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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兰君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而且身处公主府的寝居之中。她的身边照旧是空空如也。
昨天夜里不记得是她比较疯狂,还是王阙比较疯狂,她筋疲力尽地睡过去时,他眼里炙热的光芒还没有褪去。后来的事情,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她下身有些酸痛,还有冰冰凉凉的感觉。低头看了看胸前,密密麻麻的红痕,顿时脸上燥热难堪。她记得,他脖子胸前都被她咬面目全非,应该不会被人看见吧?那样就丢死人了……
阿青小心翼翼地在屏风外面问道:“公主醒了吗?”
兰君拥着被子应道:“嗯。”
阿青领着一众侍女进来伺候,她手里拿着崭新的衣物坐在床边,看到兰君身上深深浅浅的吻痕,低头笑道:“昨晚……唉,公主可是把侯爷害惨了,险些没法出门。”
兰君不解地看着阿青,阿青忍不住笑道:“早上侯爷把公主抱回来安置,自己在净室里头呆了半天,还把张巍叫进去,但那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是没能去掉,最后居然绑了块方角巾就去兴庆宫了……”
兰君本是万分羞愧,听到最后一句,“噗嗤”笑了出来。她脑海里出现俊美儒雅的王阙,别扭地绑着一个方角巾,走在兴庆宫里备受瞩目的模样。
阿青一边帮兰君换衣服,一边说:“其实不绑方角巾,侯爷今日也必定是万众瞩目。今日府里府外都在说昨夜的天灯和烟火,盛况空前。咱们公主有福气,羡煞了多少人。”
四下婢女连声附和,等兰君穿好衣服跨出门,三七说:“公主知道吗?今早有个地痞去京兆府投案自首,说是他把公主丢入河中的。时间,作案方法说的分毫不差,就是问他动机的时候,他说抓错了人……这会儿李大人已经把他收监了。”
三七看兰君的神色:“李大人派人来问,公主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人,可以结案了吗?”
“结案吧,该怎么发落便怎么发落。侯爷那边,只消派个人说真凶抓到了就行。”兰君吩咐道。
三七立刻着人去办,王阙收到消息,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人便恭敬地退出去。
王阙又低头审阅各州州试的命题,有人“咚咚咚”地敲门。
“进来。”
章台一把推开门,强忍着怒气,抖着手里的东西:“靖远侯是什么意思?”
王阙看了一眼章台手里的东西,温和地问:“章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是全国的最高学府,为什么要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人当祭酒?我给你提的那几个人,你全都不满意吗!”章台喘着粗气,显然面前的要不是王阙,他已经把那份文书狠狠砸到对方的脸上。
王阙微微笑道:“我问过太子殿下,殿下没有异议。”
太子监国主政,科举是太子提出来的,他当然没有异议!章台心中怒火滔天,走到书案前,一掌把文书拍在案上:“那国子监放榜说要开放招收平民,也是太子殿下允诺的?”
王阙点了点头:“殿下说先开放十个名额,来年再逐步开放。”
“王阙!”章台的耐心用完了,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管你是靖远侯还是驸马都尉,我才是礼部尚书,你有什么资格更改我的政令,又凭什么越过我私自向太子殿下进言?”
王阙摸了摸下巴,仿佛在认真思考章台的问题,温柔的眉眼里冷光一闪而过:“前几日御史台的人与我说,国子监贿赂案里,被罢职的祭酒家中没有收到全部的涉案银两,甚至有五分之四都不知去向。章大人觉得那些钱去哪里了?”
章台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强自镇定道:“我怎么知道?!”心里头却“咚咚咚”地打鼓。他们查到了什么?
“若是着大理寺和刑部去查,没准能查到,但那样就有些难看了。我看青州知府空缺很久了,一直想问问您,想不想去?”王阙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温柔无害地说,“本来今日您不来找我,谢大人也要找您去吏部谈谈的。人啊,手伸得太长,钱袋又太鼓,总归是太过招摇了。您说是吗?”
章台的身体忍不住发抖,握着拳头就要出去。
“大人千万别去找沈大人商量对策。他的作风一向是弃车保帅,看看前任京兆府尹就知道了。”
章台脸色铁青,只“砰”地一声摔上门。
不过几日,朝议之后,章□□自去了东宫,自请去青州做知府。太子上报给皇帝,皇帝准奏,礼部的最高长官实质上便成了王阙。谢金泠戏称,王阙这叫兵不血刃地□□。但少了章台碍事,礼部很多运作都通畅了起来。
兴庆宫里的礼部官邸,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正聚在一起议事。各地的选试渐入尾声,最后这一场便是地方上最大规模,也是最重要的州试。州试的前十名,将来京城参加明年的春闱。而第一届科举的头三甲,也在这些人之中。
王阙把各司所有官员的任务都重新分配了一遍,而后温和地问道:“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连连摇头,但都精神不济。礼部一直是六部最末,往日里只有逢庆典册封,丧喜之礼,才能稍微起点作用。难得科举荐才这样重要的差事落于礼部头上,官员们自然不敢怠慢有失。但连续几月下来,病的病,累的累,确实都有些吃不消。这些年他们养尊处优,赋闲日久,也早把礼部看成了清水衙门,谁能想到还有咸鱼翻身的一日。
王阙笑了笑:“今夜我备了聘珍楼的宵夜,还请各位同僚不要嫌弃。”
官员们愣了愣,随即喜上眉梢,所有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
要知道京中最富盛名的酒楼是醉仙楼,但最好吃最贵的,可是聘珍楼。这聘珍楼的厨子只为达官显贵做菜,一日接待的人绝不超过五十人,厨子的手艺更是叫绝。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有你说不出来,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甚至做得精美绝伦,堪称图画。在座只小部分人偶尔有幸能吃到的,大多数人可都是只闻其名未尝其味。
王阙竟然能叫动聘珍楼专给礼部做宵夜,这人脉和花费……想起七月初八的那场烟火和天灯,众人心底暗叹:到底是百年望族出身,又是云州首富,不是他们这些小门小户可以比的。
“侯爷!”赵周气喘吁吁地跑到礼部门外,大声道,“快!谢大人……侯爷,请您跟小的来!”
