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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清翌心中一凛,黑影闪得飞快,一转眼便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
顾不上多想,尤清翌拔腿就向黑影闪过的地方追了上去。
然而那黑影身形极为灵巧,神出鬼没,一会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尤清翌毕竟人小力薄,没过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他扶着膝盖弯下腰喘了会气,心中有些气恼。他休息了一会,一抬头,却看到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抖动。
“别跑!”尤清翌低喝一声,疾跑两步一个飞身扑了上去。那东西似乎是受了惊,刷的一声飞窜起来,簌簌簌带倒了一大片树叶。
尤清翌一时没刹住车,啪叽一下摔了个狗啃泥。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再一看,哪里还有那小东西的影子。
他呸呸两下把嘴里的泥沙吐出来,恼火地爬起来。脚步一挪,膝盖就一阵钻心的剧痛,低头一看,裤子被灌木的枝丫扯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血和泥土混在一起,伤口四周青一块紫一块,颇为触目惊心。
真是倒霉透了,尤清翌在心里咒骂一声。无论如何先找个地方处理一下再说。他咬了咬牙,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往前挪步。拨开灌木丛,尤清翌这才发现自己竟追着黑影跑到了位于御花园最东面的夜阑亭边。
看来还得走不少路才能回去。尤清翌认命地叹了口气,勉强移动麻木的双腿。他抬头随意一望,却瞧见夜阑亭中似乎有两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天色已晚,他离二人也并不是很近,只隐隐约约可以判断应当是哪个宫的宫女。尤清翌松了一口气,起身想叫人过来帮他处理一下伤势。
那两个宫女似乎正在聊天,并没有注意到他。无奈,尤清翌只得跌跌撞撞地继续走。
也只是几步路的功夫,尤清翌已经是满头冷汗,不得不在草丛里坐下休息一会。
如今已是冬天,夜风瑟瑟,吹在脸上刀割一般地疼。那两个宫女却似乎浑然不觉的样子,兀自聊得开心,偶尔还有几句话顺着风飘过来。
“叶德妃也是可怜,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现在人都被整垮了。”
“有什么可怜的,皇上怜惜她,近来几乎天天宿在朝阳宫,指不定哪天又有了呢。”
“哎,说起来,陈充容和叶德妃关系是真的好,之前德妃娘娘闹得那么厉害,陈充容每天都过去看她,给她送吃的,据说身上还挨了好几下。哎,德妃如今也总算安分些了。”
“可不是。哎对了,还有二皇子的那件事,那个萧婕妤……啊不是萧更衣胆子也够大的,平常看上去安安分分的一个人,竟然干得出这种事!”
“我看是她就是嫉妒地发疯了,这宫里有皇子公主的再不济也有个贵嫔位,她从生下四公主到现在,做了十几年的婕妤,换谁谁都气不顺啊。”
“谁说不是呢。这下四妃里头只剩下一个位了,不知道哪位娘娘有这样的福气呢。”
“得了得了,谁有这样的福气都与咱们无关。我俩啊,还是老老实实回去伺候主子吧。”
尤清翌揉了揉耳朵。这些宫女的饭后谈资无非是些杂七杂八没有营养的后宫八卦。宫女们又聊了几句便一起离开了。尤清翌也没了找人帮忙的心思,等休息地差不多了,就扶着膝盖起身,决定自己慢慢挪回去。
“啪”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了他的头上,尤清翌捂着脑袋痛呼一声,扭头一看,一只风筝晃晃悠悠地跌在了地上。
“哟,二弟,你怎么躲在这里啊。”
尤语澜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悠然自在地从树后面晃出来,她挑了挑眉,戏谑道:“不会是在听墙角吧?”
“……”
尤清翌吃痛地捂着脑袋,虽然风筝本身没什么重量,但猛得从天上冲下来,还是让他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加上之前膝盖上的伤,尤清翌心里也有些冒火,说话也冲了起来。
“大姐你不也是一样,大晚上鬼鬼祟祟的,莫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尤语澜倒也并不生气,她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你姐姐我可不做那种事”走上前晃了晃手中的线,又指了指地上的风筝:“如你所见。”
“可惜风太大了,”她蹲下身将风筝捡起来:“试了好几次都没飞起来。”
尤清翌嘴角抽了抽,心想你倒是还挺有情趣,没好气道:“大冬天的晚上谁会来放风筝啊,能飞起来才有鬼呢!”
“谁在这种天气会出来放风筝……”不知想到了什么,尤语澜并没有接话,她两手抱臂,手抵着下巴喃喃自语。
尤清翌懒得再搭理她,捂着膝盖转身就走。然而还没走几步,就被一颗小石子绊倒,再一次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简直是雪上加霜,尤清翌跌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崩开了个大口子。尤语澜吓了一大跳,忙快步上前:“阿翌,你怎么了?”
尤清翌疼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尤语澜轻轻地将他搀扶起来,这才发现他膝盖上的伤。
“怎么搞得,”尤语澜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帮弟弟清理伤口:“怎么伤成这样?”
虽然她的动作尽可能放轻了,但尤清翌还是不住地抽着冷气。尤语澜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放松些,疼就叫出来。”
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干净伤口,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尤清翌满头都是冷汗,闭眼休息了好一会儿,尤语澜温声道:“还能走吗?”
