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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走了以后,念云的尴尬丝毫不逊于大婚那夜,简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还是茴香伶俐,把宁儿抱了出来,小包子手里抓着一只木头鸟,欢呼着扑到他阿爷怀里去。
这父子俩好久没见着,小包子一时乐得手舞足蹈,献宝似的赶紧把这些日子从嫡母这里得来的好玩具拿去给阿爷分享。
那只木头鸟甚为精巧,在鸟尾巴上有个机关,拧得几圈,木鸟便叽叽喳喳叫起来,还在地上一跳一跳的。
李淳大奇:“你把天下的能工巧匠都收入门下专门造玩具了?”
念云笑:“我可没有那个本事,不过是在西市上寻来罢了,你是不知道西市上有多繁华,我先前也不知道,若不是三哥哥说起,险些错过一大乐趣!”
李淳撇撇嘴:“广陵郡夫人亲自到集市上去,叫人知道了不知道该怎样编派咱们东宫!”
小包子却接口道:“要去!阿娘带宁儿去!”
几月不见,小包子越发能说会道,小嘴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会拉着李淳,一会拉着念云,阿爷阿娘叫得顺溜,俨然一家三口的模样。
李淳心里大乐,这才两三个月的时间,就把这小家伙**得这样好,都已经改口叫阿娘了,往后要是她生了自己的孩子,不知多好!
不过小包子很快就玩累了,趴在李淳腿上就睡着了,还有一条口水挂在嘴角上,李淳只好叫茴香来抱他回去睡。
东宫承袭了宫里的规矩,一向有这样的传统,太子或者郡王留宿在哪院,哪院就挂起六对大红宫灯。
所以今夜宜秋宫也不例外,自大婚那夜彻夜燃着龙凤花烛之外,这还是宜秋宫第一次挂起大红灯笼。
暧昧的绯红透过窗纸映在佳人的双颊上,分外诱人。
李淳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生硬地把话题扯到别处去:“如今金印已经在你手里,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你打算怎么办?”
绿萝在旁略有些担忧,郡王这一晚上已经喝了三壶茶水了,起夜多了可莫要受凉才好。
念云倒没有察觉,应道:“水至清则无鱼,也不忙马上全部肃清。按我的意思,挑其中根基比较浅的人动动刀子,算是敲山震虎,先叫他们收敛收敛,以后再慢慢对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又闲聊了些时候,烛光渐渐地暗下去了,夜色越来越浓。
玉竹提醒道:“郡王同夫人该歇息了罢?郡王明日一早还要早朝……”
李淳不动声色道:“那么,便更衣罢。”
念云却是不动,踌躇良久,命茴香再取一副铺盖来,把自己平常睡的那张雕花大榻让了给李淳睡,自去外间睡那张三围屏罗汉床。
李淳气得在心里直跺脚,眼看着娇妻就在眼前,却错失了良机。这等良宵谈什么治国治家的道理,早该多说几句动听的好话,把她哄上卧榻才是真。
他也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了,怎的在她面前这样笨拙起来?简直叫人笑掉大牙,辛辛苦苦娶回来的美人,结果都大婚两三个月了,还没近过身!
罢罢罢,反正都忍她两三个月了,煮熟的鸭子也不信她能再飞了,索性再磨一磨她的性子,往后等到她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那才叫蜜里调油!
今儿要不是太子殿下发话,他还真不知道以什么理由留宿她的香闺,话说,这才叫知子莫若父啊!(什么叫亲爹!)
但是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
“茴香,给我拿个夜壶进来!!!”
次日早上起来,李淳已经去上朝了,东宫上下都来宜秋宫给郡夫人道喜。她的尴尬总被旁人看作了羞赧,也算是蒙混过去了。
下朝回来,李淳的脸色却不大好。
那两个妾侍已经打听得,自然都不愿去触霉头,因此并未半路拦截,李淳一路畅通无阻地直接去了宜秋宫。
念云老远看见李淳黑着脸进来,也不问何事,一碗黄绿的汤水递上来。李淳一口气喝下,只觉得入口清甜,滋味回甘,皱着眉头问:“这是什么?”
“甘草绿豆汤,清热下火解毒。”
“……”
“殿下递的折子,反对的声音很大么?”
李淳沉默了一瞬:“父亲并未递折子上去。”
“哦?”念云十分诧异,昨日李诵受的触动不小,怎么忽然变卦了?
