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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那天后来的谈话很顺利。苏涵的老板大概讲了一下他们公司的产品以及现在已经进行的审核阶段,提到了其中的关系和熟人,解释了今天时间仓促,没法约过来一起吃饭。苏涵的老板希望顾云考虑把他们公司加入供货商的列表中,当然也暗示了这其中包含的给到个人利益的比例。只是在这个场合说这些多少有些尴尬,老板略微提了提,顾云点点头,明白这其中的意思,都是点到为止。顾云说会考虑的,另外还有两家竞争的供货商,他会综合评价。
过了几天,老板兴奋地告诉苏涵,公司的供货商资格已经批下来。苏涵也跟着开心起来。平时苏涵对公司业绩怎样并不是很在意,那毕竟是别人的生意。但这次不一样,苏涵觉得自己也参与其中,经历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
一个月后,是苏涵的二十五周岁生日。罗斌选了一家很有名的湘菜馆,给苏涵庆祝。苏涵原本不太想在外面吃,而且那家的菜价也贵。但罗斌说,过生日那天寿星自己给自己做饭,那多不合适啊。苏涵建议罗斌试试学着做,罗斌用一句外交辞令婉言谢绝:“改天吧,换个时间”。
那天是周三,苏涵下了班直接去饭店,罗斌已经拎着提前订好的蛋糕在等她。两个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苏涵正看着菜谱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声音,“这不是苏涵吗?”
苏涵抬头。是顾云。
“是顾先生?”苏涵很惊讶,“没想到在这遇上您。这是我男朋友罗斌。罗斌,这是我们公司的客户顾云。”
两个男人握了握手。
顾云看了一眼桌上的生日蛋糕,问苏涵,“今天是你生日?”
“是的。”苏涵不好意思地一笑。
顾云拉开旁边的一把椅子,不拿自己当外人一般地坐下,然后问,“都想吃什么?”
“我们刚刚拿到菜谱。”苏涵说道。
“那我来点吧。”顾云朝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没往这边走,转身去了大堂。两分钟之后,着装正式的经理来到桌子前。经理朝顾云笑笑,礼貌地问,“几位今天想吃什么?”
“做豆豉辣椒蒸排骨的那个师傅没换吧?”顾云问道。
“当然没有。这可是我们店最有技术含量的一道菜了。留住像您这样的老主顾,还靠它呢。”
“除了这道菜,再来一个黄焖鳝鱼,麻仁香酥鸭,再加两道时令蔬菜,您来配吧。”顾云把菜谱合上,交给经理。
“这就给您准备。”经理答道。“顾先生今天想喝什么酒?”
顾云扫了一眼酒单。“你这儿的法国红酒靠不靠谱?”
“您还是来长城吧。”经理直接说,“02年的就不错。”
“那好,来一瓶长城干红。红酒先上。”
经理很快拿了红酒和杯子,娴熟地起开了酒瓶盖,用非常职业的姿势把酒倒上,毕恭毕敬地说,“各位请慢用,有事儿您随时叫我。”
顾云举起酒杯,“来,为了苏涵的生日,喝一杯!”说完,他把红酒一饮而尽。他这种用喝啤酒的速度喝红酒,不知道算不算糟蹋那杯红酒了。
苏涵被这气氛带动了。她也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红酒。罗斌的酒没动。
顾云站起身,接着说,“两位恕我失陪,我在里面还有个饭局,得回去了。今天能这么有缘分,在苏涵生日的时候请两位吃饭,实在是我的荣幸。我们改天如果有时间可以再聚。”顾云看了一眼苏涵。
苏涵笑了笑,说,“真是谢谢您。希望有机会再聚。”
顾云转身离开。
罗斌阴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苏涵知道,顾云的出现让他很不高兴。
两个人默默地吃了饭,和进来时候的情绪相差很多。吃完以后,苏涵让服务生把剩下的菜和酒打包,准备拿回家去。一路上,都是苏涵提着东西,罗斌一点也不帮忙。苏涵有些生气,一边上楼一边对罗斌说,“东西都不帮着提一下?挺重的。”
“那是别人给你的礼物!”罗斌没好气地说。
苏涵懒得理他。
进了家门,罗斌开始抑制不住地盘问苏涵。
“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花那么多钱请你吃饭?”
“跟你说了,是客户!”
“认识多久了?你们经常联系吗?看起来怎么和你那么熟啊?”
“没多久。不联系!”苏涵越来越不耐烦。
“怎么可能!”
