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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还在读书,自己租房子住,郊区私房。私房是我们这里的叫法,意思是区别于楼房的老宅。通常很窄,有些甚至只有一间房的宽度,但是幽深。房子前半部分楼上的房间会租给一些外来户,客厅以及后半部分的房间房东自己用。这中间通常有个天井,是洗衣服的地方。
无锡的老宅向来是左右相连的,延展开来形成村落的规模。整齐,没有胡同那样的纵横交错。我所住的宅子,正好是整座村落的头一家。穿过植被茂盛的院子,房子分左右两户,相比邻舍,房东家规模算是不小。客厅的中间相通,长台上供奉着叫不出名来的神象。
整座宅子的左侧,住着房东一家子,右侧则只住有我一人。我所在的这间房,在二楼楼梯上去的左手边,门对门的那间便是客厅的楼上,也就是这一侧的第一间房。由于我所在的那间房,打开窗便是井观,每天早上热闹非凡,害我不能睡好。我看对面那间没有人住,便像房东提出换房间的请求,没想到被毫无理由的驳回。
那天夜里我是11点多回的家,把自行车在院子里停放完毕,抬头一看,左侧二楼房东家已经熄灯了。我安静的开门进了客厅,一进门,一股香火的味道扑面而来。通常我是不开客厅灯的,因为客厅那老式日光通常要闪个几十下才能完全亮起,这时间足够我几步穿过客厅去到上我房间的楼梯。我来到楼梯间,拉下楼梯间的灯,没有亮。由于面积的原因,这些老宅的楼梯通常很陡,每次上下时我都要扶着墙,小心翼翼的爬。现在没灯,这鸟楼梯我是不敢走的,只好回头去开客厅的灯,好借着它的亮光先上了楼梯再说。
客厅的灯开始闪了,伴随着在夜晚听起来算得上巨响的嗡嗡声,我无奈的站在原地等它闪完好上楼。闪烁间隙的光亮中我发现自己脚下的水泥地上有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白色大圈,中间有焚烧过的痕迹。这玩意我见过,通常本地人祭祀时,会在院子里画这么一个圈,然后在里面大烧特烧垒成塔状的香。看来今天房东家祭祀,但是通常这东西都是在院子里烧的,怎么这圈在房子里呢?我正觉得纳闷,那****的日光灯还没闪完。突然,我发现就在我对面,客厅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没等我吓得叫出声来,日光灯完全亮起,而那人依然站在墙角,背对着我。我稳定了一下情绪,用开玩笑的语气壮胆对那人说,“咳!你吓得我一跳啊!”
那人居然毫无反映,我上前两步,确认那家伙是个和我一样的人类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人全身一颤,好象反是我吓着了他似的。随即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这是一张面无血色的脸,在日光灯照射的白色墙面映照下,仿佛僵尸一般。他依然没有讲话,那眼神空洞的像是在看我背后的某处,而不是在看我。
我在这里住了已经有大半个月,这人我从没见过,却长了张我似曾相识的脸。二十出头,高高的个子,十分的瘦。他注视了我一会儿,又将头转向墙壁,继续之前的姿势。一想到这家伙莫名其妙大半夜站在这里,他这不是吓我是什么?我正要发作,没想到反被他抢先一步。
“啊!!!!!!”他毫无征兆的发出凄厉的叫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差点没把我魂魄吓离肉体。我本能地向后一跳,胳膊做出防御姿势,仿佛他那一声是带着些许攻击力的狮子吼。我正准备和他拼了,谁知他叫完这一声,又面对着墙不再有反映,剩下我像个傻瓜似的摆着干架的姿势。我完全不知所措了,就这样默默站了好几分钟。左侧房东那的门突然开了,房东老太婆冲了出来,一把拉过那瘦高个儿,对我陪着笑脸,然后迅速回了里屋。
哦……疯子。
那人是房东的儿子,后来我打听到他原来精神是没问题的,因为感情受了创,精神出了问题。据说是因为家里反对他和一个女孩交往。原本他们已经恋爱了好几年,好象高中时就在一起了,大学经历了痛苦的异地恋,毕业后把女朋友带回家,没想到父母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最后女孩下了决心离开,于是他疯了。
我心想着这事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虽说不会好受,但也不至于疯癫吧。而且父母反对,自己坚持自己的选择,总有一天父母也会接受。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过的开心呢?现在倒好,疯了,还把我这一顿吓……
那一夜我没有睡好。梦里那个疯子出现了,身体细长的像根带子,飘啊飘啊,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发出奇怪的笑声。女人的笑声……