王阙跟着赵周往吏部走,赵周一路小跑,时不时回头看王阙有没有跟上。
王阙跟着赵周到了谢金泠的屋子,却看见地上一滩血,而谢金泠倒在血泊旁边。
“叔夜!”王阙上前去抱起谢金泠,质问赵周,“谢大人都这样了,你怎么不去喊太医?!”
赵周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委屈地说:“大人昏迷之前,不准卑职去喊太医,也不准卑职声张。卑职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只有去找侯爷您。”
谢金泠所为必有他的用心。王阙也不再责怪赵周,而是让赵周帮着把谢金泠扶到榻上。赵周去擦血迹,王阙低头看着谢金泠白纸一样的脸,心中笼罩着一片阴云。
等了许久,谢金泠才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他以为是赵周,问道:“我让你把信送去冀州,你送了吗?”说完就要起身,脑中又是一阵晕眩。
“你给我躺着!”王阙推谢金泠的肩膀,谢金泠一愣,看清了眼前的人是王阙,不悦地看了赵周一眼。
“你看他做什么?你身体这样多久了?为什么不肯喊太医?”王阙声音里有薄怒。
“我就是大夫,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过染了风寒没好全,有必要惊动太医?”谢金泠讪讪一笑,接着想起什么事,严肃地对王阙说,“玉衡,出事了。”
“出了天大的事你也得先把病养好,我这就让赵周送你回去休息。吏部没了你还不能转了?”王阙起身要去叫赵周,谢金泠却拉住他的袖子,声音嘶哑:“肃州出事了。”
赤羽国的使臣前脚离京,边境便发生了摩擦。一队人马夜袭了肃州下辖的一个村庄,杀死了所有青壮。宋昭文带兵赶到的时候村子已经被一把火烧光了,只留了一个活口,说是来人身上配着弯刀,穿着皮革,自称是赤羽国越泽将军麾下。宋昭文便派部下到越泽所在的象城询问情况。没想到派去的人居然被杀了,只头颅被送了回来。
刚刚议和,赤羽国便故态复萌。为了东青国的威严,宋昭文便出兵象城,没想到越泽拒不承认侵略过边庄,也不承认杀使臣,还说宋昭文故意挑事,双方发生了战斗,宋昭文俘虏了对方的一名将领。
不久,虎踞关失守,赤羽国军似乎熟知虎踞关布防,打得镇守虎踞关的将领毫无反抗之力。没想到,宋昭文的副将便向肃州知府举报,攻打象城的时候,宋昭文私下放走了那名俘虏的将领,恐有通敌叛国之嫌。
宋昭文被肃州知府收监,却半夜里越狱逃跑了。
***
兰君久等王阙未归,浑浑噩噩睡着了。到半夜惊起,房内很安静,只留了一盏灯,外面的更鼓敲了三下。已经这么晚了,阿衡还没回来?
“阿青!”兰君叫了一声。
“是,公主!”阿青本就在值夜,闻言跑进来,“公主有什么吩咐?”
“侯爷呢?为什么还没回来?”
阿青禀报道:“侯爷派人说,今夜回不来了。”
兰君一惊:“他从来没有不归过,难道出了什么事?”
“的确是出事了。”阿青支支吾吾地,“方才来消息,宋府半夜被禁军团团围住。忠勇侯好像叛国了。”
兰君震惊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问:“怎么会这样?”
阿青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三七已经入宋家那边打探消息了,公主先别着急。”
“就算忠勇侯放了一名将领,虎踞关被攻陷,难道就能证明一定是他泄露的军机?宋家的人不会叛国的!”兰君坚定地说。
“公主有所不知,据忠勇侯的副将供称,那被放的将领有可能是赤羽国的靖节皇帝,他要招揽忠勇侯。赤羽国人杀我百姓,斩我特使,有意挑起战争。忠勇侯抓到了皇帝,却没有上报朝廷,一声不吭地把人放了,之后虎踞关就失守。若是他能乖乖回京把事情交代或许也就没事,但他却越狱了!皇上再相信宋家,也不得不看这些事实啊!”
兰君坐立难安,直觉此事是有人陷害宋昭文。赤羽国畏宋昭文犹如虎豹,之前苏星儿那计没有成功,便再生一计,索性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好叫宋昭文翻不了身。
没有了兵符,宋家便犹如一头被拔掉牙齿的猛虎,大厦将倾。
“公主,您还是先休息吧?一切等明日再说。”阿青劝道。
“不,我去宋府,你帮我更衣。”
“现在?!”阿青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