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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哥,谁举报的?该不是我们村的村民吧?他们有这么强的法律意识?就算有,他们当时也是同意了的啊。况且,他们怎么可能懂招投标法?”江心月气急攻心地问道。
“举报是匿名的。现在不是追寻举报人的时候,得赶紧到纪监委说明情况,并请求纪监委现场调查,以免耽误工期。”杨大山道出心中重点。
江心月心里一暖。关键时候,总有人雪中送炭。振兴乡村虽然自己冲峰在前,但背后支持自己工作的,又何偿不是乡村振兴的功臣?
江心月快速地在脑子里想着应对方案,但想来想去,还是杨大哥的建议最靠谱。她精神萎顿地站起来往外走,没走两步,又转头对杨大山恳求道:“杨大哥,钱一到账,立即拨下来,好吧?等着救急。”
杨大山挥了挥手:“先去扑火吧,其它事缓一步再说。”
江心月走出农业农村局大门,心灰意冷的感觉像飓风一样突然袭击了她。她感到非常心寒。巴心巴肠地振兴乡村,结果还被人举报。自己到底图什么啊?名?一个村支书,能蹦哒多高?利?在村上没领一分补贴,有时甚至还倒贴。
江心月懒懒地摸出手机,打电话给江小川,说有人举报高标准农田建设的事,自己先到纪监委去了解情况,你那边把当初村支两委开会的记录找出来,再把这两月干活的记账簿也找出来,备查。
江小川听江心月语气,兴致不高,估计她受打击了。只安静地应承,别的没多问。
江小川放下电话,一时搞不清楚什么人会举报江心月。江心月来了半年有余,先不说乡村振兴成绩,单是8月特大洪灾,她科学有序地组织撤离,没让群众生命受到威胁,这就是一个大功劳。这些人怎么这么不知道感恩呢?
江小川一个人闷闷地想了许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叫来杨缨、李德福,准备好江心月交待的材料以备检查。
李德福和杨缨听完江小川的述说,皆感觉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杨缨义愤填膺地问江小川:“江书记,那人举报什么内容?举报江书记贪污吗?”
江小川被问住了。江心月只说被举报了,没细说举报内容。江小川也没问。三人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老老实实地将跟高标准农田建设相关的资料准备到那里。
第二天,高标准农田建设不得不停工。李狗儿、彭文冬他们转头就去了公路施工工地。
李德福从集镇上返回家里,路见村口的垃圾桶里堆满了垃圾,心想,这个彭文冬,见钱就想挣。嫌运送垃圾的钱少,如果叫他把活路让出来,他又舍不得。既然揽了这个活,就该把这个活路做好。
当即掏出电话打给彭文冬,叫他中午休息时一定把垃圾桶的垃圾清运出去。
李德福打完电话心里还气怵怵的,环境卫生要保持嘛,不然江心月起那么大的风云干啥,真是的。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江心月都没回村上。打电话给她,要么不接,要么关机。村支两委干部一筹莫展,高标准农田建设停摆在那里,因为没钱,又因为没人。前几日还轰轰烈烈的劳动场面,一下子变得死寂。
正当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时候,江心月回来了,后面还跟来了一辆越野车。在江家塆门口下车后,大家弃车提步往村办公室走去。
村支两委干部接到通知,早早候在会议室等候。
纪监委同志往台上一坐,江心月这才给大家逐一介绍。领头的监察组长孙虎清了清嗓子,对大家说,前两天,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们建设高标准农田未进行招投标,涉嫌违反国家招标投标法和国有建设资金去向不明问题。今天,我们纪委监委的同志专门下来实地调查,希望大家如实反映情况。
村支两委干部一听蒙了,工程建设还要招标投标?自主建设不行吗?我们就是自己出力找设备搞建设,怎么就违法了呢?
