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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这样固执?”申屠玥看着碧玉空洞的眼神,话也开始飘渺起来,“其实很多事情只要你肯开口求我,都不至于使用这样激烈的手段。”
碧玉淡漠一笑,“我想我是无法面对你。”
短时间的犹豫更像是一种试探,他缓和着声音说:“你若是想离去,我不会强留。”
“天下之大,早已没有我的栖身之地……齐澜姐姐对我况且存有这样的误解,旁人更不知会怎么看了……与其活在别人的眼光中,远不如留在你身边,免去那些猜忌和烦扰……”碧玉读懂了他的试探,像是在坦白心迹,“夜来说得很对,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不是为了仇恨而生,应该努力去追寻一种安定富足的生活……过去的事情多想无益,我情愿选择遗忘,开始新的生活。”
申屠玥嘴角弯出一点儿弧度,话说得很从容,“留在我身边,有很多种方式,不知你会选择哪一种?”
“不是只有男人才在乎身份和地位,女子同样如此。”碧玉扫了申屠玥一眼,语气里藏着若有若无的挑衅,“王府后院,莺莺燕燕,百花从中哪见一片绿叶?飞上枝头的未必就都是凤凰……我可不愿意让人看不起。”
申屠玥微微一笑,眸中的色彩变得斑斓,话里却是露骨的直白,“按照我们鲜卑人的风俗,‘父兄死,妻后母执嫂’……所以你摇身一变成为我的女人,并不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你会成为花丛中最抢眼的一朵……我纳你为侧妃,如何?”
“可是殿下毕竟是我们中原皇室的血脉,你姓‘申屠’,而不是段氏或者宇文氏……怎能将鲜卑的婚嫁风俗套用到汉族?”报之一笑,略带不满的口吻中夹杂着恰到好处的轻佻,“……侧妃又能如何?仍旧只是一房妾室而已……我的命运难道注定要一辈子与人做妾?”
“我生在中州皇家不假,可长城以北同样是我的故乡。”申屠玥轻哼一声,笑容却变得更加浓郁,“你的意思是,要我娶你做正妃?”
“有这个可能吗?”碧玉凌厉一问。
“绝无。”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仍旧笑着,“且不说我早有正妻,即使没有,我也不可能立你为正妃。”
碧玉眉一挑,故意问:“为何?”
“很简单,我娶正妻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壮大我的声威和实力——很显然,你不能让我达成这个目的。”现实得无懈可击,“我没那么容易被私情冲昏头脑,而且痛恨妻妾成群、争风吃醋的场景……”
“所以你几乎没什么妾室,只是不想被她们影响判断,是吗?”
“不全是。”申屠玥伸手,在她的脖子上停住,轻轻掀开衣领一角,“如果身边每一个女人都像你这样时常以死相胁,我会不厌其烦,甚至会将她们全部杀光。”狠辣的话语说得任性平淡,却如同他的容颜一样惊心,“我其实并不嗜血成性……我只杀必须要死的人……”
“比如说长沙王,你的三哥,是吗?”又是凌厉一问。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最后一次,”申屠玥的指甲慢慢掐在她的锁骨上,“我从不希望他死,他也并不是必须要死。”
“你认为让他死是在成全他,他却用自己的死成全了你,真是一对好兄弟……”碧玉一边讥讽着,一边慢慢拉下他的手,直到腰际,讲起另一个话题,“我这腰上的伤正是你一手调教的女人留下的……花钿她又狠又美,我想学得跟她一样,你愿意指点我吗?你看上的女人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带给人无限的惊喜……我也如此吗?”猛地一把推开,“……看来我们在一些问题上很难达成一致,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容易满足的梁碧玉了……所以不会给你做妾……”眼波一转,浓深的暧昧和暗示尽数倾泻而出,“……而是甘愿成为你的贴身侍女。”
申屠玥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惊讶,相反,变得沉静起来,“贴身侍女只是我没名没分的女人,唯一的好处只有常伴我左右——那正是你想要的,对吗?”