“爱信不信!”苏涵自己回了房间,关上门。
苏涵觉得再多的解释也没有用。罗斌的占有欲太强,像家长一样地管着她,让她很难受。她在想,如果罗斌也可以像她一样,高兴地坦然地享受一顿这么好吃的晚餐,那该有多好。如果那样的话,她也可以给他讲讲认识顾云的经历。
但是罗斌在想,苏涵为什么要和一个客户混得那么熟,而且从来就没和他提起过呢。为什么她就不能乖乖听话,像在学校时候的那个样子呢。
16
苏涵和罗斌整晚都没说话。苏涵洗漱好之后,换上睡衣躺到了床上。她把自己的枕头往边上挪了挪,尽量离床边近点,这样罗斌过来的时候也不至于挨得太近。她关上了卧室的灯,只留下床边的一盏小灯。罗斌这时候在想什么呢?他还在客厅,根本没有过来的意思。苏涵想不到她的生日竟会这么度过,不禁难过起来。她叹了一口气,把那盏小灯也关掉,屋子里瞬间漆黑一片。一阵疲倦袭来。她翻了个身,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好。恍惚之间好像醒过来几次,又没有完全的清醒,大都在半梦半醒之间。快清晨了,才刚刚睡熟,就被闹铃吵醒,一阵头疼。她闭着眼睛关上了闹表,想起顾云曾说过的,关于早晨的那段短评。这样的方式的确是一种暴力,一种自己强迫自己的暴力,苏涵愤恨地想。
真正清醒了之后,她看了看身旁,枕头没有被动过的样子,被子也都在自己的这一边。罗斌应该是整个晚上都没有进卧室。苏涵下了床,四周转了一下,发现罗斌已经不在房子里了。
苏涵也没时间想太多,装了些昨天从饭店打包带回来的饭菜,换好衣服,急急忙忙地赶去公司上班。
刚坐到工位上,手机的短信就有提示音响起。苏涵的心里踏实了些,她知道一定是罗斌。
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打开短信一看:“生日过后的第一天早上好。”
苏涵突然意识到是顾云。打开公司的EXCEL客户名单,果然是他的联系方式。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的呢。找老板问的吗?苏涵一边猜测着,一边给他回复。
“谢谢你。也谢谢你昨天的宴请。”
“你昨天度过了一个愉快的生日吗?”
苏涵心里一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一会儿,顾云接着又给她发了一条:
“晚上有时间出来坐坐吗?”
看到这一条短信,苏涵突然心跳加速。昨天顾云是看见过罗斌的,怎么还会约她?会有什么别的事儿吗?这两次接触,顾云都给苏涵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而且是好的印象。苏涵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有顾云那样的朋友在身边就好了。但是如果罗斌知道她和顾云私下见面,一定会把房盖给掀开的。想到罗斌,苏涵回忆起昨天一个晚上他的任性,还有对她的冷淡。她飞快地给顾云回了短信:
“好。我晚上五点半下班。”
“那我五点半在你公司门口等你。”顾云回道。
五点半钟苏涵出来的时候,顾云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在驾驶位上,朝苏涵挥手,等苏涵走进了,他示意她坐到副驾驶上。顾云随即发动汽车。苏涵很少有机会坐私家车,就连打车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大都是因为公事儿,和同事老板一起,所以她一般都坐在后面。这会儿坐在副驾驶这儿,而且只有她和顾云两个人,那种亲近的感觉一下子增加了不少。
“你去过798吗?”顾云问。
“没有。听朋友谈论过,好像是个搞艺术的地方。”
“我在那边有个工作室,你想去看看吗?”
“真的?好啊,我想去看。”
顾云一边开车,一边和苏涵闲聊着。车开到了酒仙桥附近。苏涵注意到,顾云的车技很好,一路上没有急停急转,在什么状况下都是稳当当的,对交通状况和附近车辆的预判也非常准确。但是他一点儿都没耽搁和苏涵说话,好像他是坐车的乘客一样。
六点一刻钟,他们到了798工业园区。顾云把车停在了工作室附近的一条小路上。苏涵立刻就被沿路各式各样的画廊和工作室完全吸引住了,这是个多么有艺术气息的地方啊。大片的厂房被改装成了一个个小型艺术展区,虽然有的工作室在这个时间已经关上了门,但到处可见的涂鸦,雕塑和店铺还是让人感受到了生活和精神的强烈冲撞。
“你喜欢这里吗?”顾云问。
“很喜欢。没想到这个地方是这个样子的。已经有很久了吗?”
“这以前也叫大山子艺术区,原来是国营798厂等电子工业的老厂区”,顾云介绍到,“2001年左右,有些搞艺术的开始向工厂承租这里的厂房,那时候的租金很低,慢慢吸引了一批艺术家在这儿聚集,逐渐形成了一个据点。这个地方一开始在圈内挺有名,后来传到了圈外,就逐渐商业化了。”
“看来你很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了。”苏涵说。
“是的。而且我更喜欢这里还不出名那个时候的样子。那时候,艺术家的作品更纯粹,更能表达自己的内心,并不是为了去迎合什么。而现在,798正在朝着商业路线发展。就好像一个人,在他还没受到关注的时候,表达的是他自己内心的东西,这种东西能够感染别人。于是这个人就卖出了那份质朴,换得关注。但他也会名利双收,要看你从哪个角度来看了。就像现在的798,可以赚钱啊。一些媒体已经开始在这里搞活动了,弄不好哪天还会拍电影。”顾云说着,把苏涵领到了一个时尚的餐吧。“我们先吃点东西,然后我带你去我们的工作室看看。”
餐吧里的装潢也充满了艺术气息。餐桌,座椅,摆件都设计得别致,不像一般饭店那样,人们的关注点都在食物上面。这里环视一周,能吸引人注意力的地方太多了。食物只是占据人们消费的一部分,而且这一部分也因为环境和气氛的原因更显可口。
苏涵看到坐在对面吃着西餐的顾云,突然想起了他那天在早点铺吃包子的样子。她一下子笑了出来。
“怎么了?”顾云有点不知道状况。
“这顿晚餐,和那天早上你吃的包子比,哪个更好吃?”