其实,在那次惊吓之后,一直到我搬出这间房子,几乎没有一夜是睡得安稳的。
我的那间房,在楼梯上去的左侧。进去后,对面是扇小窗,窗外是后屋矮房的屋顶。后屋是厨房和仓库,没有二楼。那屋顶与我之间的,便是之前说到的天井。天井不大,因为其功能的原因,地面通常没有全干的时候。所以即便是水泥地,也在角落里长满了蕨类植物和苔藓。天井的中间有一口老井,估计因为现在有了自来水,井早已荒废不用。井口盖上了一块厚重的石板,像张石桌,平时洗衣服时放放盆子洗衣粉什么的很是方便。
我的床,放在靠墙的位置,就是楼梯左侧墙壁的另一侧。床的上面是一排排直径总有20厘米的圆木,再往上便是人字瓦顶。那一排排圆木,穿过楼道上方,一头在我房间,一头在我对门的房间。上面我估计放置了不少杂物。床的对面,是一只老式五斗橱,年纪估计比我大得多。床头位置的那面墙上,有面一人高的镜子,就砌在墙里。同样老的很,镜面扭曲到面对面看不清自己的脸。
那天是周末,我像往常一样躺着听收音机。突然听到头顶一阵骚动,咚咚咚的声响穿过耳机,传到我的耳朵。我抬着头,纳闷了一会儿,摘掉耳机,声音竟在瞬间停息了。我跳下床跑到窗户那边,跳起来向木排顶上望,没有人啊。我心想,我带着耳机音量这么大,还能听到,莫非地震不成?笑话,肯定是耳机里的声音,因为当时我正盯着头顶上的木排发呆,并没有看到什么震动。我笑自己神经质,拿起耳机继续听广播剧,声音没有了。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极其可怖的恶梦。一群没有头的女鬼,穿着袖子很长的白色衣服,在我头顶木排上跳舞、嬉闹,夹杂着诡异的笑声。
我被吓醒了,摸黑去开墙上的灯。这一摸不要紧,我竟然…摸到一抹凉丝丝的……头发?我心头一紧!僵在了那里。那瞬间我头脑一片空白,在漆黑中我只听得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大概3秒后,我决定无论如何我要打开电灯。我伸手在墙上胡乱摸索着开关,每一下,每一下都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墙壁上头发冰凉的温度和质感。终于,我摸到了开关,啪!白炽的光亮瞬间填满整个房间。墙上什么也没有……回想起那个梦,以及刚才的经历,我全身都冒出了冷汗。我呆坐在床上,身体不敢触碰那面墙,更不敢继续睡去。我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刚才的事,只求天快亮起来。我看了一下手表,才凌晨2点,熬吧。
5点多时,窗外的灰蒙蒙的天色开始逐渐减淡,我实在熬不住了,终于倒头睡下。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头顶那一排排圆木上方,又传来那些无头女鬼嬉闹的笑声。
一定是梦,我不去多想,也没精力再想,倒头睡去。
那一觉醒来,已近中午,窗外的天气像是完全不介意我昨晚凄冷的恶梦,好得出奇。我下床向窗户走去,几步的路程中我反复回头往那木梁上看,生怕又看见什么。终于来到窗前,面对明媚的阳光,我心情开朗了许多,开始仔细回忆昨天晚上的经历。那一幕幕诡异笑声伴奏的梦魇,还有半夜醒来后在墙壁上摸到的头发,竟像是回忆多少年前印象并不深的某部烂片,一点实在的感受都回忆不起来。也罢,也许根本就没有那头发,仅仅只是恶梦导致的错觉。我边为自己昨晚受的惊吓打圆场,边取笑自己的胆量。回到床边,我仔细盯着面前的墙壁,并没发现任何异常,上面除了电灯的开关,只有窗外太阳投射下的我的影子。
我换好衣服,打开房门正准备下楼洗漱,头顶突然传来了咚咚咚一阵嘈杂。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的跌坐在了地上,一道光影从我头上一闪而过。我回头一看,是镜子反射的阳光被震得直颤。这大白天的,还来这一出?我就不信了!我大叫一声,“上面谁啊?”没有回映,随即声音停止。我又问了一声,除了在这两间相通的人字瓦顶空间混响下我的叫声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这次我真的怒了。两步跨回房间,把床单被褥一并掀了,将床板拿了下来,竖着靠在墙上,几步助跑攀了上去,一手搭住了头顶圆木,脚一登,我爬上了那排木梁。
上面光线较下面暗了许多,特别是在和窗外中午那大太阳制造的强烈光亮对比之下,我一时无法适应。我有恐高,遂弯下腰放低重心一步步往中间移动,视力也逐渐恢复。上面没有昨夜欢娱的无头女鬼们,墙壁上竟也没有头发,我安心了许多。移动到中心地带,我直起了身来,却被眼前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惊呆了。只见在木排上最暗的角落里,那个可怜的精神病儿子像那夜一样,背对着我站着……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上去的?昨天夜里顶上发出的声音是因为他吗?
