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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暗算了一下日子,心道果然这一次距离上一段毒发的时间间隔又少了几天
思绪未断,胸口闷痛却是一阵紧似一阵,林世卿心知此时应该尽快服药,不能再拖延,于是一反刚刚游走缠斗之姿,脚步一错侧身躲过再次劈砍而来的大刀。他不欲伤了刘阳,于是趁着刘阳再次起手举刀时,手中长枪立刻落到刘阳手上大刀,一点一压,再横过来拍了一下刘阳手腕,他手上的大刀立即掉落。
刘阳心道不好,却见林世卿也扔了长枪,对他回手就是一掌。
那正是刘阳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时,他若是侧身躲避,大半可能都是避过。可是碰到这种情况,常年呆在军中的刘阳脑子里却是只有两个字“拼了”。
一方是五指纤长,掌风凌厉;另一方是铁拳紧握,沉稳有力。
众人屏息。
二者相接发出沉闷声响,刘阳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倒退三步,林世卿借力向后一倒翻,轻盈落地。
众人一看二人反应,高下立辨。
林世卿一抱拳:“承让。”
刘阳虽是狂妄却也不是蠢人,知道自己落败,并未狡辩。吐了一口血吐沫,又抹了抹嘴,朝林世卿道:“老子技不如人,没啥好说的,输了就是输了!不过,你既然能打败我,就说明你小子虽然娘了点,也算有能耐。但是这里是军队,单打独斗谁不会?能领咱们打胜仗的才是老子心中的真英雄!你们不就是让老子服服帖帖和兄弟们跟着你么。你们皇家的那点破事老子管不着。没别的话,只要你能打胜仗,老子兄弟们过得好,老子就没啥好说的。这么着,老子不上阵的情况下,你要是能连续打三仗都赢,老子和兄弟们就服你!怎么样?”
避过一开始几场可以用来排除异己的硬仗,最大限度的保持自己手下的实力……这刘阳也不傻啊!
可这要求……
林世卿沉吟一番,将目光转回到孟惊羽处。
孟惊羽冲他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刘副都统是明白人,本殿也不多说,一切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这么多兄弟听着,你也要记得!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说了,就要做到!”
刘阳刚输了一场,打的也不痛快,心里正是火大呢。虽然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但一听孟惊羽像是不信任他的话,却不免脾气更是暴躁:“放他奶奶个屁!老子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孟惊羽微微颔首,转过目光看向向他走来的林世卿——其他人看不出林世卿脚步虚浮,他怎么会看不出?刚刚他一变招自己就发现了。夜晚光线不佳脸色看不清楚,可他身形迟缓的那一下,在一直细细观察他的自己眼里却是再明显不过。
那校尉一见事情没有闹大,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终于放下。又偷偷打量了一下孟惊羽神色,方冲底下的士兵喊道:“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去,都散了!”
下面的人看了刚刚那场打斗,都是暗暗咽了咽口水。后来又听了刘阳的话,深觉有理,随后自然就是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没过多久,得了安排的众人该巡逻的巡逻,该守夜的守夜,该睡觉的睡觉,校场的人很快就散了个遍。
孟惊羽向前几步将手中的狐裘披到林世卿身上,低声问道:“身体如何?”
林世卿抬眼一怔:“没事。”
眼睛没看地,却刚好绊了块石头,他不由重重一步踉跄。
林世卿暗叹,若不快些服药,只怕……他认命的闭上眼睛,等着和大地的亲密接触,却没料到等到的竟是一个温暖坚实带着些汗味的怀抱。
她愕然的睁开眼,却看到孟惊羽的俊朗眉目近在咫尺:“你……”
孟惊羽扶着她的胳膊,半搂着她,如同暗夜般黑得浓重的眸子映出林世卿泛着暗青色的脸颊,眸光沉沉,口中却是轻柔:“小心。”
一旁的沈寄寒看到此景,脸上闪过几分异色。校尉瞟了一眼,便迅速的转过头,仿佛没有见到。
远处,闻讯而来的安铭没有移动脚步,脸上浮现沉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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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都以为孟惊羽这位殿下和刘阳副都统在东郊校场的话不过是一时之诺——这殿下从未上过战场,对于行军打仗多是纸上谈兵,而且一支现成的军队怎么可能不用?
