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东边月亮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79中文网 www.79zw.com,最快更新七十年代真夫妻最新章节!

    医院

    方海这回错估孩子, 因为没隔两天,就要选小班长。

    和禾儿差不多大的孩子有四十几个, 编成一班, 她这样的“官迷”怎么能错过。

    小丫头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天天都是第一个到,叫她休息她都不休息, 非要表现出自己的意志力。

    方海本来还以为孩子撑不过几天, 不是他看不起谁,是天气太热。

    都中暑好几个了。

    但禾儿的热情, 随着她被任命为班长而高涨, 不开玩笑的说, 满院数她最积极, 上蹿下跳, 晒得小脸黑黑。

    赵秀云有时候看着这太阳都发愁, 觉得小姑娘嘛,白白嫩嫩的好看些,现在是越看越觉得孩子长得都挺像爸爸的, 就一个字, 黑。

    黑不溜秋。

    她没事就对着孩子叹气。

    小孩子哪里知道美丑, 禾儿只要两个辫子好好的, 就觉得自己美得不行。

    苗苗晒的太阳少些, 第一眼看着还好,其实脖子领衣服扯开点, 黑白分明。

    也不单她们俩, 谁家的都一样。

    像陈秀英家几个原来就不白, 这么一晒,可不得了。

    赵秀云看见都吓一跳, 说:“你们这几个,都快变黑人了。”

    陈秀英领着儿子们要出门,看上去很匆匆的样子,勉强笑说:“回头说啊。”

    赵秀云觉得奇怪,到办公室才知道。

    张主任说:“赵副师受伤了,组织同志们去帮忙吧。”

    姓赵的副师长只有一位,陈秀英男人赵庆。

    怪道刚刚急成那样,赵秀云站起来说:“我去吧,我跟秀英比较熟。”

    有几句话,张主任私底下嘱咐她说:“伤得挺重的,多安慰安慰家属。”

    连她都说挺重,那肯定不大好。

    赵秀云赶快跑去跟禾儿交代几句,匆匆到市军医院。

    又是刺眼的“手术中”,按说赵庆这个级别也很少出任务,怎么好端端伤得这么重。

    赵秀云好不容易找到陈秀英,她看着倒还好,只是絮絮叨叨地说话。

    “我们老赵,十三岁扛、枪,差点穿心脏过的大伤就三处,我生老大的时候,他还打死过野猪,那肉吃得我满嘴流油……”

    叫人插不进话,赵秀云握着她的手,都觉得在抖。

    抖着抖着,才泄露出一丝害怕来,问:“你说,这么壮一个人,他不会说没就没了吧?”

    赵秀云盯着手术室的门,也像是安慰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

    又问:“怎么伤的啊?”

    提起这个,陈秀英也是茫然,说:“不知道啊,还是营地通知我。”

    她们做家属的,人家不说,哪里能问。

    赵秀云心里犯嘀咕,也就没多问。

    这场手术特别久,营地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连方海都挤在人堆里,冲媳妇微不可见摇摇头。

    他在这,那孩子呢?

    赵秀云也顾不上问,人家在办正经事,寻了个空档打电话回家属院。

    电话就在门卫那儿摆着,刘叔知道是她就说:“陈干事说了,要是你打电话就跟你说,孩子在她那,没事。”

    知道在哪就行,只是麻烦陈蓉蓉。

    赵秀云也就没等孩子来接,匆匆去食堂买饭上楼。

    十来个小时,滴水未进,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陈秀英哪里吃得下,攥着手说:“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又叫孩子说:“赵阿姨买了饭,吃吧。”

    最大的赵国才十四,抿着嘴不肯接,大的都这样,小的更不肯。

    赵秀云只剩叹气,还是劝道:“秀英,你多少吃点,等赵副师手术完还得靠你照顾呢。”

    陈秀英四十好几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过会还是率先吃起饭,她一动,孩子才肯吃。

    味同嚼蜡,心如死灰。

    赵秀云搓着手指不说话,自己也吃几口,她这一天也没怎么顾上,嘴巴动着动着看到方海,他们那边打到医院就窸窸窣窣说些什么,别说吃饭,神色凝重得都让人不敢走近。

    一直到半夜,手术才结束,医生汗都滴下来,说:“能转醒的话,就还有生还机会。”

    醒不过来的话……

    陈秀英手无意识用力,攥得赵秀云生疼,她也不敢说,几个孩子已经一脸如丧考妣。

    她问:“那现在需要陪护吗?我们家属要做点什么?”