“当然是包子了。必须的。”顾云没有任何犹豫。
吃过饭以后,顾云带着苏涵走到了他投资的工作室。这时天色暗了下来,工作室已经锁门了。顾云掏出钥匙,开门,开灯。
这是一间上下两层的工作室。楼下是个小型画廊,还有几件雕塑作品,靠着窗边的区域有一个陈列架,上面有些手工艺品。一层靠里面的一个角落处有两张沙发和一个小茶几,楼梯就在沙发的旁边,可以直接上到二层。上面也有一些画作和雕塑。苏涵在这空荡荡的工作室晃悠着,时而在某副绘画或展品前驻足停留,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顾云拿了些酒水,在沙发那儿坐着,没有声音。整个工作室都是安安静静的。苏涵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苏涵想着自己应该回家了,这会儿一定是不早了。但她不想看表,也不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苏涵从楼梯上走下来,看到坐在沙发上喝酒的顾云。顾云正看着她。顾云给她倒了一杯红酒。苏涵拿着酒杯,在顾云旁边的沙发坐下。
“你平时工作都累不累啊?”顾云问,一下子把苏涵拉到了现实世界。
“还好。”苏涵下意识地回答。
“我研究过你们公司的产品,质量还是不错的。资质上面也没有问题。但是你的老板情商太低了。跟着这样的老板,平时一定很辛苦吧。”
苏涵低下了头,觉得眼泪快要流出来了。她赶紧喝了一口红酒。
“你知道吗,”顾云接着说,“我在一个月前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很特别。”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啊。”
“那才不是,你很美。你身上有一种很纯净的美,能够感染到别人。当我看到你,和你说话的时候,我就被你深深打动了。我觉得我又年轻了。”
“你看起来年龄又不大。”
“我已经过了四十岁了,虽然算不上沧桑,但也绝对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你眼睛里的纯净打动了我,让我无法抗拒。”
顾云拉住了苏涵的手。她下意识地想抽回去,但手还是在顾云手里。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那又能怎样呢?那并不能阻止我喜欢上你。两个人有没有感觉,并不会因为谁已经是谁的而改变。那种感觉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在发酵,在酝酿。”
苏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顾云的语气听起来是那么真实,像是在说着不需要被怀疑的真理。
“从那儿之后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再次见到你,”顾云继续说,“你是那么美,那么温柔,那么的珍贵。”
顾云的眼神里透露出真诚的向往,感动和信任。苏涵觉得自己正在被这目光抚摸着,她有些眩晕,也觉得自己如顾云眼中的那般纯洁,那般美好。
顾云把苏涵的酒杯放下,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庞,然后开始解她衣服的扣子。
这时候苏涵的手机突然响起。
苏涵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罗斌打来的。苏涵把手机关掉,放回包里。
17
顾云的工作室有一个封闭的小单间,在一楼。单间里只有一张床。和工作室外面彰显个性的布局和装饰完全不同的是,这个房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乍一看好像是进入了一个毛坯房一样,除了那张床。从工作室进入这个小单间,就好比是把一个人可以修饰的外表褪去,只剩下赤裸裸的身体,甚至是内心。苏涵在这张床上,在顾云的身下发出一阵阵充满欲望的呻吟,被带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世界里。
苏涵躺在顾云身边。
“你让我的感觉特别好。”顾云一边搂着苏涵一边说。
“我也是。”苏涵低声说道。这是真的。顾云给苏涵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体验,不是用语言能够形容的,苏涵依然沉浸在其中。
苏涵端详着这小房间,这空空的墙壁,突然想起来什么。她问顾云,“你有老婆吗?”
“有啊。”顾云很自然地答道。
“也有小孩?”