碧玉迅速将心中各种纷繁复杂的情绪塞入隐秘的角落,离他再近了一些,双手环上他的后背,“……我始终记得那日海棠树下与你初遇的情形,只是那时我已为人妇,不曾设想会有今日的重逢……这是上天赐予的一段姻缘,难道你我要逆天而行吗?我给长沙王做妾,起初只是贪恋他为我带来的荣耀和尊贵,爱上他是日积月累的事情,与天长地久无关……‘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这正是我们之间的缘分……装腔作势的日子已经告一段落,我要重新为自己打算,再也不要日日守着空寂的房间,等着盼着……只要能与你长相厮守,我可以放下那些虚无的名分……”
申屠玥几乎就要信以为真,想搂紧她的双手却迟迟没有任何行动,好一会儿才说:“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你不过是在变着戏法恨我而已,伎俩如此拙劣,一眼便知,欠着火候。你以为花言巧语就能蒙骗住男人的心?实在是自不量力!”炙热如熔岩的宣泄,瞬间冷却凝固,“……可我顾不上这许多,只能自我安慰,恨是比爱更强烈的感情。”还是一把拥住了她。
两人各自沉沦,连呼吸声都在针锋相对。
申屠玥凑近她,试图从她的唇上攫取温度和顺从,可只是轻轻一触,寒意立即袭击了全身。
“你心上没有半分温度,我暂时没法与你亲近。”申屠玥丢下这句话,毅然离开。
碧玉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早已厌倦了哭泣的她长笑一声。从袖中缓缓拿出夜来塞给她的蔷薇花香囊,一把攥在手里,细密的针脚依然扎得她心上生疼,熟悉的兰麝味熏得人肝肠寸断。
河间王府,永远都充斥着阴谋和诽谤。
“张瓘,如今劲敌长沙王申屠奕已除,按理说满堂公卿应当对我俯首帖耳,可事情进展得并不如我们所想,朝堂内外总能听到不同的声音……我们终究还是太小看东海王申屠玥了。”申屠甬有着追悔莫及的表情,眉毛纠结成可笑的形状,“没想到我们苦心经营,竟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东海王毕竟是皇族近属,如今圣上至亲之人所剩无几,八殿下年纪尚幼,不能担当大任,这重担自然就顺理成章地挑到了五殿下东海王身上。”张瓘在心中早已作过考量,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弦绷得更紧。
“这‘皇太弟’之位就非他莫属了吗?”申屠甬显然不服气,不忘继续抱怨,“我们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欢喜一场。”
张瓘开始卖关子,声音平淡无奇,像是有意舒缓心境,“那也未必,东海王在击退叛军、解困孤城上并无太大功劳,圣上却嘉奖他居功至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遮住对长沙王处置不公之事——长沙王明明立下汗马功劳,圣上却以怨报德,若是传扬出去,定让世人寒心。”
“如今申屠玥官拜大司马,录尚书事,名正言顺地插手政事,三台纳言都直接听命于他,个人声威一夜之间剧烈膨胀,这实在是让我们措手不及。令我困惑不解的是,这些年申屠玥门绝宾客、始终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现在突然崛起,理应根基不稳、摇摇欲坠,可他现在竟然稳若泰山……他究竟是何时起了履尊称帝的野心?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对手,我们却一直忽略了……”申屠甬喋喋不休地说,神情懊恼。
“大王,东海王若是我中原皇族,承继大统无可争辩,可他若是鲜卑皇族,又当如何理论?”张瓘没头没脑地抛出一句话,砸在焦虑不安的申屠甬心上。
“莫非这东海王的身世也有不能公之于众的地方?”申屠甬得了启示,立马追问。
“鲜卑众部以段氏部和宇文部最为强大,段氏王段务毋尘曾一度统领整个鲜卑,与宇文苏延立下盟约,尊段氏为盟主……如今,宇文苏延之子宇文恕有吞并鲜卑诸部的图谋,与段氏纷争不断……如今的段氏王段柳秋含,是段务毋尘之女……根据宇文恕的密报,段柳秋含正是东海王的姨母——东海王之母段文灵鸳,即是当年的潘妃……”
申屠甬被绕的有些晕头,可立刻反应过来,激动兼兴奋,“成都王申屠鹰有个不光彩的母亲,东海王申屠玥却有个不光明的母亲——上天总在帮我们,何愁大业不成?”
张瓘笑着说:“宇文恕志在必得,怎会放过这样有利的时机?他要让段氏部落在漠南地区无立锥之地,自然要想尽办法消解其实力。东海王若是成为嗣君,鲜卑段氏可就更加难以撼动了,宇文部的地位将岌岌可危。”
“这么说来,我们应当尽快与宇文恕达成联盟,各取所需。”申屠甬象征性地征询着张瓘的意见。
“正是。”张瓘从形式上一答,“臣会尽快派人与宇文恕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