    交代过注意事项,医生又被营地领导们团团围住,这到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赵秀云敏锐注意到,同级别只有一个方海在,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的预感向来准。

    赵庆刚被转移到病房,方海就踌躇着来说话。

    “我得出趟任务。”

    赵秀云脸都白了,看看静静躺着的赵庆,最后还是一句话。

    “你小心点啊。”

    方海握一下媳妇的手,转身就走。

    行,这下好了,赵秀云的焦急不比陈秀英少,还不能表现出来。

    加护病房有护士,到底也需要家属,几个孩子被妈妈赶回家,赵秀云留下来帮忙。

    一连几天,赵庆都没好转,抢救好几次,就在大家都觉得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人反而好起来,还能睁眼了。

    陈秀英只差念佛,也缓过劲来,赵秀云那口气替人松下,又为自己吊起。

    没有别的,方海也进手术室了。

    赵秀云正好在医院,瞧见他满身是血的样子,差点没昏过去。

    陈大光赶快来扶,手又不敢碰,只说:“不全是方团的血,还有别人的。”

    别人是谁?

    怎么打的?

    赵秀云一百个问题要问,最后都没问,手握紧又松开,说:“伤在哪里?”

    “腰上。”

    腰啊。

    赵秀云在医院没白待,心想伤了腰最重是瘫痪,只要人能留下命,瘫痪她也认。

    她向来爱做最坏打算,这会脑袋里一件好事都没有,咬着牙说:“能不能帮我接孩子过来一下?”

    万一有个好歹……

    赵秀云不敢再想。

    任陈大光怎么说伤得不重,她也不信,她前几天也是这么安慰陈秀英的。

    陈大光深觉得自己嘴笨,怎么连这么件事都解释不清,医生又在做手术,没人能帮他腔。

    赵秀云拧着衣角,等孩子来,才收拾起精神。

    禾儿已经懂得来医院的含义,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她给孩子擦擦,说:“没事的,没事的啊。”

    更像是安慰自己。

    两个孩子紧紧贴着妈妈,母女三个像无依无靠的小岛。

    不至于,真不至于,陈大光上蹿下跳地解释。

    赵秀云半信半疑,她现在满脑子全是不详,听见一点声响都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

    哪怕期待着好事,想想赵庆的样子也生不出期待来。

    她何其聪明,一下子就猜出两个人是为同一件事受伤。

    一定是些凶残的敌人。

    这种难熬一直到入夜,医生出来说:“子弹顺利取出,等麻醉药效过病人就能醒。”

    赵秀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醒了就好了是吗?”

    那倒也不是,医生叽里呱啦一长串,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醒了还得卧床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好。”

    这不就是没什么大事吗?

    也不能说没有,但跟赵秀云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艰难地跟医生确认说:“会好的是吗?”

    医生大为奇怪,这位家属和丈夫感情不好吗?怎么盼着他慢点好似的。

    他哪里知道,赵秀云喜悦是喜悦,又觉得丢脸,尤其是陈大光如释重负道:“嫂子,我都跟你说一百遍,团长真的伤得不重。”

    嘴巴都干了,怎么就没人信呢?

    火上浇油啊。

    赵秀云跟着方海到病房,他麻药虽然还没过,睁着眼的力气还是有的,费劲想说话,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孩子试图叫爸爸,也没人应,急得都快哭出来。

    赵秀云已经彻底活过来,说:“没事的,明天就好。”

    妈妈的态度才是最影响孩子的,禾儿其实能分辨妈妈是安慰还是真话,跟着松口气,想想问:“我们晚上能在这睡吗?”

    她想看到爸爸醒过来。

    单人病房,再打个地铺也不是不行。

    赵秀云知道孩子的心情,点点头应下。

    陈大光帮着跑东跑西张罗,赵秀云难免歉意说:“你也回去吧,这有我就行。”

    陈大光当然不肯,还是留下来照应,夜里看见她抹泪,心里想,都说团长夫妻感情好,真真的啊。

    赵秀云白天强撑着,夜里确实撑不住,有一种劫后余生的不敢相信,抖着手要试好几次方海的鼻息,轻一点就觉得人没了。

    天色大亮的时候她又在试,方海微微颤颤睁开眼,嘴巴用力挤出话来说:“活着呢。”

    轻得差点听不清。

    赵秀云抿着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气得说:“你给我等着。”

    等人好了,非让他知道什么叫“家法”。

    方海还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悲惨,惨白的嘴唇扯起一个笑说:“孩子呢?”

    他出门这么多天,孩子肯定想爸爸了。

    赵秀云是压着声音说话,这会把两个孩子摇起来,禾儿先是大叫一声,又悄悄问:“爸爸疼不疼啊?”

    方海打着吊瓶的手想去摸她,没能举起来,只能说:“不疼。”

    这么费劲了,还逞强,赵秀云没好气道:“嘴硬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