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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气走任督,调律阴阳。
翻云覆雨,凝剑如霜。
金生于血,玉出神光。
指如巨阙,目敛珠光。
.....
一个年轻人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闭目凝息,正在默背着自己家与众不同的‘千字经’。年轻人名叫楚烨,年方十八,依旧处男一枚,不过生得倒是十分秀气,肤如脂玉,温润白皙,眉眼间透出十分的机灵。正如大家所想的一样,正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娘。为什么你从小就让我背我们家传的‘千字经’啊?“楚烨懒懒的问道。
“因为这是我们楚家的家规!”楚母干着手中的活,头都没抬,答道。
“那为什么我们家的‘千字经’跟外面的不一样啊?”楚烨继续问道。
“你和别人家的孩子长得还不一样呢。我不照样把你养大了。”楚母不耐烦的道。
“那为什么我每次默背这个的时候,都会感觉一股暖流在丹田流过,这是不是就是修行者们凝结的炁啊?”楚烨闪着期待的眼睛问道。
“那是你屁!”楚母说完,不忘白了楚烨一眼。
楚烨也不在意,拍拍屁股就要出门。
“送完货赶紧回来,别和那李三瞎混,也不要打架,记住~我们家穷,打坏了赔不起。”后面传来了楚母一阵唠叨。
楚烨叹了口气,歪着脑袋出了门。
这里是距离大炎王朝帝都天启城千里之外的北辽城,此时原本可四驷并行的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百十来号人聚集在一座绣楼之下,叫好声,呼喝声不绝于耳。
一楼大堂的正门并未开启,一个高瘦的男子带着五六个小厮正在门口,一边守着门口,一边吐沫横飞的讲着什么,时不时的还指向楼上。
二楼、三楼面向街市的阁台中莺莺雀雀站着十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忙不迭的与楼下抛着媚眼,其中有几个时不时的香肩半露,轻启樱唇,惹得楼下传来一阵阵的骚动。
这便是北辽城内最大最奢华的青楼,揽月阁。说来这揽月阁的老板可不一般,传言这老板姓沈,是某个朝中大员的亲戚,来到这北辽城不过数年光景,硬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偏远县城经营出了这样一座在中州北部艳名赫赫的青楼来。
揽月阁后堂内,楚烨正在桌子前对着面前的几个女子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几个女子笑盈盈的应答者,时不时的一阵娇笑,把楚烨弄得耳根发烫。桌子上还摆着几件姹紫嫣红的衣裙。
这揽月阁的姑娘们都喜欢请楚家为其衣物绢帕上雕花织蝶。一来是楚母女红精巧,尤其是绣工,比起郡府的织绣坊也不遑多让;二来是楚烨这小生着实长得讨人喜欢,这里的姑娘们大多都会借机会调戏楚烨一番。今天楚烨就是给这里的姑娘们交货的。钱货两讫之后,又接了几个活,楚烨就起身告辞。刚走到内院门口,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阵娇呼之声。
“楚烨小哥,人家的肚兜你可绣仔细了,那可是人家贴身的物件,抚摸时候心疼些。“
“是呀,小哥,人家的腰身你可记住了?那裙摆上的荷花可是要绣在脐下三分处的,你真不用自己亲手测测了?”