“是啊,我有个儿子,今年八岁。”
苏涵的耳边响起了顾云说的话,“那又能怎样呢”。昨日的道德标准和社会规则在几个小时内在苏涵的世界里都分崩瓦解了。此刻,真实的感情最让她为之震撼。
苏涵在日后很久的岁月里,当她也有顾云这么大的年纪时,回想起这段往事,发现有很多事情之所以发生,是有着必然性的。顾云在遇到她时,已经有很多和异性在一起的经验,已经足够了解女人,至少是了解苏涵那个年龄的女人。所以顾云和罗斌相比,有着绝对的优势,是罗斌如何也竞争不了的。苏涵相信,其她的女孩如果遇到类似的境遇,也会有和她一样的做法,除了死守规则,太过保守已经被困住的那类人。顾云的成熟和对女人的了解让苏涵不可能有拒绝的余地。退一步说,就算第一次拒绝,第二或第三次也会被俘获,这是早晚的事儿。如狼和羊的族群一样,没什么逃脱的可能性。看小说时总想和段玉相好,而现实中却往往栽在段正淳手上。不过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苏涵并不觉得自己是牺牲品。无论对于男人还是女人来说,这本身都是一份经历。这份经历让她有新的看法,有更深刻的认识,明白和她不同的、也不大可能接触的另一个群体的想法和做法。苏涵觉得,有的人在看待和自己不一样的群体时,之所以不能从本质上看问题,经常是想当然地去认为和去下结论,大都是他们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里的某个人,也就因此而缺乏想象力。
18
苏涵在第二天的清晨被顾云送回家。
当苏涵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罗斌几乎是跳着出来了。“你去哪儿了?”罗斌红着眼睛,显然是一夜未睡。
苏涵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一顿狂风骤雨般的争吵。不过此刻,她却很平静。“我要搬走。”苏涵说完这句话,就去收拾东西了。
留下罗斌呆呆地愣在那里。
这时候罗斌手机的闹表响起。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有一个实验还在进行,那是个比较长的实验,需要二十四个小时的反应时间。他从昨天早上开始准备,经过一天一夜后,反应即将结束,他必须去公司把实验停掉,拿到结果。罗斌往卧室里看了看苏涵,心里在想,“她估计是在气头上,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的。等晚上回来我再和她好好谈谈。”罗斌又看了看时间,快速洗了把脸,换好衣服和鞋,匆匆离开家门。
罗斌走了以后,苏涵向公司请假,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和罗斌一起住了已经快两年,很多家用的东西都是两人一起买的,也分不清到底该归谁。尤其是餐具和家里的摆件,大都是苏涵挑的。苏涵想到这些,想到自己走了以后罗斌连顿饭都不会做,心里突然间酸酸的。共同的生活经历已经在心里留下了好似家人一样的感情,而苏涵知道,自己正在伤害着罗斌。但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后退的可能,苏涵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收拾着。她计划着一会儿出去买两个箱子,和罗斌一起买的东西都不带走,只拿自己的衣服,化妆品和一些私人小件物品就好了。
苏涵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她想找一家离公司比较近的宾馆先住下,然后马上着手找房子。她银行卡上的余额还够支撑一段时间。一直以来,都是罗斌付房租和水电,他的薪水也比苏涵高些。苏涵赚的钱大都是买菜和应付一些自己的零散支出。这样算下来,这两年自己多少有点积蓄,应对目前的状况和往后几个月的房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苏涵就这样拽着自己的大箱子,一步步搬离和罗斌一起生活了两年的小公寓。她回头望了望,然后抬手打了一辆出租车,载着自己和行李,朝宾馆的方向驶去。
当罗斌下班回家时,发现苏涵已经离去,她的门钥匙被留在了餐桌上面。
罗斌开始疯狂地给苏涵打电话。一遍一遍地拨,没有人接。再打下去时,电话就打不通了。短信也是石沉大海。罗斌的心情从愤怒,到焦急,到越来越沉重,甚至越来越害怕。他没有想过苏涵真的会离开他。被折磨了一夜之后,他一早跑到苏涵工作的公司等她。到了苏涵上班的时间,也没看见她的人影。罗斌上楼去公司里面找,苏涵的同事告诉他苏涵请假了,这几天都不会来。
罗斌感觉到了眩晕,一阵阵绝望向他袭来。
19
苏涵在公司附近找了个很小的单元,卧室和客厅都是合并在一起的,算是个大开间,侧面有一个小厨房和卫生间,里面有一个简单的淋浴设备。由于房东给提供了一些家具和家电,房租稍微贵一些。苏涵和为她找房子的中介谈好,交了押金,付了三个月的房租。苏涵把自己的小屋简单布置了一下,又买了床单被子,几件餐具和一两样厨具,就算安置妥当了。
在这几天里,顾云一直没有联系她。罗斌狂轰滥炸似的电话袭击让她不得不把他的号码屏蔽掉。但是她每天还是小心地看手机好多次,并没有顾云的消息。苏涵在安顿好住的地方之后,继续回公司上班了。
在苏涵搬走了一周之后,晚上,她突然接到了顾云的电话。苏涵紧张又高兴。
“苏涵,还好吗?”
