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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在心里思辨着此事,缓缓开口道:“那便剩下一个嫡六小姐,一个二房庶出的七小姐。”
“正是。”
“哀家对他们家有些印象,之前说是选了安四小姐做秦旭的良娣,结果未等嫁过来就没了,着实有些蹊跷,”太后指尖始终没有将那枚棋子放下,一壁同高阳说话一壁不断把玩着手中的东西,这一整套棋子都是用一块玉料开出来的,玉质通透晶莹,放在火光下观赏时熠熠生辉。
高阳知道这句话是嫌弃永昌伯府内宅有些乱,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沉默着等太后的下句。
“安六小姐么,也略有耳闻,之前是听说其性子跋扈乖张,后来又说在惊鸿宴上对弈取了玉钗,说来有趣,三皇子的正妃也曾和我提过一嘴,”太后眼神微变,意味深长道:“倒是有些意思,至于那个庶出的,却不清楚了。”
高阳听得眉头一攒,当时安锦云被宁沛儿召进宫里还是她去解了围,其中龌龊构陷她心里清楚,便免不了脸上露出嫌色来。
“娘娘,宁沛儿此人,心思重了些,若是曾同您说过安六姑娘什么,娘娘大可不必当真。”
太后微微一怔,上次宁沛儿是求了她的口谕请安六小姐进宫探望,后来这人却是被高阳带走的。
宁沛儿当时怀着别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只是怎么又能和高阳扯上关系。
太后突然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姑娘产生了好奇,看着高阳笑着说道:“那依你看,这位安六姑娘如何?”
高阳摸不准太后的心思,只是话里话外还是偏袒着安锦云。
“她同我那傻侄女是真真的手帕交,我们曾相处过几次,性子桀骜不驯是真的,跋扈骄纵却不见得,进退有度且知书达理,坊间传的那些,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太后听着高阳故意将“真真”两个字往重了咬,不由得觉得好笑,语气慈祥柔和起来:“好了,哀家知道宁沛儿是诓我,这安六小姐不过是你侄女的挚友,竟能得你如此维护,看样子是差不了的。”
这倒叫高阳为难了,太后不夸安锦云叫她觉得不妥,夸她也不妥。
此事牵扯到了四殿下秦朔,怎么说都不好。
说来也奇怪,四殿下好端端的跑到西边客房去做什么,难不成真是……私会?
高阳抿了抿唇:“太后多虑了,或许殿下只是随意去那边走走罢了。”
太后脸上的笑就淡了,带些锋芒的目光掠过高阳,终于将手中的棋子扔了:“这话说出来,你信?”
高阳便不敢言语了。
四殿下的心思缜密是阖宫尽知的,哪里会没有目的的去做某样事情。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去见谁了。
只是不论是安锦云或是安灵梓,太后都不喜欢。
性子太傲的人,不适合进宫来。
若只论品行脾性,太后对宁沛儿这样的还是很满意的。
秦朔是她的嫡孙子,是她看好的东宫继承人,可容不得半点差池。
……
安锦云和安灵梓一道随着僧人指引来到大厅的时候,刚一进去就觉得气氛不对。
院子里站着太后身边的侍卫,周围寂寂无声。
待她踏进大厅去,这才看到上首坐着一位鬓有微霜的华服妇人,头上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面容慈祥却很有威仪之态,乃是当今孝仁太后。
一左一右坐着的分别是高阳公主和秦朔,永昌伯府众人坐在下首,张氏看上去十分惶恐不安,放在桌子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安锦云有些奇怪为何孝仁太后会在此处和永昌伯府一同用早膳,按理说两拨人最好不打照面才好,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安灵梓,而后上前去按照规矩挨个行礼。