江心月知道村支两委干部心里疑惑,亦不多作解释。理了理思路,遂向纪监委领导们汇报到:盐井沟村建设高标准农田是基于争取种业基地项目而开建的,由村支两委干部和村民代表共同商议决定。因农业农村局项目建设计划未下达,鉴于今年开春要种植稻种,时间紧迫,任务重大,故村委会决定自主租赁建设机械,自主组织劳动力进行建设。现已完成总工程量的百分之八十。为了接受纪监委检查,现已停工。
李德福愣是没弄明白,国家一分钱没来,怎么就涉嫌国有建设资金去向不明?他不懂,便举手示意请教。
江心月没想到竟有人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曾经,自己也对村民进行过法制培训和教育,但都是基于与他们生产生活习习相关的内容进行培训,如“招标投标法”这种偏门的属于管理干部掌握的法律,觉得农民用不上,便没给村民们科谱。
今见李德福发问,怕纪监委干部恼火,江心月立即出声向村干部解释:招投标法明确规定,只要使用国有资金投资建设的就必须招标。李德福又问,国家不是没拨钱吗?江心月又耐着性子说,我们已向农业农村局申报,项目建设计划很快会下来。几百万的工程,老百姓能自己出钱建吗?这便是国有建设资金。
纪监委干部看着台下自问自答的解说,心里感慨不已。农民心地善良,但文化知识以及法律知识的欠缺,导致了他们与法制社会的间接脱轨。
孙虎见台下的人不再有疑问,接着说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们先查看相关材料,再去看建设现场。
会议记录本,机械租赁协议,出工人员、工时台账,清清楚楚,一丝不苟。
“工资发放表呢?”孙虎问。
“钱都没有,哪有工资发?”李德福气鼓鼓地回道。
“你们干了这么久,没发工资?”孙虎不相信,“你们租机器设备的钱也没给吗?”
“给了一部分。村集体经济组织贷的款。”江小川解释道。
孙虎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江心月,这个矫小玲珑的女人,竟有如此胆识和气魄,贷款都要搞现代农业,心里对乡村对村民到底有着怎样热切的情怀?
检查完所有资料,纪监委的同志没发现任何问题和错漏。一切都真实地发生过,又真实地记录在案,何来问题和错漏呢?
纪监委一行又到坝上工地查看。
经过堰塘塆时,见几个农民正捊起袖子忙忙碌碌地挑沙和浆,孙虎信步走过去想探寻村民对建设高标准农田的看法。
原来村民正进行“三改”。
孙虎随村民钻进房屋,见地面和墙壁已用水泥砂浆抹好了,瓦匠师傅正在安装蹲便器和灶台磁砖。
孙虎也知道,农村旱厕改造是个大难题。他是农民的儿子,亦深受旱厕之苦。今见村民“三改”,甚是高兴,便对村民行为大加赞赏。
江心月将“申报项目未下来,村支两委采取集体统一采购材料,村民自主建设的办法予以先建,待补助资金下来,再补发给村民”的办法向孙虎作了详细汇报,末了还来了一句:“孙纪监,这个没违法吧?村民垫资购买材料的。”
孙虎愣了愣,没直接回答。又问:“三改符合规定的标准吗?听说农业农村局要验收合格后才会拨付补助资金。”
“这个没问题。我们严格按照农业农村局制定的规格和标准组织村民建设的。”江小川适时在旁边补充道。
孙虎又绕着堰塘塆几户村民的房舍看了看,发现房前屋后收拾得利索干净,柴草全部堆放在房外,便笑着跟村民说:“收拾得真干净,比城里的环境好。”
“哪里有城里好哟,我们这就是个狗窝。是江书记要求我们这样搞的,要求十天半月大扫除一次,还要不定时检查。还叫我们经常洗澡洗头,出门一定要穿干净,有点儿像大人不放心小娃儿似的。”
“江书记强迫你们这样搞的吗?”孙虎又问。这些本不是他今天下来调查的范围,可他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
见江书记陪着的人,个个衣着整齐,神情严肃,村民知道他们一定是哪里来的大官,便小心谨慎地回话,生怕给村干部带去麻烦。见为首的官询问,忙大声回道:“没有没有。都是自愿的。别人家搞得漂漂亮亮的,照片都贴到村上的玻璃框里了,自家再这么脏兮兮臭烘烘的,多不好意思。不过说实话,弄干净了,还真是好看些了。”村民兴致奇高,滔滔不绝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生活习惯养好了,也是好你们自己。”孙虎脸色和悦地同村民聊着。
“那是。都怪我们以前死脑筋,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好日子当穷日子过。江书记叫我们解放思想,该吃吃该喝喝,所以我们都听江书记的。”村民乐呵呵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