“还好。”
“那天晚上没回去,和男朋友解释好啦?”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搬出来了。”
顾云一阵沉默。之后他说,“看来我惹祸了。”
“别太高估你自己了”,苏涵轻声说道,“我们之间本来就是有矛盾的,不全是你的原因。”
“经历这么多事儿,又搬家,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你有老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接电话啊。”
顾云被逗笑了。“你为你们公司谈事儿的时候没少打电话给我啊。”
“那时候不知道你有老婆。”苏涵也笑了。
“我想见见你。现在就想。把你的地址发给我吧。”
二十分钟后,顾云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了。苏涵给他开门。
“这里地方太小太简单了,我都还没怎么布置好。”苏涵解释道。
“但是我喜欢。特别喜欢。”顾云一下子搂住苏涵,使劲儿地亲她。
苏涵和顾云开始了稳定的交往。顾云领苏涵去了好多有趣的地方。他们一起去簋街吃爆肚,一起去后海的酒吧喝着啤酒听乐队的现场演出,一起看展览,一起听相声,一起看电影。苏涵想想,自己在北京上学上班已经好多年,从来没去过顾云去过的这么多有意思的地方。大学里和同学们一起玩的,都是长城故宫天安门那些旅游景点儿,照上几张相就算是游览完毕了。而和顾云一起的玩法,是纯粹享受着的玩法:不在乎去了哪儿去过哪儿,在乎的只有此时此地此景给自己带来的感受。当然,这也和经济基础有关系,顾云的这种玩法,一般的工薪阶层也承担不起。
但是经济基础并不是苏涵和顾云在一起的主要原因。这也是苏涵一直在坚持的东西:自己必须工作、必须用自己工作的钱养活自己,哪怕是租小一点儿的地方也没关系。顾云也经常到她这个小屋子来住上一两个晚上,他们有的时候也出去住在外面。无论是哪种形式,顾云都能够让苏涵感觉到满足和快乐。相比之下,和罗斌一起的时候,罗斌总是想指挥苏涵,让苏涵听他的,苏涵因此会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不快,想要脱离这种束缚;而和顾云一起,苏涵却是心甘情愿听顾云的。顾云说的很多东西,苏涵都会觉得有道理,同时也丰富了她的视野。她觉得自己看世界的角度不一样了,她开始关注更多自己的感受,更愿意从事情的本质出发去考虑问题,而不只是从道德层面上关注善恶,也不是从道理方面弄清楚谁对谁错。
和顾云在一起的时光固然开心,但当顾云离开的时候,那份孤独感就很自然地袭来了。顾云来找苏涵的频率不是太固定,频繁的时候一周两三次,不频繁的时候半个月也难得见上他一面。苏涵下班后,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不得不与寂寞为伴。从两个人曾经的同居生活到独居生活,这恐怕是最让人不适应的一件事了。
苏涵的朋友不多。和大学宿舍的女生们一开始关系还不错,经常在一块儿玩。但有了男朋友的女生很快就都脱离了女生宿舍的圈子。也可能是两个群体之间,有男朋友的和没男朋友的,互相之间不容易理解彼此的感受。大四的时候苏涵和罗斌在一起玩,毕业后又和罗斌住在一起,基本上没有和其她女生待在一起的机会。而现在自己的处境,在同学们的眼里,就更不好解释了。苏涵在想,也不知道她们现在的境况如何,都经历了什么,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与孤单相比,另外一件折磨苏涵的事情来自于心里的不平衡。在苏涵一个人的时候,她免不了要想,顾云现在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当想到顾云这时候有可能和他的老婆孩子一起,而且想到顾云也有可能和她老婆有同样的亲密接触,苏涵就不那么淡定了。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是没把这件事儿看得太认真,或者说,只把这个看成一个既定事实来接受,但随着她对顾云的喜欢,这种不平衡就越来越严重。她希望顾云能够多陪陪她。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希望对方只属于自己。苏涵也是如此。
20
在离开罗斌之后大约一个多月的某一天,当苏涵下班的时候,突然看见罗斌等在公司门口,抽着烟。走近看他时,苏涵发现他憔悴了很多,也瘦了很多。苏涵心里一阵难受。
“苏涵,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罗斌把手上的烟蒂一扔,“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这不重要。”罗斌瞪着眼睛,“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那天在饭店里遇到的那个家伙?”
“对。我和他好了。”苏涵平静地说。
“你知不知道,他就是想和你上床!从他看你那眼神我就知道!他没准儿是有老婆的!”
“对,他是有老婆。”
“我操!”罗斌的血液已经顶到脑门,“我必须得找他算账!你等着!”罗斌攥着拳头,实在抑制不住那强烈的愤怒。
苏涵看着罗斌,无奈地说,“但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你不是了。”
“你。。。”罗斌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你多保重吧。”苏涵说完,转身离开。
从苏涵的公司回到家,罗斌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不想起来。就这样不知躺了多久,罗斌突然记起何征在学校和他翻脸的那一幕。毕业这么久,他们从来没有联系过,他甚至也没有他的消息。罗斌觉得自己有点理解何征当时的感受了。
21
何征接到罗斌电话的时候,正和小惠在家里看电视。电话铃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十分的意外,他快速地接起了电话。
“罗斌?”何征问。
“是我。”
然后是半老天的沉默。
“何征,”罗斌在电话里说,“有空约一下?”
