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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虞珩阴鸷、暴戾的目光,众人顿时想起开学第一天虞珩暴揍祁株的画面。
这可是姜院长加上李金环、施宇、张思仪,四个人都没法拉住的人。
众人心中疯狂叫喊着快些逃离,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像雕塑似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是在虞珩的目光下觉醒了某种本能,下意识的觉得不能再做任何会引起虞珩注意的事。
首当其冲的张思仪差点没出息的哭出声来,脑海中浮现家中祖父冷酷无情的话。
小郡王让他们挂彩,是同窗间的矛盾。
他们要是让小郡王挂彩,则是以下犯上。
就算圣人懒得理会这等小事,家中也要给宗室个交代。
诡异的寂静中,只有纪新雪完全不受暴怒的小郡王影响,轻声慢语的道,“颜博士来上课了。”
虞珩赤红的双眼转向正杵着脸望着他的纪新雪,顺着纪新雪竖起的手指看向窗外,确实是正往这边走的颜博士。
他咬紧牙关,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干涩酸痛的双眼却没有任何缓和,但他仍旧仔细的将学堂所有人的面容都记了下来。
这些人骗他,他讨厌他们。
颜博士走入学堂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除了后排的宁淑县主,所有学生都与小歇前的状态大相径庭,就差在脑门贴上‘心不在焉’四个大字。
缺了堂课的小郡王正在生闷气,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像是要用目光给桌子雕花。
颜博士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假装没看到地上的白玉碎片。
做国子监小学的讲学博士,头一件要学会的事就是别去管这些小祖宗。
发现颜博士还是在讲上午的那些东西,中午被小郡王打扰以至于没睡够的纪新雪难免有些犯困,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惊醒。
纪新雪勉强睁开迷蒙的睡眼,只来得及看到小郡王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大门处。
他转头看向窗外的日光,似乎还没到下学的时间?
“宁淑县主!”
耳畔忽然响起的哭音吓得纪新雪打了个哆嗦,他扶正头上有些松垮的凤钗,转头看向正红着眼眶望着他的张思仪,“嗯?”
“你为什么要告诉小郡王......”张思仪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坚持将质问说完,“雕花木盒来自英国公府。”
远处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比张思仪还要愤慨,“本来小郡王都要将白玉扳指带上,不计较雕花木盒的事。都怪你多嘴,才让小郡王那么生气。”
“英国公府老夫人特意准备寒竹院每个人都有的东西,你却三言两语惹得小郡王大怒,浪费英国公府老夫人的心意。”
......
无论是开口还是没开口的人都转过身,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纪新雪。
纪新雪毫不怀疑,如果她不是嘉王的女儿,这些人愤怒之余绝不会只是口头与他理论。
没等纪新雪开口,祁株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满脸苦笑道,“县主涉世未深,不知道善意的隐瞒会让大家更轻松,才会做出不妥当的举动,也不是故意想要为难我们。”
众人紧绷的脸色稍缓,终究还是在意纪新雪是宁淑县主,有个谁都惹不起的父亲。虽然对纪新雪的作为多有微词,却不敢太过分。
“请宁淑县主保证,今后不会再做出今日这等背后对同窗插刀之事,否则我们还怎么敢对宁淑县主交付信任。”白五娘子高傲的昂起下巴。
不仅白三娘子支持自家姐妹,路氏姐妹也破天荒的赞同白氏姐妹的看法。
梁大娘子垂着头不说话,被白三娘子和路九娘子夹在中间的时候也没挣脱,算是默认站在白氏姐妹和路氏姐妹那边。
祁株也劝纪新雪,“县主,大家也是被你伤了心才会反应如此激烈,你哄哄她们,她们就不会再怪你。毕竟我们还要在一起念书四年,怎么会有深仇大恨呢?”
李金环眉心微皱,想要开口却被身侧的施宇抓住手腕。
他顺着施宇的示意看向仍旧红着眼眶固执的望着宁淑县主的张思仪,无奈的闭上嘴。
差点因为宁淑县主的一句话被小郡王暴揍的人是张思仪,这些日子与宁淑县主最亲近的人也是张思仪。
纪新雪眯眼靠在背椅上,轻而易举的将所有人的反应都收入眼底,终于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祁株以为纪新雪是没见过这种阵仗被吓傻了,眼中的怜惜更甚,“或者我先送县主回绣楼,县主没这么疲惫的时候再仔细思索今日之事。”
‘苦主’之一开口,其他人就算不满意,也没有再穷追不舍,只有格外骄纵的白五娘子狠狠的推了把椅子,非要将不满表达出来。
纪新雪扯了下嘴角,眼中的困意彻底散去。
难得提前下课,小郡王已经跑路,他却要留在教室里面对‘小学生的质问’。
呵,真是个好日子。
“县主......”
纪新雪打断祁株,“你先等着。”
然后对始终红着眼眶盯着他的张思仪道,“你叫我做什么?”
张思仪擦了下眼角,闷声闷气的道,“没事,今日下学早,县主早些回府。”
他确实有怪纪新雪多嘴的意思,尤其是颜博士还在的时候,他明明是坐在小郡王旁边的位置上课,却总有随时会被揍成猪头的错觉。
导致张思仪几乎将全部心神都放在虞珩身上,就连虞珩的呼吸声节奏改变,都能吓得他手脚发麻。
张思仪虽然对纪新雪不讲义气的行为很生气,但他不想让纪新雪在众人的逼迫下应承什么。
等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再与纪新雪说这件事。
“我想起来了。”纪新雪对张思仪的话视若未闻,“你问我为什么告诉小郡王,雕花木盒来自英国公府。”
张思仪刚被擦干的眼角再次出现湿润的痕迹。
纪新雪掀开手边的雕花木盒,拿起条银红色的手帕甩在张思仪胸前,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嫌弃,“哭什么?我还没说你。”
张思仪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眼泪流的更凶了。
纪新雪还要说他?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讲理的人!
