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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朱武,见过大帅。”
环庆军节堂,神机军师终于见到了王似这位陕覀六路之一的帅臣。不出他的所料,这王似果然如资料中所言样,乃一文士也。
四十上下,面似淡金,双眉带秀,二目有神,颌下飘洒着三绺胡须。身着峨冠博带,大袖迎风肋下佩剑,是大红的外袍,脚下一双快靴。
这真是纵使身穿戎装,兀自不似武臣。你以为自己配了长剑,就真的能文能武了么?
在朱武看来,这王似与现今的泾原帅席贡、秦凤帅赵点、熙河帅王倚,都是宋室对西军的掣肘与制衡。自从宋夏重开战争,陕覀六路的兵权是握到了童贯的手中。
这是一个只想着自己功业,其他事儿都能丢开的人。若不是他着实用得到刘法他们,陕覀六路可以出了一半武将经略使?虽说内里种师道是文官出身。
人都做到原州通判、提举秦凤常平了。就因为议论役法忤了蔡京旨意,被改任庄宅使、知德顺军。随即蔡京一伙又诬告他“诋毁先烈”,将他罢官,并且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将他列入“党籍”。整整被屏废十年后,才以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泾原都钤辖身份知怀德军。
只不过时过境迁,童贯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还了。尤其是西军的份量又猛然变重了许多,
这些个帅臣,就无有一个是真武将出身。在大小种、刘延庆、刘仲武等纷纷调出西北后,这些个知军、知州、提点刑狱使、转运使就纷纷上位。
很顺理成章。此事归于朝廷,一路经略安抚使的任免,何时与那些个丘八有关系?
王似是个文人,心里道道多,看了一眼朱武,面相、气质并不是多么出众的人物,然面白细髯垂,还有那么几分书生气。心里就先嘀咕起来人的身份。
他今年四十有六,哲宗绍圣年间进士及第,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多年,可是标准的老油子。
且不满五十岁就能做上一路帅臣,本身又非是出了名的风云人物,这就叫人要赞叹一声他的好钻营了。这人心上的眼儿就跟那莲蓬一样,多着呢。
他如何不知道梁山军使人联系他是为了甚个?
“看你面相亦是个读书人,朝廷素来看重我辈,广开门户,庇护寒门,何以落得如此地步?”一副‘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乎?’的感慨。
这话虽然听着寒碜人,实则却是将二者暗暗归入一类了。现下梁山军势大,王似身为环庆路帅臣,对于西军事最是知晓。那江南的主力不回来,就凭他们关西的家底,倒也非是不可以做奋起一搏。招募乡勇、河湟弓手,汇集各路的全部人马钱粮,倒是能与梁山军来一场正面决战。但这事的前提是梁山军愿意跟他们一战定胜负。
若是人家避而不战,只需要拖上三俩月,这人马无了钱粮,就不战自溃了。
招募乡勇与河湟弓手是要有钱有粮的,西军能鼓起力量一战,那是寅吃卯粮。用后世的话说,这就是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激发力量!
就像人家说的,母亲为救孩子能抬起汽车,六十老太为了活命能踢死狼一样。
然这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三两个月,甚至都不需要这般长久,西军就会因为钱粮而分崩离析。
这一切王似都心里清楚。那刘法已经寄信来了,显然他是要做奋力一搏的。但王似这心里头没准啊。奋力一搏,焉知不是自寻死路?
且他又知道,自己的威望根本无法与刘法相比。若是真把军队钱粮军需运到了长安,甚至是等到刘法的意思被环庆路的军将士卒皆知道时候,到时候自己这一路经略安抚使,便就是一摆设了。
对比那前途未卜的‘奋力一搏’,王似倒是更乐意拿手中的这点资本买个前程。
“官场昏暗,赃官污吏横行,构陷良善,鱼肉生民。小可走投无路,逼上梁山,也是无可奈何。”朱武说着回道。心中自认那王似是不知道自己的。他跟着史大郎一起被王进招降,那就是一小虾米么。声名如何能传到王似这等人耳中?
“万幸天无绝人之路。恰逢其时,得遇明主,成一时之功。今日面对相公始能款款而谈。”
神机军师这话说的可是很委婉,就是王似也为之默然。他是受赵宋重恩,可平心而论,如今的赵官家较之他父兄,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其之下朝堂政治,天下官场吏治如何,王似也一清二楚。
“逼上梁山,逼上梁山……”照眼前之人的说法,陆大王这位北地之主,何尝不是被世道活活的逼上梁山?
“王相公饱读诗书,平日素有清名,当知这赵宋吏治是何等败坏。这大夏将倾非一柱可撑,然良禽择木,却可鹏程万里也。”朱武的话并没叫王似动容。但神机军师也没有气馁,继而再说道:“小可此番前来,实是因为我主看重相公。今日关中战局如何,相公身为一路帅臣,自当心知肚明。我军前锋已飞夺渭桥,不日即将兵临长安城下。那刘相公威名广著,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纵然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此般时候犹想做殊死一搏,却宁不知此时此地,我主安能给其调集钱粮兵马之时间。”
招兵买马是需要时间的,大军集结,仍旧需要时间。可现在陆谦会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么?
那是不可能的。
朱武就待在陆谦的身边,后者心里盘算着甚个,他能不清楚?
四个字——围城打援。
这些个西军余部若是敢真的奔长安来,你看那结果!
所以,刘法的打算只是一场空。
“兵火无情,厮杀一起,纵使梁山军仁义爱民,环庆之地亦会生灵涂炭。相公即便不为本地的数十万百姓着想,也当为自己的前途性命思量一二啊。”
“何况相公且就以为自己手下兵将具都忠心耿耿么?”
朱武之前的话并没叫王似动容,就像前文说过的,你不给些实打实的好处,话不落在明面上,怎能叫人乖乖就范?
可朱武最后的一句话却叫王似心中一跳,脸上温润的表情兀的都要碎裂开。
是啊,自己身为环庆路之首臣,亦与梁山军秘密勾搭,自己手下的军将就都清清白白么?自己没有发觉,那是正常的,这种要命的勾当兀谁会放在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