“没问题”,何征爽快地回答。
何征拿着电话从客厅走到卧室。何征从罗斌的语气上感觉到了有事情发生。
小惠看了何征一眼。
“一哥们儿”,何征对小惠说,“改天带你去见见。”
何征去了罗斌的家里。
一进门,何征就愣住了。“你这是被打劫了吗?怪不得苏涵不愿意住这儿呢。”这个房间已经被罗斌折腾得不像样了,满地满桌子的杂物和废弃的包装袋子盒子,衣服也扔得到处都是。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儿。
“哎,一言难尽啊。”罗斌把沙发腾出个地方,让何征坐下。
罗斌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儿讲给何征听,此刻,他相信何征能够明白他的感受。
“你是不是把苏涵管得太严了?”何征听完,问罗斌。
“就这样,她还不听话呢。你说,那个男的就是在骗她,她怎么那么傻啊。”
“那是她的选择,”何征叹了口气,“或许她有自己的想法。苏涵一直挺有个性的,你如果硬是要把她留住,是没用的。”
“你怎么还是向着她说话啊?”罗斌有些不满意何征的回答,“你是不是还喜欢她呢?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吧?”
虽然罗斌说何征一点儿不会安慰别人,但两人重拾了旧日的友情。周末他们经常约着一起踢球,有时也在外面或家里一起看足球比赛。何征发现,罗斌的这个爱好在这个时候能够帮助他不少。这至少是一件可以真正让他开心的事情,虽然比不上和苏涵在一起那么开心,但比什么都没有、整天闷在家里钻牛角尖儿要好很多。对现在的罗斌来说,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去消磨时间,就是幸福。和何征一起,罗斌总算是熬过那段艰难的日子了。
何征再次见到苏涵是在他们单位组织的一场大型活动上。何征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总是听罗斌谈起苏涵而产生了幻觉。走近仔细去看,真的是苏涵。她的头发短了一些,直接披在肩上,看上去成熟了,也更显温柔了。何征正看得入神,突然之间,苏涵转过头来,看到了正在看她的何征。苏涵一愣,继而一阵意外的惊喜浮现在她的脸庞,她喊道,“何征!”
何征连忙走到苏涵旁边。“苏涵,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在这里上班啊。在这栋楼的B座617。你也在这儿上班?传说你毕业就找了个事业单位,原来是这里啊。”
“是,毕业就来这儿了。你呢?什么时候过来的?”
“有一个多月了。我本来在家私企上班,一个朋友帮忙给安排到这儿的。他是本地人,有些关系。”
何征很明白苏涵说的这个朋友是谁,只是苏涵不知道何征已经知道了。
“在这里上班还适应吗?”何征问道。
“当然啦。先苦后甜总是容易的啊,在私企干活不容易,不像这里,工作轻松,福利待遇又好。”
正说着话时,苏涵的一个同事叫她。
“我先过去了,咱们改天再聊。有空去找我哈!”
苏涵转身朝她的同事快步走去。
何征望着苏涵的背影好半天,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何征站在那里,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苏涵,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
22
苏涵的生活过度到一种新的平衡中。单位的工作很轻松,对苏涵来说也很简单。闲暇的时间她有时候研究两个菜谱,有时候看电影,有时候出去逛街,周末有的时候自己去户外散步。和顾云在一起固然快乐,但苏涵慢慢地开始享受自己独处的时光,也有了之前从来没有过的自由的感觉。当然,寂寞和妒忌也会经常存在,但苏涵正在学习如何控制它们。
直到有一天,苏涵发现自己的月事晚了两个星期。她有些慌了。这种事儿一直是顾云在控制,无论是用避孕工具还是其它方式,顾云都很有经验,苏涵也从来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事实她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苏涵在药店转了好几圈。验孕试纸各式各样,也不知道哪个好。她挑了一个价格在中间的,付钱回家。一进门苏涵就把包装打开,阅读使用说明,赶紧去卫生间试了一下。一分钟不到,触目惊心的两条红线就出现在显示结果的圆形区域内。苏涵感觉自己的头大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当苏涵对这个意外缓过神儿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其实还是高兴的。虽然这不是她的选择,但她喜欢顾云,也愿意和她有一个孩子。苏涵赶紧联系顾云。
顾云知道了苏涵怀孕的事情之后,很快赶了过来。一进门,他就抱住了苏涵,“你是不是很害怕啊?”
“嗯”,苏涵说,“刚看到结果,我都慌了。”
“现在别怕,有我在呢。”
苏涵觉得心里踏实多了。苏涵觉得在顾云身边可真好,瞬间心里就有了依靠。
顾云拉着苏涵在沙发坐下,接着对苏涵说,“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苏涵点头。
“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对我来说都是值得享受的”,顾云拉着苏涵的手继续说,“我愿意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没有任何人在我们中间。就算是我们的孩子,我也不愿意。”
“你不想要这个孩子?”苏涵突然间反应过来,顾云刚才说的害怕指的是什么。
“我不想,而且现实情况也不允许这件事的发生。”
“可是我想!”苏涵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我想和你有个孩子!”