秦朔薄唇紧抿,黑色的眸子中有些情绪。
“坐吧,此次大雪下得突然,碰上了也是凑巧,哀家用膳的时候喜欢个热闹,便想着同大伙一块儿,各位不必拘礼,”太后脸上带着淡薄的笑意,叫人辨不清真假。
安锦云对这位太后心中怀有万分敬意,总说孝仁太后不爱管朝堂上的事情,这位看透了人世间诡谲争斗的妇人,一双眸子擦得比谁都亮。
哪里是不爱管,不过是没有值得出手的事情罢了,便做一副闲散模样,只说在后宫静养。
若真是遇到了事情,三言两语翻动帝城风云也是有可能的。
她上辈子是因着在棋艺上有天赋,这才叫太后堪堪多看两眼,后来常在慈宁宫陪在孝仁太后身边,多多少少也知道些这位的脾气。
若不犯事,便什么都好说,一旦触及不该碰的,任谁也不给情面。
安锦云同安灵梓一同入了座,气氛似乎稍微松快了些,安灵梓面上不显,只是手上紧紧揪着自己的帕子。
她知道这里当真是一句话说不妥当都要掉脑袋的,除了心里骂几句“封建迂腐”,明面上也得做出恭顺的模样来。
谁人不知这位千岁的娘娘不爱热闹,怎么偏偏就要和永昌伯府的一起用膳了。
安灵梓脑海中闪过昨夜那男子带着杀气和邪意的眸子,当时不觉得害怕,现在和太后坐在一处倒是开始有些紧张了。
末了又有些自嘲,想想自己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待太后动了筷子,众人这才开始用起早膳来,只是似乎都不怎么自在。
安锦云因为和三位都相熟,基本没受什么影响,该吃多少吃多少。
用罢膳后太后瞧着外面的雪渐渐小了,不由得同高阳说了几句“海晏河清,百姓富饶”之类的场面话,众人自然是点头附和,一时之间厅内气氛融洽。
“社稷安稳少不了朝中肱股之臣的功劳,永昌伯府世代忠心,今年又出了一个开国以来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能有这样的臣子辅佐,当真是咱们大秦的幸事,”太后同高阳说着说着,眼神遥遥地从上面递下来,落在永昌伯府众人的身上。
张氏满脸憋得通红,犹犹豫豫张不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安锦云定了定神,张口道:“陛下千古明君,体恤臣子,太后娘娘仁慈和善,宽厚待人,永昌伯府上下定当勤勉效忠以报陛下、娘娘之恩。”
太后嘴边带了笑,扫了安锦云一眼,接着道:“此次来灵安寺中礼佛,不单是因着哀家自己身体欠安,更是为咱们大秦天下百姓祈福,边关动乱不断,哀家与皇帝都彻夜难寐忧心不已呐。”
安锦云有些不明白太后究竟想说什么,偷偷瞥了秦朔一眼,秦朔只垂着眸并不看她,这让她一时有些忐忑。
她可不认为太后真是闲的没事干,只是这刀悬在空中迟迟不落下来,实在叫人心里难受。
思来想去,安锦云只得中规中矩回了一句:“娘娘宅心仁厚,若是边关将士知道娘娘这份心意,定能一鼓作气击退敌军。”
太后微皱起眉头,一副动容模样:“若是这样,再好不过,只是……”
众人的心便跟着这个“只是”被高高吊起,高阳也忍不住凝神去看太后神色,只有秦朔面色如常。
“只是哀家力不从心,因着这些小事总是烦闷不已,”太后笑吟吟地看向坐在一起的两个姑娘:“来灵安寺之前,钦天监曾说哀家操劳半生,命里缺个安定,哀家之前还不懂是什么意思,这次来了灵安寺才明白。”
秦朔浓眉微压,不由自主地呼吸一紧。
“若是有安家的女儿陪在哀家身边,与哀家一起抄经祈福,哀家这身子,想必很快能康健起来,”太后的眼神定定地落在安锦云身上,笑意满满却无温色。
安锦云终于明白过来,太后的刀口原是要落在她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