众人却未料到,孟惊羽这位殿下说到做到,两月时间只用自己的两万大军连破清平六城,汉阳郡十八城池。途中军纪严明,不曾滥杀,不曾抢掠,甚至一路招兵,除却每座城池守军和从其中抽调到孟惊羽手下的部分,孟惊羽已从最开始的不过两万余人,增加到了近五万人。
遭遇战、围歼战、攻坚战,一路上孟惊鹏虽是设置了无数关卡,孟惊羽却仿佛先知一样一一破去,中间虽有北疆公宗盛的暗中襄助,但也绝少不了孟惊羽和林世卿的运筹帷幄。
然而能使巧劲的即便使了,可也总免不了要打硬仗。
其中,尤以清平汉阳两郡交界的汴州城为最。
汴州是汉阳郡边城,原本就是作为继清平郡后第二个北面防守的关卡。城墙坚固,虽无地利可占,却在楚国几代皇帝真金白银的积累下训练出了一支武装到了牙齿的军队,从造价最高的重骑兵到普通的步兵,从投石车到两三人才能拉开的巨弩……只要是军队里该有的,这里不但一应俱全还储备丰厚。
孟惊羽打到这里来的时候刚刚好是十二月初,大雪封城,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远目河山,一片银装素裹。
“二皇子羽”的黑底金龙大旗高高悬挂在像果核一样被包裹在最中央的帅台上。
旌旗猎猎,铁骨铮铮。
孟惊羽黑压压的五万士兵列于城下。
寒风呜咽,天地俱寂。
三尺青锋一出,百万儿郎跟随。
擂鼓咚咚声震旷野,伴随着汹涌而来的“杀”字,是更多人的鲜血。
皇子军着紫衣,帝军着绿衣。两军相接初始,尚还看得清楚颜色。然而不多时,紫衣颜色愈加深沉,绿衣则尽皆化为一片抹不去的猩红。
将军百战死,壮士几人归?
生命在战场上仿佛乞儿,廉价得弹指即逝。
沙场之上尸横遍野,兵戈之声却仍是不断,四方回荡着的喊杀声仿佛即将吞噬墨色苍穹下的一切。
中央帅台上,林世卿一袭月白长袍身罩滚兔毛白色裘衣,浅色的流苏在袖口边旖旎地勾勒出一朵半绽的梨花。颀长纤细的身影伫立在帅台前方,纤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另一只手掌。眸光清冷,直视着前方,似乎在倾听,又似乎在等待。散落的乌发漆黑如墨,只用一根白色发带随意束起,披在身后。
“报——对方已开城门迎战!”
“报——右翼军侧面推进,安铭将军已和主力军汇合!”
“报——左翼军被合围,沈寄寒将军受伤!”
“报——左翼军已突围,对方败退!”
“报——敌方城墙已被我方攻陷!”
林世卿听着前方捷报频传,不知为何,心中却总是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抬起手揉了揉直跳的右眼皮,口中指挥若定,眼神却始终跟随着那抹银甲黑马的身影。
一人,一骑,一剑,游走于修罗地狱间。平时或温柔或难测的殿下如同化身夜叉罗刹,仿佛再年轻灼热的鲜血都捂不热他手中那柄寒光四溢的长剑。
伏尸百万,血流漂橹。
萧萧烽火中,千军万马,抵不上这一人一骑惊采绝艳。
手起,刀落。
侧身,横推。
刺出,回手。
每一个动作都那样浑然天成,每一步招式都那样挥洒自如。乱军之中,那银甲黑马的组合显得那样炫目。
如血残阳下,俊美无俦的脸庞溅满浓稠的血液,银色的铠甲间隙隐有鲜血渗出,脊背挺拔,高贵得仿佛天神降临,连收割生命都显得理所当然。
林世卿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孟惊羽,我该怎样形容你?
你说你天潢贵胄,衣食住行上却肯与普通士兵同甘共苦;泥泞路上,你从不骑马,却愿与后勤部队一同推车;大雪天里,你解下御寒裘衣赠与士兵,不顾自己已冻地发抖的身躯;每次打完仗,你的伤口还未包扎,便先去探望营帐里其他受伤的士兵;你说你真龙附体,每次打仗必会身先士卒……
我原想,我的这支私兵只认人不认令,若真有意外尚且还是我自保的一张底牌。
可如今,我开始犹豫。
林世卿遥遥望着远处的那抹身影,眸色中有些挣扎。
这样帮助他扶持他究竟是对是错?
不经意间,远处银光一闪,爆出一蓬血雾。
林世卿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
那大概是自己眼花了……打了这么多次仗,他从没受过什么大伤,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吧……
林世卿又揉了揉额角转过头去看向桌上的行军布阵图,寒冷的天气里,心中却无端的有些烦躁。然而这种烦躁,却在听到下一条战报时,全数化为难以遏制的急切和担忧。
“报——殿下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