“相信我,苏涵,抚养一个孩子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是你和你老婆有孩子,”苏涵委屈起来,“平时你和她们在一起,要比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这是不能比较的,我已经拿出尽可能多的时间来陪你,当然我也愿意陪你,和你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也是我享受人生的时刻。”
“我很好奇,你和你老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我们可以算是朋友,也可以说是一条船上的同伴,相互扶持。”
“你们感情好吗?”
“还不错。”
“你们上床吗?”
“偶尔。”
苏涵听着这些回答,心里面很不好受。顾云的回答是诚恳的,不是单单为了苏涵的好受而准备的答案。苏涵一时间沉默了。
过了许久,顾云说,“我们是不可能要这个孩子的。你还那么年轻,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苏涵更加难过了,“我想要这个孩子!”
“要不要这个孩子,什么时候要,是由我来决定的。如果你想继续做我的女人,在这件事上,你必须得听我的,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顾云眼睛里的温柔不见了,透出一种无法被触动的寒意。苏涵害怕起这眼神来。她突然想,顾云是不是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或者说是决定。
“这不是你第一次‘谋杀’了吧?”苏涵说,“你和别的女人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是的”,顾云直截了当地说,“孩子必须得打掉,这不是在一起的目的。这只是一个意外。”
顾云看见了苏涵眼中的畏惧。他伸出手,把她搂在怀里,柔声说道,“你不要和任何别的女人去比。你身上有许多的优点是别的女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的出现给了我震撼。我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一个女人身上停留这么久。我们在一起有一年多了,而我每次和你分开之后都是那么想你,想回到你这儿,你知道吗,这对我来说,是个奇迹。你相信我,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在我的计划之中。只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苏涵终于妥协了。
“我听你的。”她对顾云说。
23
顾云陪苏涵去了医院。顾云等在外面,苏涵跟着护士走进手术准备室。
“苏涵,对吗?”护士面无表情地核对基本信息。
“是。”苏涵低声回答。
护士扔给苏涵一套蓝色的衣服。“把手术服换上,里面的衣服都脱掉!”
苏涵慢慢地把衣裤一件一件脱掉,换上手术服。有一种屈辱的感觉涌上来。下面空荡荡的,自己像是件物品一样地将会在别人手中被处理。而且是求之于人,出于自愿的。苏涵把换下来的衣服收到指定的柜子里,心情沉重地跟着护士往手术室走。
手术台那么突兀地立在那里,让人无法回避,无法躲藏。她想到了自己和顾云的孩子将在这里被屠杀掉,开始抑制不住地难过。
“躺在床上,两腿放架子上。”护士命令道。
苏涵觉得自己的罪过正在昭告天下,而这个羞耻的罪过将由她那无辜的孩子来偿还。
护士往苏涵的隐私地带涂酒精,“现在做消毒处理”,护士说。
一阵凉意传遍全身。接着是金属刀片刮在皮肤上的感觉。
“消毒好了”,护士用一样的声调说,“你等一下医生,手术马上开始。”
苏涵的大脑已经变成了空白。她闭上了眼睛。
“姓名是苏涵,对不对?”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
“嗯。”苏涵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穿手术服的女医生在身旁。
“手术会有疼痛,”医生解释道,“这是正常的。现在深呼吸,手术马上开始。”
医生拿起扩张器,伸进苏涵的身体。
苏涵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等一下!”她突然喊道。
医生停住了。视线从下面移到了上面。
“对不起,我不做手术了!”苏涵坐起身子,从手术台上下来。医护人员们都看着她。
“出口在哪儿?”苏涵已经弄不清方向了,刚才进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有人指了指门口。苏涵快速跑出去,找到自己放衣服的柜子,匆忙地换好衣服,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手术室。
苏涵顾不得去找正在等她的顾云了。事实上她也记不得他坐在哪里了。此刻她只想逃开这个地方。
在离开医院的时候,她知道,她和顾云之间,由于她的叛逃,变得再没有什么可能性了。
24
漆黑的夜里。苏涵一个人瞪着天花板,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就这样一直到天亮。手机上的闹表按时想起,苏涵半天没有反应。一直等闹表响到烦了,屏幕上出现稍后提醒的字样。没有什么能够强迫我起床了,苏涵想,没有什么能够强迫一个绝望的人。
和她预料的一样,顾云没有和她联系。或许顾云在给她时间考虑,让她自己想明白后做个决定。也是,苏涵想,是到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在手术台上那会儿,苏涵就被一个念头缠着:她该保护他们的孩子。如果保护不了,还不如带着孩子一起去死。她实在无法承受把那个生命留在那里,留在那间手术室里,自己离开。她知道如果那样,离开的时候她就不是现在的自己了。
