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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霜即便是离开了荣千富的书房,也仍然是觉得脊骨发凉,心有余悸,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来,双腿直打哆嗦。
自己还从未见过荣千富生这么大的火气,不就因为自己让他饿了肚子,竟至于生气到这个份上?
瑞霜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气,自己可是堂堂妖族公主,如今竟要受这般委屈,受人呵斥,真是岂有此理。他不想见到自己,自己还不愿意搭理他呢!若非为了大局着想,自己非得跟荣千富翻脸了不可!
瑞霜怒气冲冲地去到苦无的卧房。
在里面恭候已久的苦无看到瑞霜进来,立马起身迎上前去,并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怎么样?成了么?”
而瑞霜却是径直绕过苦无,来到木桌前,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二话不说地一饮而尽,豪气冲天,势不可挡。
被瑞霜撞到肩膀的苦无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慢慢悠悠地转过身,回过头,怯生生地走回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瑞霜的对面,双手撑在木桌上,试探性地关切道:“怎么了?难道不顺利么?”
只听见“砰”的一阵清脆声响,瑞霜直接把茶杯砸在了木桌上,引得整张木桌随之一颤,上面的茶碗杯具似乎也被瑞霜吓到,瑟瑟发抖,惊恐万状。
瑞霜眉头紧锁,嘟囔着嘴,哭丧着脸,气鼓鼓地抱怨道:“这个荣千富,未免也太不识好歹了些!本姑娘好心好意地要给他做糕点吃,结果他愣是不要,还叫本姑娘出去!你说,他良心是不是给狗吃了?”
苦无轻声一笑,饶有兴致地说:“小霜,你做的佳肴固然美味,可荣千富要是不饿的话,你也不能硬逼着他吃啊。否则他非得怕了你不可。”
“他刚才还说他想吃来着呢!可是当后来我再问的时候,他就又突然说不想吃了。哼,真是一个善变的男人!”瑞霜环手于胸,辞气激愤地说道。
苦无挑了挑眉头,挣扎着表情,吞吞吐吐地问:“呃……小霜,你口中所说的刚才……是指什么时候啊?”
瑞霜直起身子,挺起腰板,鼓足了气,理直气壮地说:“大概……大概就是我们回来之前吧……”
“我们回来之前?”苦无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瞳孔放大到极致,惴惴不安地问,“该不会……是我们回荣府之前吧?”
瑞霜不禁眯起了眼睛,思索片刻后,毫无底气地说:“有可能……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想吃的时候没找着我……”
听到这里,苦无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瞠目结舌,大吃一惊道:“荣千富果然还是在我们出去的时候找你了?”
瑞霜迷离的眼神飘忽不定,有意无意地躲避苦无犀利的目光,进而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首鼠两端地吐出一个字道:“嗯……”
苦无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顿觉心慌意乱,惶恐不安,心里害怕到了极点,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恐惧充斥了大脑,已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瑞霜见他脸色惨白,面如死灰,便赶紧镇定自若地安抚道:“哎呀,你先别慌嘛!又没出什么事情,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要是真发生了什么意外,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跟你谈天说地吗?”
听到这里,苦无心里的大石头才总算是落了地。
他伸出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胸脯,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状态,整理了一番情绪,努力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进而忧心惙惙地问:“小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都跟荣千富说了什么啊?”
瑞霜撅着嘴,平心静气地说:“也没什么,就是荣千富想吃糕点的时候,我恰好不在,所以他就训斥了我一顿,说我擅离职守,不务正业什么的。”
“他就没问你出去做什么了?”苦无张皇失措,提心吊胆地问。
“他问了呀。”瑞霜相当自然地答道,一脸的云淡风轻,风平浪静。
“你怎么说?”
瑞霜处变不惊,泰然自若道:“因为我找他的时候,刚好是为了黄满生一事,于是我就顺势以此为借口,说是刚才在西边大院拔刀相助来着。”
“荣千富信了?”苦无不可思议地问。
“他应该信了吧……”瑞霜不甚确定地说,“毕竟他也没有理由不相信我,而且我们当时真的在西边大院帮周大哥啊。”
“也是……”苦无惊魂未定,忧心如焚地说,“幸亏这次有黄满生给我们做挡箭牌,不然可就要危险了。”
瑞霜咧嘴一笑,兴致勃勃地说:“黄满生作恶多端,品行恶劣,可没想到最后竟还是多亏了他,我们才得以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你还说呢。”苦无轻声细语地嗔怪道,“我都让你别出来了,你非要跟出来。害得我们差点暴露。”
“哎呀……差点归差点,这不是还没暴露吗?”瑞霜扭捏着身子,嗲声嗲气地说,“再说了……又没出什么事儿,你凶什么呀?”
