永年就知道方才安锦云说那些不过是为了不叫他为难,此刻听见真话更是心如刀绞。
“那你方才还帮着你祖母劝我,”安永年说着说着站起身来:“不行,我得去跟母亲回绝此事。”
安锦云心里叹了口气,父亲做事不够果断,从前让母亲在祖母面前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又出了这摊子事。
她方才不跟着答应还能怎么办,祖母都晕倒了。既是答应了现在去回绝又有什么用,肯定会被祖母轻飘飘的几句挡回来。
她不怪父亲,要怪就怪王氏没有心。
她伸手拉住安永年的袖子,拽着对方不让对方走。
“父亲,祖母最近身体不好,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吧,”安锦云勉强笑了笑:“不管怎么样,我与父亲的关系总不会变不是么。”
安永年连忙道:“这是自然,你……一直都是爹爹心头的那个乖女儿,不论日后如何,你都是这永昌伯府尊贵的嫡女,若是受了什么委屈,来同爹爹讲就是。”
安锦云心下酸楚,知道父亲一直都是护着她的。
等安永年走后,安锦云坐在那儿两眼发呆,久久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言语。
亦书和瑶琴也不敢上前打扰,只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儿。
申公豹不懂得人的这些情绪,还像往日一样玩累了就回来往安锦云怀里扑。
安锦云终于回了神,看见申公豹不知去哪玩了个脏兮兮,好似泥坑里打过滚的猪一般,就剩脸是干净的了。
她连忙伸手从申公豹的脖子薅住,硬生生将狗拉停。
申公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嘴里“哈赤哈赤”的喘着气,尾巴摇个不停。
“天天份例里的肉全被你吃去了,”安锦云语气虽然嫌弃心里倒是高兴的,这狗子吃得好长得壮,还没生过病呢。
“碧荷,待会给再洗个澡吧,”安锦云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嘴上絮叨道:“一天天的真能造啊。”
碧荷倒是很乐意做这样的事情的,喜滋滋的将狗子牵了出去准备给洗澡。
申公豹平日里不理旁人,只爱和安锦云玩,洗澡的时候很是听话,碧荷喜欢趁机多揉两下,手感极好。
“亦书,今儿二叔身边站的那个丫鬟叫什么名儿?”安锦云被拉回了心思,便开始了自己的打算。
事情答应是答应下了,成不成的可不一定。
有她在,旁人休想再占大房一丝一毫的便宜。
“那丫鬟是个二等丫鬟,唤作秀芝,曾经是跟在……已故的二夫人身边的。”
安锦云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跟在二婶身边的?”
那看来是被派了去监视陈姨娘的。
现在薛氏已死,她会效忠于谁呢?
安锦云眼神盯着桌子的一处久久没说话,最后又吩咐瑶琴道:“你去外边打听打听薛家旁支有没有个叫薛真仪的,动作小着点,别被旁人发现。”
“另外,帮我盯着点那个叫秀芝的。”
“是。”
亦书有些奇怪,六小姐怎么突然要打听薛家的事儿。
瑶琴动作很快,没两日就给安锦云带来了消息。
“六小姐,薛家旁支确有一位叫薛真仪的,还是个嫡出,和二夫人以前也算得上是远房堂姐妹,”瑶琴将自己打听到的东西徐徐道来,“本来是嫁了个商人,不知因着什么原因和离了,现在回了泰济。”
“奴婢还听说,从前薛家十几个姐妹之间关系都不怎么好,内宅乱得厉害,这位连二夫人的丧礼都未来。”
安锦云一边听一边用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儿,细细思索着。
“那秀芝那边呢?可有什么动静?”
亦书答道:“奴婢叫人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呢,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她有些疑惑,六小姐到底是要做什么,秀芝和薛真仪,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到的人,怎么突然就引起了六小姐的注意。
“好,继续盯着。”
安锦云换了衣裳正要出去走走,烟柳院却来了人让安锦云过去。
王氏假装思考了两日,同安永年说道:“我听说泰济薛家有个女儿,身世清白……”
安永年一愣,看向安茂德。
亦书听见王氏的话心中一惊,眼睛微微睁大,六小姐竟会未卜先知?!
安锦云脸上倒没什么变化,一直默默地听着王氏忽悠。
“……好事等不得,不如找个日子你们俩见一见吧,”安锦云一直没说话,王氏十分满意,脸上带了笑:“我曾见过那姑娘一面,想来是你们有缘,希望此事能成。”
安永年没有说话,沉默着同意了。
于是便定了日子,王氏写了信给薛家。
回到望云院后,安锦云也立刻给白氏写了封信。
“这……虽说两个薛家来往并不紧密,到底是同根本源,”亦书面上复杂:“奴婢也说不上来什么,就是怪怪的。”
安锦云没回话,写了信后便准备去找安灵梓问问。
她到底是二房的,说不准知道些什么呢,早些年薛氏还带着她回过泰济,兴许见过这位薛真仪。
安锦云走得很快,亦书都有些跟不上,忽而墙头檐上一只鸽子惊飞,咕咕咕的从安锦云眼前掠过。
亦书眼尖,叫道:“是只信鸽!那腿上绑着东西呢。”
安锦云立刻变了方向,停下脚步看向鸽子飞走的方向,压低声音道:“亦书,瞧瞧这鸽子往哪儿飞。”
亦书得令,看着周围没人几下爬上了墙,眼睛追寻着那鸽子的踪影。
“六小姐,那信鸽往陈姨娘的院子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