手机的闹表再次响起,好像在催促她一样。苏涵挪了挪身体,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把闹铃划掉。在她换姿势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她急忙跑到厕所去吐。在厕所干呕了半天,才慢慢缓过来,一下子坐到马桶旁边的地上。
苏涵想起来她的妈妈来。她妈妈怀孕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她现在这么难受,她妈妈是不是也经历过什么难言的痛苦。想到这些她的眼泪又一阵滑落下来。她又想起了她爸爸。他还不知道有顾云这个人,只知道女儿换了工作,目前的生活都很好。苏涵想起自己如果有什么事,她爸爸会有多难过。这世界上爸爸只有她一个亲人了,该如何面对这种沉痛的打击呢。
想到这些,苏涵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来到洗漱台那儿开始洗脸。她在镜子前照了照满脸是水的自己,然后用毛巾把脸上的水擦干。镜子里的自己恢复了平静,虽然看起来苍白又疲惫。她往脸上涂了涂粉底,又画了一点儿腮红和唇膏去遮掩,这下看起来好多了。她接着梳了梳头发,换上衣服,去上班了。
苏涵虽然人在办公室,但是心头一直都像压着一块儿巨石一样,不知道在哪儿才能把它给卸掉。她做起工作来也是心不在焉,经常出错儿。她的同事也察觉到苏涵的反常,问她最近是怎么了。苏涵说是自己休息不好,也没有胃口,调整一下就好了。于是苏涵就不得不反复提醒自己,工作的时候一定不能再走神儿了,不能去想自己还不知道该怎样处理的困境,等下班之后再去想办法。
但下了班之后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苏涵觉得自己就是在绕圈子,永远找不出解决方案,走不出这个困境。这样拖了两天,苏涵更加焦虑了。
第三天的傍晚,苏涵从公司门口出来。强迫自己聚精会神的状态结束了之后,苏涵无意识地放纵了自己忧心忡忡的情绪,缓慢地走着,没有什么目的。
这时何征看见了苏涵。在此之前,何征也是见过苏涵两次的,在路口的公交站等公车。但今天苏涵的样子看着很不对劲儿。走得很慢,低着头,心事重重。何征在苏涵的身后慢慢地跟着。苏涵到了路口的公交站,并没有过去等车的意思,继续就以那种蜗牛的速度,一步一步往前蹭。何征加快了脚步,走到苏涵旁边。
苏涵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旁边有人跟着。何征突然觉得,苏涵不只是心事重重,甚至有些失魂落魄。
他尽量轻声地喊她,“苏涵?”
苏涵像是恍然间被拽到了现实世界。尽管何征的声音不大,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何征?”她转过头,一脸的惊慌失措。
“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吗?”何征问道。
“哦。。。没有”,苏涵底下头,“就是想走走。”
“我陪着你走会儿好吗?”
“好。”
两个人就这样往前走着,以苏涵之前的那个缓慢的速度。苏涵一声不吭。
何征陪着苏涵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之后,苏涵停下了脚步。
“累了吧?”何征问。
“有点。”
“咱们找个饭店歇一下,吃点东西,时间也不早了。”何征建议到。
“好吧。”
何征问苏涵想吃什么,苏涵摇着头也没什么主意。何征就把苏涵带到了附件一家顾客不多,安静一些的小店。
两人简单地点了些吃的。苏涵没什么胃口,饭菜动了两下就被搁在那儿了。
“苏涵,你是有什么事吗?你看起来状态不大好。”何征问。
苏涵一阵沉默,然后点点头。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苏涵摇头。“我的问题,你帮不了。”
“看这个架势,是大事儿了”,何征说,“是和帮你转工作的朋友有关系吧?”
苏涵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你和罗斌分手后,他找过我。我知道一些你的事儿。”
苏涵又是一阵沉默。何征说的话让她感到意外,如果是之前的一段时间,她想自己应该会感到不自然和不好意思,但与自己现在的状况相比,这些倒显得无所谓了。
“我觉得你这样选择肯定是有你的理由的。”何征继续说道,“和他一起,你开心吗?”
苏涵觉得鼻子一阵酸。“还好吧”,她说。
“但你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好。”
“是。”
“和我说说,或许会有帮助。”
“没有用的。”
“你怎么知道呢?”
“你帮不了我。”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怀孕了。”
苏涵的话让何征一阵沉默。苏涵说了这句话,心里倒是释然了。
“你们商量好怎么办了吗?”
“没有。”苏涵的困境瞬间被带到桌面。她的眼睛里有抑制不住的哀伤。“我想要这个孩子”,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但我现在无路可走。”
何征望着面前这个女人,回想起她曾经是那样地牵动着他的心。和苏涵在一起曾经一度是他的理想。不只是曾经。他觉得那理想是由来已久的,是一直都在的。眼前的苏涵,无助,哀伤,难过,同样地在撕扯着何征的心灵。苏涵的面容看起来比以往更加苍白,几乎没有血色。她抿着嘴唇,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泪光点点。何征好想把苏涵拥在怀里,亲吻她委屈的嘴唇,亲吻她忧伤的眼睛。这是一种他自己无法控制的欲望和情感。他只想向她伸出臂膀,保护她,呵护她,让她可以停靠。他分不清此刻他对她的感情是想占有还是想牺牲,他听见了自己在说,
“不要怕。我会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