“现在是没出什么事,等到彻底暴露,你就高兴了?”苦无板着一张脸,极为不悦地说,“你要是还这样下去,指不定荣千富哪天就会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到时候功亏一篑,你清楚后果。”
“知道了知道了。”瑞霜略显不耐烦地敷衍道,“我今后一定会更加小心一点的,绝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苦无身心交病地长叹一口气,言归正传道:“对了,既然你是去找荣千富揭发黄满生的,那事情结果如何?”
“荣千富本人不太愿意处理这些琐事,不过……”瑞霜顿了顿,接着古灵精怪地开口道,“在本姑娘苦口婆心地不断劝说下,荣千富还是答应了会给黄满生一些警示,相信只要荣千富开口,他应当是不敢再胡作非为了。”
苦无无比沉重地默默颔首,有所感慨道:“荣千富不知底层疾苦,自是懒得搭理他们。只希望他要言而有信才好,不要光打雷,不下雨。”
……
与此同时,临近傍晚,彭斯言也已经回了荣府。
他毫不犹豫地直奔荣千富的书房而去,一刻也不耽搁。
“老爷。”彭斯言闯进书房,识趣地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地喊道。
正在练字的荣千富轻轻放下手中的毛笔,毫不避讳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彭斯言面不改色,平心静气地说:“回老爷,一切一如往常,并无任何不妥。”
荣千富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认可道:“那就好,一定要时刻注意桃瓜巷的状况,我决不能容许有任何纰漏。”
“是。”彭斯言恭恭敬敬地答应道,“小人一定不负所托,隔三差五地留意一番。”
“嗯,你先下去吧。”说完,荣千富便又提起笔,蘸了蘸墨水,继续完成他的“天道酬勤”。
可就在这时,彭斯言却猝不及防地开口道:“老爷,小人还有一事要禀。”
“说。”荣千富冷冷地吐出一个字道。
“小人去桃瓜巷的时候,猛然察觉到,有人在跟踪小人。”
听到这里,正写到兴头上的荣千富赫然停笔,眉梢一紧,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慌乱不安地问:“怎么回事?”
彭斯言长舒一口气,有条有理地娓娓道:“当时小人正着便装穿行于大街小巷之中,若非早有准备,应当是不可能跟上小人的。街上人来人往,相比平日却是稍显逊色。这数量虽不多,但也算是喧哗不尽。可即便如此,小人还是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有人在跟踪自己。”
“多少人?”荣千富面露难色,焦虑不安地问。
“这……小人就不太清楚了。”彭斯言无可奈何地说,“不过小人猜测,应是不多,少则一人,多则三两人。”
荣千富心力交瘁地叹了一口气,如梦初醒,恍然大悟道:“我说你今天怎么回来得晚一些,原来是半路给人缠上了。后来你甩掉他们了吗?”
“那是自然。”彭斯言不假思索地答道,“否则小人断然没有胆子回来跟老爷复命。”
荣千富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神色愀然,愁眉不展地说:“没被发现就好。以后千万小心,再被跟踪的话,可以先兜个几圈,然后再回来,没必要冒此风险。”
“是,小人知道了。”彭斯言皱了皱眉,有所顾虑地说,“老爷,事关重大,我们须得重视呀。”
“这个用不着你说,我自然知晓。”荣千富愁眉莫展,怅然若失地问,“关于跟踪之人,你可有什么想法?”
彭斯言低了低头,暗暗喘了一口气,有理有据地语出惊人道:“小人以为,跟踪之人,即是老爷府中之人。”
“哦?”荣千富不禁提起了一丝兴趣,不由自主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兴致勃勃地问,“何出此言?”
彭斯言振振有词地解释道:“回老爷,放眼望去,没有哪方势力胆敢盯上咱们的荣府。而唯一能与我们抗衡的城主府乃是自己人,所以外面除了那两个先前冒犯过老爷的不知死活的通缉犯,当是无人胆敢与我们作对。”
荣千富不禁“啧”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猜测道:“那会不会跟踪你的人,其实就是那两个在外逃窜已久的通缉犯呢?”
彭斯言轻声笑笑,气定神闲地说:“如果是那两个通缉犯,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跟踪小人呢?小人不过是老爷的小小管家,难不成两个通缉犯还能通过我来威胁老爷不成?”
