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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语纯果然在殿门前左顾右盼良久。见他到了,白玉一般的小脸上流露出无限欣喜之色,哒哒哒地向尤清翌跑来。
尤清翌一把接住妹妹,怜爱地揉了揉尤语纯毛茸茸的脑袋。二人在和泰殿用了晚膳后,用盒子装了小雀的尸首,又问宫人要了一把铲子,便携手出了宫。
到了御花园,二人寻了一处土质较为松软的地方,将那盛放雀儿的尸体的盒子埋了下去。
想必是见景伤情,尤语纯看着那被泥土逐渐覆盖的盒子,不禁悲从中来,扑到尤清翌怀中大哭起来。
尤清翌又安抚了她几声,哄了好些时候,尤语纯才渐渐平静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他真要送妹妹回宫,却迎面撞上了一人。
那女子姿容端丽,秀美动人;只是眼眶泛红,神情恍惚。尤清翌行礼道:“叶姨妃。”
“二皇子殿下,五公主殿下。”叶德妃这才如梦初醒,福身向二人行礼。她美眸湿润,泪盈于睫,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反显露出几分楚楚动人之态。
尤清翌看着她,又想起三弟尤清祁不幸殒命之事,心中又添几许伤感。
如今叶德妃虽不似前几日那样又哭又闹,但她显然还未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来。即使是再多的封赏,恐怕也无法平息一个母亲心中的哀恸。
轻叹一声,尤清翌也不忍再看她,正要拉着尤语纯离开,余光一瞥,却发现假山背后似乎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尤清翌一怔,再定睛一看,哪还有什么影子。莫非是自己看错了?他心中暗诽,一旁的尤语纯拉了拉他的手,好奇道:“哥哥,你怎么了?”
“……无事。”尤清翌收回视线,心中却涌起一抹淡淡的不安。
很快便到了东突厥使团进京的时候,恰好又是元旦佳节。一大早,尤清翌便起床沐浴,将尤语澜赠送的玉笛放进怀里。
内务府造办处早已送来了参宴的华服。那衣冠极为繁复沉重,待玉溪伺候他更衣完毕之后,尤清翌已经出了一身的热汗,心中郁闷不已。
今日穆淑妃也是盛装打扮了一番,显得雍容华贵,美艳逼人。尤清翌笑道:“姨妃今天可真美!”
“你这小鬼头!”穆淑妃轻轻点了点尤清翌的鼻子,佯怒道:“难道姨妃平日里不美?”
“姨妃一直都美,只是今天,今天格外的美!”
两人又调笑了一阵。片刻,有人通报请淑妃二皇子移步演武场,二人才上了轿撵。
虽说是从简,但这迎使团入朝的架势仍旧相当盛大。尤辰旭身乘御辇,虽面露微笑,周身却仍有一股威严轩昂之气;新登基的格库木可汗今年不过二十有一,身策宝马,容貌英俊,气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身后便是东宫仪仗。尤语澜骑一匹白马,与身旁的东厥贵族谈笑殷殷。
再往后是定国公兼尚书令厉思捷,他是尤语澜的亲舅舅。他身旁的则是半个月前平定了北羌之乱,刚刚班师回朝的安南侯顾省黎。
此次大捷让皇帝十分高兴,将安南侯的食邑由七千户提升至一万户。故而作为如今朝中唯一的万户侯,他也能够位于东宫之下,其他皇子公主之上。
再次便是各皇子公主及三品以上妃子的车辇,最后则是朝堂重臣及东厥大臣。尤清翌偷偷往后看了一眼,恰好正对上了一人的视线。
此人是安南侯顾省黎之女,血枭营少将军,汉明郡主顾言曦。她作为安南侯唯一的儿女,十四岁便随父亲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此次战役,她乱军之中射杀了北羌最精锐的虎豹骑首领,三王子阿鲁休,成为本次大捷的最大功臣。皇帝特升其为左武卫大将军,加赐食邑一千户,也算是春风得意。
这位郡主在京中时与尤清翌关系还算不错,偶尔入宫时还会教他一些射骑之术。两人视线一对上,顾言曦勾了勾唇角,笑嘻嘻地向他挤了挤眼睛。
尤清翌默默移开眼神,并不想和这个笑得傻了吧唧的家伙扯上关系。这人在战场上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他不禁腹诽。
宫中早就为今天的马球比赛做好了准备。演武场绿草如茵,四面摆上了战鼓,鼓下各有一彪形大汉手持双锤。东西两面各有一球门,太仆寺官员牵来八匹骏马,各个膘肥体壮,雄姿勃勃。
东厥人生来热爱马球运动,见摆了这么大的架势,纷纷激动不已。就连格库木可汗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皇帝似乎对东厥使团的反应非常满意,他与定国公交换了一个眼神,朗声笑道:“诸位,朕早就听说东厥擅长马球,一直想要一饱眼福。不知今日可有机会?”