“楚烨,人家那手帕可是送给你的,下次见你你要是不带着,人家可是会生气的~”
“歇了吧,你们几个小浪蹄子,人家楚烨小哥可是惦记着我们的月儿姑娘,没见每次来的时候,都眼巴巴的往楼上瞧,恨不得把那小楼的墙都瞧破了。”
“....”?楚烨的耳畔伴着这种熟悉的告别声,纵然是每天在市井滚打的他,此时也忍不住脸颊发热,加紧步伐向外走去。
此时外面的暖场已经结束,高瘦龟公打开了门,小厮们招呼着客人蜂拥而入,楚烨低头急行,一个不留意便撞倒到了一人。
“他妈的,你没长眼睛啊!”倒在地上的是北辽城内一个小恶霸,名叫卞喜,特别喜欢这揽月阁的月儿姑娘,也不知从哪打听到月儿喜欢紫灵花,就费尽周折搞到一株。今天正是来送花献殷勤的。
还不等楚烨开口,卞喜看了看地上打碎的花盆,冲上来拽住楚烨的衣领。就要动手。
“住手!”一声娇喝,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香风,众人看去,只见一妙龄女子,桃花脸,樱桃嘴,一双灵媚的大眼睛;头发简单的用粉色缎带扎起,身上也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裙袍。步履妖娆,显得错落有致的身体愈发娇媚。
发声喝止的,正是月儿,这月儿本来是沈老板从南方买回来的孤儿,但由于月儿聪明乖巧,自小就十分漂亮,深得沈老板欢心,后来还特意请人教导月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月儿也争气,学得是样样精通。现在月儿虽然名义上还是这揽月阁的花魁,但不仅不需要接客,还负责打理这揽月阁的一众事物,俨然一副小主人的模样。
甚至沈府上下都以沈老板义女的身份来称呼月儿了。
月儿没理会卞喜,也没理会楚烨,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花,娇怯怯的低语一番,抱起了折了半截的花,转身就往楼上走去。这一番娇羞状,倒是惹得现场无数花痴如此如醉,若不是畏惧沈老板的威势和角落里负责看场子的护卫,恐怕冲上去要强行一亲芳泽的人也是有的。
月儿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忘了什么似得,回头看向楚烨。
楚烨双眼冒光,满心欢喜,这月儿是整个北辽城里男人心中的女神,其中当然包含楚烨。
结果回应楚烨的,是月儿一句冷冷的话“这种市井小厮和泼皮无赖以后不要再放进来,都丢出去。”
揽月阁后身的一处偏僻巷子,楚烨和卞喜真如同两包垃圾一样,被丢了出来。
楚烨本想回家去了,却被卞喜一把拉住,说道“小崽子,跟我走!”
楚烨挣扎不过,就被卞喜拉到城外一处荒郊,卞喜看了看四下无人,回手就是给楚烨一顿胖揍。
楚烨虽然顽皮,却不如卞喜力气大,但也不告饶,就硬扛着,心想扛着扛着也就过去了。
卞喜打了一阵,口中还不停的咒骂。见楚烨既不求饶也不还手,心下越是发狠。下手也是越来越重。
楚烨吃疼,也是发起倔来,叫了一声“打得好!”
这可把卞喜气得不清,这家伙看了看四下无人,恶向胆边生,竟然是拔出来一柄匕首,一把薅住楚烨的头发,提了起来。说道“小子,我认得你,你家还有个老母,今天你害卞爷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我就先弄死你,再弄死你老母!”
说完卞喜一下就桶在楚烨肚子上。楚烨发疼,紧紧的抓住卞喜胳膊,卞喜狠狠的一抽匕首,对着楚烨的耳边说道“听说你老母年纪虽然大了,但保养的甚好,风韵犹存。你我也算有缘,我弄死她之前,一定做一回你的便宜老爹。”
说完卞喜丢下血流不止的楚烨,狂笑着就要离开。
楚烨此时蜷缩在地上,鲜血顺着伤口滚滚的涌出。意识也逐渐模糊,心中却响起了自己自小熟背的家传‘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气走任督,调律阴阳。
翻云覆雨,凝剑如霜。
金生于血,玉出神光。
指如巨阙,目敛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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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他看到了母亲哄着自己睡觉;看到了父亲死前布满裂隙的脸;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城池被红色的铁骑踏碎;看到了一座大雪山上一个老人在对自己微笑;他看到了月儿那美丽但冷漠的脸;看到了卞喜贴在自己眼前狰狞的模样;最后他看到了一个自己,坐在一座宫殿内狂笑,脚下是数不尽的白骨。
一股能量在楚烨体内熊熊燃烧,他不顾肚子上的伤势缓缓站起,仿佛一只饥饿的野兽,死死的盯着前方还没走远的卞喜“喂”了一声。
卞喜一惊,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只看到楚烨迅速的掠到眼前,身上的鲜血在一种能量的蒸腾下变成团团红色的气雾,双眼通红,一把就拽住了卞喜的衣领。
卞喜下意识的就要推开楚烨,但发现刚才力气还甚小的楚烨,现在有着一只如铁钳般的手臂。不等卞喜再有什么动作,楚烨一阵夹杂着血红雾气的拳头就狠狠的砸在卞喜身上。
不知砸了多久,一刻钟...亦或是...两刻钟...三刻钟...最后楚烨隐约看到了一片稀烂的血肉,和母亲充满关切的眼神。
......
