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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也好,错也罢,她都是大唐的太和公主,身上都应该肩负着一点作为李唐子孙的使命。
至于到底李恒的几个通房侍妾如何,那王氏女又如何,对她来说,或许今天早上在听闻这些大事之前她还有些在意,而此时,都已经不再重要。
落落甩开李恒的手走了出去。
李恒呆呆地看着她走进了隔壁的屋子,又听见她好似带着一点歉意,向那屋里的众人道:“抱歉,我哥哥方才有一点误会。”
有一个鸨儿笑道:“哟,我瞧着那小郎君很是俊俏,可要寻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去劝解一番?”顿了顿,又带着点耐人寻味的笑容,“要不,小倌儿也有……”
落落抿嘴轻笑了两声,“不必了,我哥哥待会就得回去忙了。”
可不是,他应该去做他的事。
落落的话正如醍醐灌顶,他今日在朝堂上,其实是听到了宰相遇刺一事的。但他却一心想着昨天的事,并没有当回事,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想起先前在蓬莱殿里母亲的眼神,夹着多少的无奈,偏生他当时都没有注意到。
这时候想起来,他几乎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他飞快地跑出绮月楼,跨上马背,往大明宫飞奔而去。他要回去,告诉母亲他知道错误了,他要回紫宸殿去,站在陛下的身边,跟着陛下一起处理。
晚上落落回到蓬莱殿,向念云大致汇报了今日打探来的情报,以及跟随郭家长辈去靖安坊宰相武元衡宅邸吊唁及去通化坊探望裴度的事,却省去了李恒去平康里寻她的一节。
念云有些不放心,问道:“你和恒儿……”
落落笑一笑,“母亲放心,于公于私,落落是分得清的。这等时候,无论是落落,还是太子哥哥,定然都以国事为重。母亲但凡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便是,不必担心落落。”
念云微微颔首,落落这个孩子,一向不需要人操心,比恒儿大气得多。
念云想了想,从屉子里拿出一封书简来,道:“曷萨特勒一行人已经回到了回鹘,发了书简过来报平安,你……可要回信么?”
落落接过来大致看了一眼,见那书简最后简单地提了几句,向岐阳公主问安云云。
礼部已经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岐阳公主的大婚了,到底这个误会一直放着也不好,落落想了一想,道:“母亲,落落觉得还是稍微解释几句为好。”
念云道:“你自己修书?”
落落点头应了,遂取过笔墨纸砚,略一沉吟,写道:
“二王子殿下亲启:
知悉殿下已顺利抵达,甚感欣慰。然前日曲江池畔之冒犯,落落深感不安,特向殿下致歉。
另,殿下前番有所误会,冲撞殿下者太和公主李落落也,并非阿姊。
祝安好。
李落落字。”
不过寥寥数语,写完之后,放在案上晾一晾,付与念云。念云收好,命茴香封好,令送去同回信一并交付。
这时陛下已经回到蓬莱殿,落落见陛下神色颇未凝重,知道他有事要同贵妃娘娘商议,行了礼便迅速告退了。
李淳昨日从这里离开可是拂袖而去的,这会儿又主动地来了蓬莱殿,到底有些心结,便只坐在边上不说话。
念云虽然一向是温和的,但李淳昨日实在是有些过火,她也不大愿意主动求和。但转念一想,白日里出了这样大的事,陛下也是忙了一天,这一天又因为她心里不快,也没去给陛下送点心,也不知他吃得好不好。
她轻叹一声,仍是吩咐茴香绿萝她们几个端几样容易消化的点心和酪浆上来,又拿了几样清粥咸菜,摆在陛下面前。
李淳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推辞,低下头便喝下大半碗酪浆,又捡了他喜欢的几样点心吃了许多,吃到后来念云不得不出声提醒:“陛下慢些,夜里还是不要用这么多,免得伤胃……”
“唔……”李淳嘴里含糊地应着,仍是把面前的一小碟子的绿豆沙奶糕吃了个干干净净才停下来。
念云才知道陛下怕是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但又怕他晚上吃太多,好不容易见他放下箸,连忙命绿萝把点心都收拾下去。
李淳这才正色道:“外头的事,贵妃都知道了?”
念云点点头,又摇头,“并不知晓备细。刺客可抓到了么?”