尤清翌苦笑着点了点头,两人慢慢走到夜阑亭中。尤语澜慢慢扶他坐下,撩了撩弟弟被冷汗湿透的额发。
听了尤清翌摔成这样的原因,尤语澜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尤清翌委屈地瞪了姐姐一眼,她才勉强止住笑:“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她拍了拍手,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个黑影是什么了。”
她弯曲手指放在唇边,一声嘹亮的口哨后,一道黑影欢快地冲进了她的怀里。
尤语澜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它的后颈,小东西委屈地发出呜呜的声音:“你看,是不是它?”
尤清翌好奇地凑上去,那原来是一只油光水滑的小白猫,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不满地扭来扭去,四条小短腿不时扑腾两下。
那猫生的极胖,动作倒是异常灵活,尤清翌在心中啧啧赞叹,一边轻轻抚摸它光滑的皮毛。
猫逐渐安静下来,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俨然是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尤清翌挠了挠它的下巴,问道:“大姐,这是你的猫?”
尤语澜摆了摆手道:“不是,是你四姐的。”
尤清翌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四公主如今还在禁足中,也确实无法养猫,交给尤语澜照顾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想起尤语琦那张苍白冷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实在很难想象那样冷冰冰的人会养这么软绵绵的宠物。
“萧婕……更衣对猫毛过敏,一直不让四妹在宫里养猫。她就偷偷在潭云阁造了个窝养。这些日子她出不了宫,就托老三来照顾这小家伙。”
“三妹毕竟不住在宫里,有时也不方便,所以偶尔我也会来给它喂点吃的,”尤语澜揉了揉白猫的脑袋:“索性这小东西也亲人,一来二去也就跟我混熟了。”
尤清翌点了点头,两人又一起逗了会猫。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皇宫四处都点起了灯。尤语澜起身放下猫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宫。”
白猫喵地叫了一声,刷得一下与夜色融为一体。尤清翌有些依依不舍,一转头却又见尤语澜蹲到他的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肩:“上来。”
“啊?”尤清翌茫然地看着姐姐,脑子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尤语澜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啊什么啊,快点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我才不要呢!”尤清翌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
开什么玩笑,他好歹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子背着走,这也忒没面子了!
尤语澜哭笑不得,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面子:“干嘛,你难不成还想自己走回去?也不看看你刚刚那几步路喘得简直跟牛一样,快点快点,”她不耐烦地催促到:“男孩子家家别磨磨蹭蹭的,你大姐我蹲得腿都快麻了。”
尤清翌脸烫的像热锅里的虾子,他咬了咬下唇,自暴自弃地闭上眼,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尤语澜的后背。
尤语澜虽是女子,但身材高挑,又从小习武,十二岁男童的重量对她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是冬季潮湿路滑,尤语澜也不敢走的太快,因此步伐有些迟缓。
尤清翌双手环抱着大皇姐的脖子,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他偷偷睁开一只眼,他从未和尤语澜贴得如此之近,近得能看清因为寒冷而微微发红的耳朵、仿佛水墨所勾勒的侧脸、颈脖处细小的绒毛……
“虽然我也知道你很激动,但最好还是控制一下,”身下传来女子戏谑的声音:“你心跳快得要把我肋骨震断啦。”
“才没有呢!”尤清翌心虚地抱怨道,把头埋进毛茸茸的貂领。被这么一打岔,尤清翌的心情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他蹭了蹭尤语澜的毛领,心上忽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
东宫的熏香是特制的,闻起来有一种令人心安的舒适感。他得寸进尺地凑到尤语澜的耳边:“大姐,下次可不可以把你宫里的熏香给我一些?”
尤语澜啧了一声,把背上人往上抬了抬道:“你这会胆子倒是大了,刚刚怎么那么磨磨唧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吃了你呢。”
等了好一会时间,尤语澜也没有听到弟弟的反唇相讥,一时也有些不习惯。侧头一看,却发现少年已趴在她的背上沉沉睡去了。
尤语澜一时有些啼笑皆非,果然是小孩子,随时都能睡得心无旁骛,可真是幸运啊。感慨一声,她摇了摇头,将背上人的双腿加紧了些,略微加快了步伐。
尤清翌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因为腿伤,皇帝特别允许他这几日不上早课。但不能避免的,他还是被穆淑妃点着额头絮絮叨叨了一阵子,而后又听玉溪唠唠叨叨了半天,只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起了茧子。
虽然不用早课,但尤清翌还是在宫中温习了半日功课,又去琴音坊练了一会琴,回宫时已是晌午了。用了午膳后,他正要午休,宫外忽然通报有奏事处公公求见。
原来是皇帝宣除五公主之外各皇子公主午时三刻前往太仪殿议事。尤清翌不敢怠慢,沐浴宽衣后便急匆匆出了宫门。
然而还没走多远,刚经过和泰殿,尤清翌就看到一群宫人行色匆匆地四散奔跑,七手八脚乱作一团。他皱了皱眉,心中有些担忧,随手拉住跑过他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发生什么事了?”
小宫女这才发现眼前这人竟是二皇子殿下,一时惶恐不已,尤清翌挥挥手让她免礼,她才结结巴巴回话道:“五公主,五公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