格库木豪爽一笑:“本汗也非常想欣赏大嬴儿女的雄姿。勇士们,”他大声向东厥骑士们呼喝:“你们可愿与大嬴的雄鹰一起切磋球艺?”
“好!好!”雄壮的呼声使人热血沸腾,就连尤清翌都感到血液里有什么在翻滚咆哮。
双方各派出四人。大嬴方派出的是辰王尤清乔、永嘉公主尤语鸿、北清侯世子沈世桐及定远将军钱思远。
东厥方派出的四人则个个都是勇武壮实的大汉,尤其是为首的那人,长着络腮胡子,肌肉紧实,棱角分明。其他人腰系的都是蓝带,唯有此人系的是红带。
八人翻身上马,悉数到位。两方人马分隔两边,遥遥向对面行礼。
御马像是迫不及待一般,昂头嘶鸣,时不时抬起前腿做冲锋状。而马上骑士仍气定神闲。
尤清翌心中也有如万马奔腾,恨不得也能够上场。再看看四周,众人也大都也流露出期待之情。尤其是尤语澜,一双美眸中竟浮现出几缕狂热的神色,让尤清翌心中微微一动。
比赛开始,那红带大汉首先发难,一马当先冲于前方,球杆如霹雳一般向前伸出,闪电般越过沈世桐脚下,稳稳地将球收于杆下。
东厥方默契十足,见一得手,其余三人立刻策马回护于两侧,令大嬴方难以靠近。
尤语鸿见势不妙,拍马向前,一时竟与那红带大汉并驾齐驱,想寻得破绽之处。
一矮小骑士见她策马阻拦,忙上前掩护那红带大汉。此人骑术极佳,竟不逊色于从小在战场上长大的尤语鸿。
二人纠缠间,红带大汉乘机球杆一铲,将球击到一名光头队员脚下。钱思远、尤清乔二人赶忙上前制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光头大汉的球艺也相当了得,他顺势一抬球棍,往下一击,只见尘土飞扬,球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向球门落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尤语鸿如离弦之箭飞驰而来,右手横劈,球杆恰好接住了落下的球,再借力一扫,将球铲落在球门外。
“漂亮!”观战席中传出惊天动地的喝彩声。就连东厥的大臣们也不禁鼓掌呼和。
尤清翌感到胸腔中似乎有无数的骏马飞驰,一时也激动难测,大声欢呼起来。
比赛继续进行,战况也愈加激烈。战鼓轰鸣,乐师们奏起《十面埋伏》,更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观战席上时不时传来欢呼和叹息之声。然而逐渐的,大嬴方或许是因为体力不济,消耗过大的缘故,渐渐落于下风,比分也被慢慢拉开。
“论起球艺,我泱泱大朝确还是比不上人家啊。”尤清翌忽听身旁有人感慨一声,侧头一看,说话的是国子监丞王润德,也是他未来的二姐夫。
王润德继续道:“你看那个系红带的大汉,只有草原上被尊称为波塔图宏的英雄才能佩戴红色,而且看那人的身手,十有八九是上过战场的。”
“可我二姐还有钱将军也上过战场啊。”
“不一样,我们中原人在战场上多多以军法谋略制敌,即使正面相对,也多以刀剑枪戟之类的武器。但东厥人更擅长于棍棒锤等重家伙,无论是体力还是对力道的把控,都在我们之上。”
尤清翌心中有些发急:“难道我们就这样输了么?”