李淳便同她说起他所探知的细节。
原来那武元衡今天一早和往常一样,从他住的靖安坊出来,准备去上早朝,这时候天刚蒙蒙亮,为时尚早,外头几乎没什么行人。
刺客已经算准他必定是从靖安坊的东门出来,因此早就拿着短小的弓弩埋伏在了路边。待武元衡走到这里,便有数支冷箭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武元衡。
武元衡身中数箭,跌落下马。这时刺客才露面,残忍地绑在马后拖行了十余步,见他已经气绝身亡,便抽出佩剑将他的颅骨切下,带回去邀功了。
这批刺客在刺杀了武元衡之后,又往通化坊去伏击裴度,裴度也正好是在这个时辰出门去上朝,刚出了坊门便遇到了刺客。
刺客一剑迎面劈来,正中裴度的头顶,裴度从马上滚下来,掉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这时候裴度的一个随从从后面抱住了拿剑的刺客,大喊有刺客。刺客怕惊动了旁人,只得匆忙间砍掉那随从的胳膊,逃走了。
幸亏这裴度运气好,虽是六月天,他却恰好戴了一顶朋友新送的西域毡帽,顶上十分厚实,那一剑正中毡帽上,他实际上只受了点轻伤。等着刺客都走了,他才从水沟里爬出来,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李淳道:“朕已经令全城戒严,权力捉拿刺客。但在捉到刺客,拿到证据之前,贵妃可有什么猜测么?”
念云吃了一口茶,淡淡道:“妾从平康里略探得了一些消息,隐约听说半个月前,京中来了一批出手很是阔绰的江湖人。”
“哦?”李淳顿时感了兴趣,“怎么说?”
既然是江湖人,还出手很阔绰,自然就非常符合刺客的身份了,而且可能是死士。
念云斟酌了一下说辞,又道:“那些江湖人口风很紧,但是仍听出来,他们在京城里尚听命于一个人,那人可能是主使人家里的门客,在京城的身份好似是个珠宝商人。”
“珠宝商人,何以得知?”
从平康里得到可疑江湖人的消息是不难,李淳也知道郭鏦家中正有那一位平康里出来的薛都知。但既然他们口风很紧,怎么连珠宝商人的身份都知晓?
念云淡淡道:“陛下忘了么,妾当初在东宫的时候就托三哥哥买下了几间铺子,其中就有珠宝铺子,后来妾还买下了著名的玉器店碧海轩。京城中常来往的大珠宝商人也就那么几个,若有新来的,自然第一时间就能知晓了。”
外头总说后宫不得干政,他的这位贵妃看似好像真的并没有刻意干政。可是,每次遇到大事,他仍然是忍不住要来问她的意见,她向来都有无数的办法能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他想了想,又问道:“可知道是谁派来的?”
念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陛下想一想,最近朝中可有什么人什么事,正有些争议的呢?”
李淳的两道剑眉微微拧起,想了片刻,方道:“成德王承宗,淄青李师道,各自分别上书请求朝廷不要治吴元济的罪,朝中的意见也分为了两派。”
说到这里,其实两个人心里都约莫有数了。朝中的两派,自然也就是主战派和主和派,一派以武元衡和裴度为首,坚决认为朝廷不能对叛贼姑息,一定要严惩,要派兵镇压。
而另一派,则是以休养生息为理由,认为应当为了天下百姓着想,做出一些退让,承认吴元济的身份。
念云用手指蘸了残茶在桌上画了个圈,道:“妾力主维护大唐的尊严。若是今日姑息,明日是否就意味着谁都可以逼迫朝廷退让了?”
李淳点头道:“朕也是如此想,不能让宰相白白含冤。朕不仅要不惜代价,捉拿刺客,而且那背后的人……不能放过。”
念云道:“妾以为,这背后的人,可能是吴元济,也可能是王承宗或者李师道,但不管到底是谁,陛下在真正拿到刺客之前,就应该想好这个罪名给谁是最合适的。”
罪名给谁最合适?
李淳抬起头来,“贵妃的意思是……”
念云微微颔首:“陛下,如今吴元济同王承宗、李师道结盟,陛下既然决定武力解决,那么直接举兵一举歼灭是不太可能的,只能各个击破……”
那么先打谁,刺客就是谁派来的。
朝廷也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
李淳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烛台上跳跃的灯火,站起身来:“你说得对,朕原本还想着等抓到刺客再说……朕这就回去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办。”
说着便站起身来,大步往紫宸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