“你为什么要瞒着小郡王雕花木盒的来历?”纪新雪问张思仪。
本就看纪新雪百般不顺眼的白五娘子冷笑道,“要是与小郡王说实话,小郡王肯定会砸了盒子,你没看见小......”
对上纪新雪锐利的目光,白五娘子尚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下意识的抓住身侧白三娘子的手。纪新雪的眼睛像是能看到她心里去,让她所有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我先与张思仪说话,若是白五娘子也有话说,得排在祁株后面。”纪新雪对这些找麻烦的人一视同仁。
明明纪新雪的语气并不算恶劣,白五娘子却升不起半分继续找茬的心思,呐呐的点了点头。
张思仪对上纪新雪回转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忽然感觉到熟悉的腿软。
不是面对小郡王的时候那种害怕的腿软,而是类似于心虚的腿软,就像是顽皮捣蛋的时候被祖父抓了个正着。
他想说的话与白五娘子的话没什么差别,面对纪新雪冷淡的目光却像是被浆糊黏住了嘴,半晌都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纪新雪的耐心耗尽,提醒张思仪,“祁株和白五娘子都在等着你,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想让小郡王收下木盒里的扳指,这样就整个学堂都有雕花木盒,所有小郎君都能带上一模一样的白玉扳指,才不辜负英国公府老夫人和祁株的心意。”张思仪垂下头,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羞愧,“也怕小郡王知道雕花木盒的来历后,会当场发火。”
“你还挺诚实。”纪新雪哼笑,脸上的漫不经心逐渐变成认真,“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小郡王会有多难受?”
张思仪低下头,他没想过。
但小郡王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纪新雪不给张思仪任何给自己找借口的时间,“小郡王没戴上白玉扳指都如此生气。要是他如你所愿,因为寒竹院每个小郎君都有,所以戴上白玉扳指。然后才知道整个寒竹院都心知肚明白玉扳指是英国公府的东西,只有他这个英国公府的郎君不知道,你觉得小郡王会多生气?”
张思仪被下巴上的力道强迫的抬起头,不得不直视纪新雪的眼睛,他听见纪新雪问他,“你能承担惹怒小郡王的代价吗?”
不能
张思仪疯狂摇头。
“小郡王对你太和善,才会让你忘记这点。”纪新雪轻笑,将手上的湿润擦在张思仪抓着的帕子上。
张思仪下意识的想要反驳纪新雪,小郡王怎么可能与‘和善’有关系?
然而张开嘴后,张思仪的脑袋却一片空白。
相邻而坐快要半个月,小郡王确实没主动做过和善的事,但也从未欺负过学堂的任何人。
有日他读书入神,想要摘抄却找不到笔,见身边有拿着笔的人经过,还以为是李金环,口称‘好哥哥,借个笔用用。’直接夺过笔写字,过后才发现被他抢笔的人不是李金环而是小郡王。
他战战兢兢的送回洗干净的笔时,小郡王头也不抬的说‘送你了。’
那支有价无市的南临笔,至今还在他的笔架上挂着。
张思仪隐瞒小郡王的时候,未必没有已经发觉小郡王与同窗之间的疏远,想要阻止疏远加深的意思。
可惜他完全用错了办法。
“我错了,县主。”张思仪闭上眼睛,哪怕已经竭尽全力的伪装平静,仍旧无法掩盖浓浓的哭音。
“该听见你道歉的人不是我。”纪新雪拍了拍张思仪的肩膀,转身看向其他人。
所有接触到纪新雪目光的人,无论是站、是坐都下意识的挺直胸膛,隐约有种正在面对家中父兄的错觉。
祁株眼中更是期待与抗拒不停交错,始终分不出胜负。
门外的书童们比学堂内的人还要紧张。
不知为何,今日下学的时间格外早,察觉到颜博士出门,书童们连忙放下青竹和紫竹带来的糕点往学堂门口跑。
......险些撞在满身暴戾气息的小郡王身上。
好在小郡王并没有理会冲撞他的人,只是让青竹和紫竹留下,便大步流星的离开。
有青竹和紫竹守在门口,余下的书童顾及不知为何暴怒的小郡王,都没敢上前,只能也等在门外。
正当书童们有点等不住的时候,青竹突然拍了下紫竹的肩膀,跑向小郡王离开的方向。
紫竹也态度大变,望向有小玉竹的书童时眼底隐隐带着警惕。
平日里围在小郡王身边讨赏的书童们一向以青竹、紫竹唯首是瞻,察觉到紫竹的态度变化后,立刻挡住其他书童的所有去路。
气氛越来越紧绷的时候,满身暴戾气息的小郡王大步流星的走回来,手上还提着坠着宝石彩穗的长剑。
书童们顿时作鸟兽散,谁也不敢挡小郡王的路。
小郡王却没如同书童们想象中的那样破门而入。
走到门口时,短暂离开后怒火不减反增的小郡王忽然宁静下来,长久的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