王润德却神秘一笑,道:“那可不一定,毕竟……”还没等他说完,场上却忽生变故。
原来是辰王尤清乔见分数差距拉大,心中急躁,竟不顾安危,直冲向前,硬生生挤开那矮小队员,直直挡在带球冲锋的红带大汉身前。
那大汉恐怕也没想到竟然有人会那么大胆,一时也愣了一愣。然而要想避开已经是不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即将发生。
“大哥!”尤语鸿顾不得多想,调转马头就想上前救援,另外二人距离较远,已来不及赶来。
观赛众人亦是惊恐不已,皇帝猛然起身,向来冷静的脸上竟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尤清翌同样屏住了呼吸。就在这十万火急之时,忽听身后一阵惊呼,耳边响过呼呼风声,有一人翻身越下了高台,此人轻功极为了得,足尖一点,便如破空之箭一般凌空飞起,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出现在了尤清乔的身后。
她一挥手抓起尤清乔的后领,力道极大,竟将辰王连人带马一起拽到了一边。红带大汉的马也终于停了下来,他同样惊魂未定,忙匆匆下了马。
那女子倒相当淡定,向尤清乔抱拳道:“刚刚救人心切,有冒犯之处,还望殿下海涵,”又将目光投向观赛台:“陛下,辰王殿下受惊,恐怕一时半会无法出战了。只是比赛还未结束,断不可半途而废。微臣愿意代殿下出战,让诸位玩得尽兴。”
说话的人正是汉明郡主顾言曦。尤清翌向台下看了一眼,尤清乔已被人扶到一边休息了,虽说狼狈是狼狈了些,但好歹也保住了性命。众人皆呼出一口气,皇帝笑道:“那就如言曦所言,比赛继续吧。”
尤语鸿向顾言曦点头致意。比赛再次开始,这次进攻方却换了人。顾言曦与尤语鸿二人率先发力,策马并肩,将球牢牢护在中间。
那红带大汉不甘示弱,飞驰而来,想冲散二人的队伍。然而顾言曦微微一笑,右手变换了一个假动作,将球杆换于左手,向后猛得一抡。那球就像长了眼睛一样飞了出去,稳稳地落在了钱思远的脚下。
东厥众人原本都提防着尤顾二人,却不想顾言曦竟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传球,想要回防却也为时已晚。钱思远球杆一扬,球便漂亮地落进了球门中。
观赛台上又是一片欢呼之声。尤清翌手都快拍红了,只恨不得能亲自上场,策马驰骋一番。
大嬴方添了顾言曦这一员大将,竟愈战愈勇,虽然战况仍然胶着,但也一步步拉回了比分,最后以一分的微小优势赢得了比赛。
顾言曦摘了头盔,笑着揽过尤语鸿的肩,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沈世桐与钱思远也走了上来。待两国队员互相行礼之后,四人向皇帝抱拳道:“幸不辱命。”
“哈哈哈哈,好!”尤辰旭捻着胡子放声大笑,显然赢了比赛让他心情颇佳。格库木可汗也笑着恭喜道:“大嬴儿女就如同草原上的雄鹰一般强健英武!尤其是公主殿下和汉明郡主,本汗早已听说过二位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女中豪杰!输给二位英雄,我们心服口服。”
尤语鸿拱手道:“大汗谬赞了,东厥勇士骁勇无比,我等心生敬佩。今日也不过侥幸胜利,大汗这般赞赏,我等实在是愧不敢当。”
皇帝笑道:“好了,今日马球赛实在精彩。既然热身结束了,就请诸位移步太和殿赴宴。彭高,”他吩咐道:“你派人带各位勇士们去沐浴更衣。”
尤语晴去准备节目了,一会尤清翌会和她共同表演。
演奏之曲早已成竹在胸,尤清翌也不想临时再排练了。他向四周瞧了瞧,却并没有发现尤语澜的身影。
心中有些失落,尤清翌本想和穆淑妃他们一起前往太和殿,却被人一把勾住了肩膀:“阿翌,好久不见了!”
眼角抽了抽,尤清翌不用抬头都知道这个傻乐傻乐的家伙是谁:“老顾,你打了两个多月的仗,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怎么反而越来越重了呢?”
一旁的尤语鸿叹了口气,看看自家二弟再看看顾言曦,有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