楼道被木排封住了顶,不可能是从楼道上去的。而我住在这一间,他更不可能从我这里上去。要上去只能从另一个房间上去,但那个房间据我所知,一直是空着的。
难道他一直住在隔壁,只是我不知道?不可能,我放学回来通常都是夜里,而那房间的灯从来就没有亮过。另外,从我住进来到现在,那房间从来就没有发出过什么动静。
昨夜那莫名其妙的声响带来似乎找到了原因,但新的困惑又摆在了面前。不管怎样,他现在就站在那儿,站在这一排排木梁之上。
我原本想上前问他个究竟,但想到那声凄惨的哀号,我打消了这个念头。也许我跟精神病没办法沟通,随他去吧。我小心翼翼的下了木排,随即跑下楼去找房东。
“那个…那个,你儿子他在我房间。哦,不…他在……”我有些不好意思直说。
“在你房间?他怎么去了你那?”房东老太有些吃惊。“我正找他呐!”
“恩,你还是跟我来吧!”我带她去了我房间,指着头顶那一排木梁。“他在上面……”
房东老太听我说完,脸都青了,哭着喊着跑去找房东老头。我被她这崩溃吓了一跳,心想儿子爬上木梁也不至于反映这么大吧。
不一会儿老头赶了过来,对着木梁上的儿子开始大骂。训斥了足足十来分钟,最后木梁上传来走动的声响,儿子直挺挺的走到木排边缘,目光依然涣散。看来这老头倒是可以和儿子沟通的。
“蛳螺!你给我下来!”房东老头依然咆哮。
这精神病儿子,名叫蛳螺……
“听到没有?老子叫你下来呐!”
咚!!的一声,蛳螺直挺挺的降落在我房间地面,然后又直挺挺的转身走了出去。我被他的举动惊呆了,想到他也许就是这么直挺挺的跳上去的,背后寒毛都立了起来。
房东老太追随蛳螺而去,只剩下房东老头和呆住的我留在房间里。我想问他些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正在纠结之时,老头却先开了口。
“他…他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大概昨天晚上就上去了。”
这老头莫非会读心术不成?他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他怎么上去的?”
想必老头精通读心之术……
“我也不知道…”
我彻底败北。
“小林啊,以后再发现他爬上去,就直接来告诉我,爬上爬下太危险了!”
说完,老头帮我把床板放回了原处。最后又关照了我一遍不要再爬上去了,便走出了房间。
那天夜里,我在睡梦中又迷迷糊糊听到木梁上方传来女人的哭声……
隐约的哭声在睡意上扎了个窟窿,钻入脑中弥漫开来,伴随着木排上方传来的轻微震动,我的意识逐渐清醒。怎么不笑改哭了?一想到那夜无头女尸的舞蹈,我彻底惊醒了。
我正准备睁开眼,突然一股另人厌恶的意念像一把匕首狠狠地扎进了我的意志。恐惧在胸腔蔓延,让我呼吸困难,身体也开始下沉……不好,我被“鬼压床”了!这压得可真是时候。我的意志清醒的可以记起上次理发是什么时候,身体却沉得连根汗毛都动不了一下。头顶木梁上传来的动静十分清晰,夹杂着女人的哭声,我确信我的意志是清醒的,难道真有无头女鬼在木梁上?我不敢多想,现在只要我恢复意志,一定能够知道个究竟!
“鬼压床”我经历得也不只一次两次了,通常我都会选择继续睡去,因为在那个状态下很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若非醒不可,只需动一下身体某个部位,哪怕是小拇指的一个关节,瞬间身体就能恢复知觉。我这样想着,开始使劲控制起自己的意念,谁知胸口越发得沉闷起来。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于是我又改变策略,开始控制呼吸。
终于,我的眼皮开始松动了。这时我感觉到房间里像是有人,就坐在房间中间的椅子上。我身体还未恢复知觉,只能靠眼睛的余光去摸索。
月光透过窗户,薄薄的在房间里洒了一层。借着这些许的光亮,我…看见了……她就坐在那儿!一席白衣,肩膀上…没有头……她端庄的坐着,一只胳膊直挺挺的举着。关节明显的手指,也许根本就是骷髅!正指着那木排上方!
鬼!!
我赶紧闭上眼!这一闭倒把我身体拉回了正常状态。赶紧开灯!灯亮了,椅子上鬼影都没有一只,我大口喘着粗气,衣服已经湿透。再听木梁上,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我问自己刚才那是梦么?不,我确信自己刚才是被“鬼压床”了。而且我确信自己的意志从被木梁上的动静吵醒后,一直到“鬼压床”结束,始终是清醒的。太奇怪了,如果无头女鬼是梦魇的产物,那我耳旁听到木梁上的动静又是否确实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