揽月阁最高处的一间静室内,一个员外打扮的肥胖男子正在窗前负手而立。身旁站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月儿。
男子身后阴影处跪伏着一个黑衣人,对着眼前的男子恭顺的汇报着什么。等黑衣人说完,男子轻轻的挥了挥手,地上的黑影一抖,再看去时,来人退下了。屋内就剩下了肥胖男子与那月儿。
“月儿,前一阵交代你的事情,你准备得什么样了?”肥胖男子缓缓的说。
“义父,月儿已经将那些宫廷礼节全部练熟。那些人物轶事也都记下来,只是有些人物的画像实在粗糙,未必能立刻识得出来。但不知道义父教我这些,是要月儿干什么。”月儿娇媚的说道。
“不碍事,北方蛮族与我们素来只有仇杀,交流甚少,我让你记住那些只是以防万一。想来你嫁入蛮族也不会有人问起这些!”肥胖男子淡淡的说。
“嫁入蛮族?”月儿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的看着肥胖男子。男子正是沈家老板,沈兴山。
肥胖男子瞟了月儿一眼,极为平淡的说“忘了跟你说么?那怪我了,北方蛮族大君的妻子大胭脂死了,皇帝要将六公主嫁给那个蛮子首领。和亲的队伍会在北辽城逗留一段时间,我准备用你代替公主,嫁给蛮族。”
扑通一声,月儿吓得跪了下去,说道“是月儿哪里做错了么?月儿不敢瞒义父,要我嫁到那北蛮,月儿虽然低贱,但月儿不愿意!那蛮族素来与我们大炎不和,而且地处偏夷,义父,您怎么舍得把我嫁过去啊。“说完月儿就是一个头,磕了下去。
沈兴山微微动容,这月儿是他当年从边境人贩子那里买下来的,买来时候几乎只有一口气了,这些年悉心培养,也算有些感情。但这女孩似乎会错了意,沈兴山培养她只是想有朝一日派上什么用场。
沈兴山摇了摇头,面孔越发冷漠,说道“月儿,你给我记住,你的命是我买来的,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如果这件事你做不好,我可以换个人去做,但你给我想好,是以一个公主的身份嫁到蛮族,还是在这揽月阁里做个真正的花魁!”
许久之后,月儿面色惨白的离开了这间静室。
“当年我这哥哥没能拦住妹妹嫁给皇帝,这次,我这当舅舅的一定得拦住我外甥女嫁给蛮族大君。我沈兴山,这次不会再眼睁睁的看着!”沈兴山在月儿退出后,望着窗外狠狠的说道。
月儿独自的走在庭院之内,一身粉衣在星光的映照下,显出几分皎洁。她昂首望天,修长的身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秀丽,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星空,星空还是如小时候她在母亲怀里看到的一样。只不过人却不再是当年那个孩童了。
月儿刚刚八岁的时候,家里就遭了匪乱,父母都遭了难,只有她被人贩子辗转卖到了沈兴山手里。那时候月儿不止一次的偷偷认命了,只求能够活得尽量舒服,死得不要难看罢了。
可是自从进了这揽月阁的十年来,这沈兴山对自己的栽培养育之心,和偶然流露出的那如父亲的关爱,使月儿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心里开始有了期许,可最后等来的不是沈兴山一句‘女儿’而是像一件物品一样,送到蛮族去。
她明白了,她一直只是在做梦。
现在她的这个梦,似乎醒了,她的心很痛,就像当年父母死在眼前,她却只能躲在床底下不敢出声时候一样的痛。她努力的将自己能做的一切做的更好,琴棋书画,就连大师前辈都赞许有加;经史子集读了个通透,几个先生都自愧不如;就连自己最不喜欢的武功,也为了不让“义父”失望,每日苦练。
可惜,她做得这么努力,也比不过沈兴山那仅在多年前见过几次面的外甥女,那个公主,那个在千里之外就能改变自己生命的人。
“当公主,真好呢。”月儿不知不觉双眼已经婆娑,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的泪痕滑落,在脚边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