李淳叹一口气,“王先生说得对,父亲居太子之位,除了下为黎民苍生之外,不应忘记,上头还有天子。”
原来是昨晚去同那位太子太傅王先生商议之后改变了主意。但念云不甚明白:“天子难道不愿意把国家治理好么,天子脚下出这种事,也说不得?”
李淳拉她坐下,“没那么简单。此事虽然利国利民,但若皇上疑心东宫收买人心,该当何罪?”
念云悚然而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五坊使所涉及的人事,都是内廷有头有脸的人物,日日伺候在皇上、诸妃面前的。
要是他们有意在主子面前多说几句坏话,原本舒王和东宫之争就已经成为皇上的心结,更何况三人成虎?
好险!
念云叹道:“果然王先生是个人才,我如今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李淳道:“父亲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王先生居功至伟。”
念云安抚他:“罢了,都是我考虑得不周全。宫里的事咱们虽然管不过来,可是东宫的内府现在不是由我掌管了么,尚可徐徐图之。再不济,我做什么只以郭家的名义,打我哥哥的旗号,他们总不好再说什么。”
李淳仍旧有些闷闷不乐的,“圣上如今是越发……唉!裴延龄那个老狗,欺下瞒上,诡言邀宠,圣上竟也不理,可是老糊涂了么!”
念云不知朝堂上事,李淳又一一为她解释来。
先是陆丞相上书陈明备边六弊,圣上就未置可否。后来又闹出诸州欠负钱的事,要别置欠负耗剩季库。
人人都知道所谓的欠负钱都是贫人无力偿还的,欠了多年了,根本收不回来。朝廷若强制收钱,必然会闹得那些老百姓家破人亡、民不聊生。
但是圣上信了裴延龄,反怪陆丞相。
后来裴延龄又说咸阳有陂泽数百顷,可牧厩马。圣上使有司察看,也属子虚乌有,不过是数亩芦苇地而已。圣上却没有责罚他,反而训斥了几个弹劾他的人。
念云想一想,“圣上倒还不至于老糊涂,只怕你是年轻得糊涂。”
“你说什么?”李淳蹙眉。
“他心里何尝不清楚谁是谁非,只是他们那些耿直忠正的老臣,死活不肯叫圣上顺心,一定要圣上听他们的主张。最要紧的事情,你看圣上可有什么表示?无非拣几件不要紧的由头打鸡骂狗罢了。”
李淳低头想了想,念云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圣上做明君也做累了,怕是在闹脾气。
“那我们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自古不是圣心难测,而是没有几个人真正敢拿圣上来做一个长期的换位思考揣摩他心里在想什么。
念云道:“一句话,干卿何事?圣上要借这些琐事闹,那是他的家国天下,他自闹去,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了。”
李淳叹服:“你瞧瞧,你瞧瞧,我如今真舍不得离开宜秋宫了!”
看他没有走的意思,念云只好吩咐小厨房备下晚膳,留他一起用了饭。
眼见着天色已晚,点灯的小太监都快来了,念云问:“我听见说蕙娘身子似乎又不爽利呢,你去瞧瞧罢?”
李淳道:“梁侍医都说了她胎象稳得很,我去做什么!”
念云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么,女人家生养都是九死一生,便是稳当,也要多留意。”
李淳没好气:“我又不是侍医,看了能怎样!”
念云只好不同他说了,反正那不知真病假病的又不是她。
李淳却不依不饶,凑到她面前来:“你这女人,怎的就这样急着把自家夫君往外推?非逼着我得个宠妾灭妻的罪名,于你有什么好处不成?”
念云拍开他的脸:“咦,你们长安的男子最是没道理,我只说叫你去瞧瞧蕙娘,你一时不乐意了就要灭妻,还问我有什么好处?”
李淳索性耍赖:“我喜欢这张卧榻,昨夜闻着这里的花果香我睡得极好,我不去别处。”
念云无奈。她还得在东宫混下去,她没胆子直接把李淳轰出去,只好继续抱着被子去睡罗汉床。
李淳忙伸手去拦:“哎,卧榻那么宽敞,我不介意跟你共享……”
念云白他一眼:“我介意啊!”
李淳拦住她不放,“夫人往后自会习惯……”
念云笑一笑:“郡王可是亲口答应愿意等到我心甘情愿的时候,怎的竟出尔反尔么?”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事跟她装什么大度?大婚之夜就该先收了她再说,这会说不定连孩子都怀上了。
到底还是拉不下这个面子,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她灵巧地从自家身边闪过去,睡外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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