“嗯……言之有理。”荣千富慢慢悠悠地点头认可道。
“况且依照先前的情形来看,两个通缉犯对老爷似乎并没有恶意,他们的真正目标乃是城主。之所以会来找老爷,也不过是希望老爷弃暗投明,改邪归正罢了。”彭斯言成竹在胸地说道。
荣千富止不住地默默颔首,深信不疑道:“说下去。”
彭斯言有条不紊地说:“两个小小的通缉犯势单力薄,又如何能得知小人进出荣府的时间呢?如果他们非要跟踪小人的话,那唯一的办法便是在外面日夜守候,不眠不休,试问他们又是哪里来的精力这样做呢?”
“所以你就排除了跟踪之人是府外人的可能?”荣千富接着他的话问道。
彭斯言轻声说:“正是。”
“那你又何以见得,跟踪之人即是府中之人呢?”
彭斯言把双手背过身后,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地说:“府中之人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留意小人的动向,他们可以根据这一点巧妙地设法跟踪。而且小人先前替老爷办事之时,向来无人跟踪。想来小人今日被跟踪一事,他们也是蓄谋已久了。”
“不无道理。”荣千富面色凝重地认可道:“那你可有什么怀疑的对象?”
彭斯言心如止水地说:“既然我们已经把目标锁定在了荣府,那要找到跟踪的真凶,想来也已经是事半功倍。老爷只需注意府中近日有哪些高调张扬或者行为举止古怪异常的可疑之人即可。”
“高调张扬?”荣千富不由自主地跟着念了一遍,进而会心一笑,心知肚明道,“彭管家这话似乎是另有所指呀?”
彭斯言双手作揖,一本正经地开口道:“还请老爷莫要介意。只是自从荣府换了一批新的家丁后,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大事,尤其是柳树的存在,不得不引起小人的重视。凭此人的行事风格,就是小人不想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都难呀。”
“我明白。”荣千富淡定自若地说,“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也不是傻子。要说他大费周章,只为钱财,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毕竟普通家丁所得的月钱已是极高,而他却不甘落后,日求上进。倘若说他得陇望蜀,贪得无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太过贪心的话,那我可就要小心了。”
“老爷明鉴。”彭斯言战战兢兢地附和道,“柳树此人太过圆滑,我们不得不防。”
“可仅仅凭他行事不羁,你就把怀疑对象放在了他的身上?”荣千富不敢相信地确认道。
彭斯言信誓旦旦地说:“自然不是。小人对柳树的怀疑是自他入府以来积累而成的。他从一个东边大院的小小家丁,煞费苦心地成为老爷的贴身庖厨,以至后来排除异己,将郭茗逐出荣府,这些小人都看在眼里。细细想来,他所能做的远不止如此,再这样下去的话,他非要把荣府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嗯……”荣千富似信非信地点点头,顾虑重重地说,“话虽如此,可凡事都得讲个证据啊。倘若没有真凭实据而妄加揣测,终是不妥。柳树固然要防,可真要定他的罪的话,还得拿出确凿的证据才行。”
“这个说简单也简单。”彭斯言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出谋划策道,“柳树是老爷的贴身庖厨,老爷只需注意他何时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出过远门,离开过荣府,而没有守在老爷左右,基本就可以确定,此人别有用心,图谋不轨了。”
荣千富一听这话,顿时提起了兴致,只见他瞪大了眼睛,正襟危坐,一手伸出两指冲着前方点来点去,颇有一副呼之欲出的样子,心急火燎地点明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今日你走之后,柳树确实有一段消失不见的时间。”
“哦?”彭斯言就跟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当中闪过一道亮光,无比激动地确认道,“恰好是在小人离开荣府的这段时间?”
“嗯!”荣千富皱着眉头,斩钉截铁地肯定道,“那时我刚好想吃糕点,就派人去找柳树,结果把北边大院翻了个底朝天,都不见他的身影。”
“那是不是可以确定,跟踪我的人就是柳树了呢?”彭斯言急不可耐地指认道。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荣千富愁容满面,不慌不忙地说,“只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老爷此言何意?”
荣千富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喉结一阵蠕动,愁眉锁眼地说:“事后柳树主动来找我,说他刚才之所以不在,是因为他跑到西边大院去了。”
“西边大院?”彭斯言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目瞪口呆,倍感诧异地说,“柳树跑到西边大院做什么?”
荣千富瞥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愤愤不平地说:“提起这个,我刚好有些事情要与你讲。”
“老爷但说无妨,小人洗耳恭听。”彭斯言如履薄冰道。
只见荣千富变了脸色,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神思恍惚地问:“那个叫黄满生的,可是你的人?”
“呃……是。”彭斯言怔了一下,迟钝地答道,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