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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迟一席话,惊得皇帝半响没言语。
他想起了一件事儿,数百年前,始祖爷争霸天下,兵马打到临安,花家不同于别的城池人心惶惶惊慌失措跟天塌下来一般的东躲西藏或者哆哆嗦嗦投降,而是带着举族子弟相迎,坦然含笑地大开临安花都的大门,放始祖爷入城,不费一兵一卒地过了关山峡道。
后来,始祖爷问鼎天下,记着这个功劳和恩情,特招花家入京,许以子孙封候拜将。却被以花家子孙没有大才,不敢耽搁陛下兴国安邦的重任给推脱了,始祖爷初建王朝,百废待兴,三请无果,便也作罢了。
在那一场乱世中,无论是扶持始祖爷鼎力相助的世家,还是反抗始祖爷阻挠其帝王路的世家,或多或少都受了牵累,在始祖爷建朝后,有的损耗了元气百年没缓过劲儿来,有的伤及根本至今几百年日渐衰落了。
天下各大家族都被乱世铁骑牵扯的风暴所伤,被乱世所祸,唯临安花家,累世居于临安,子孙避不出世,没受一丝一毫伤亡。
几百年,在始祖爷扶持有功之臣后,赵家、苏家、安家、陆家日渐富贵鼎盛,门阀得势,孙家、梅家、柳家、王家、崔家等子弟出彩,圣眷不衰,钱家、江家、林家、李家一败不起。而花家,还是那个花家。
始祖爷新建王朝后,天下各大世家除旧迎新,无论是整顿,还是重组,亦或者新兴起,几百年演变下来,渐渐地盘根错节,形成了一张天家的网。但临安花家,始终树静风静,孑然立于网外,独善其身,成为这个世间安静的存在。
几百年苍海沧田,世事多变,花家屹立临安,似乎几百年的光阴也没撼动这个家族分毫,一直没什么变化。
与世人从不危害,与世间从不为祸,既立于尘世,又不染尘埃。
皇帝脸色变幻,久久不能平静。
云迟静静地坐着,等着皇帝消化他的言语,他本不欲将花家托举起来暴晒在日光下,但如今被花颜逼得情势所迫,他不得已,也只能拉整个花家下水了。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他的父皇因气怒而下圣旨废了一年前太后的懿旨赐婚。
对于花颜,他不放手,也放不开了。
许久,皇帝平静下来,终于开口,“据说花家数代来,子弟娶妻不求富贵门第,女儿嫁人,不求高门大院。儿孙娶的都是平平常常的寻常人家女儿,女儿嫁的也是平平常常的寻常人家男儿?”
云迟颔首,“是这样的。”
皇帝皱眉,“既然如此,当初太后为何派了御画师前往临安花家画花名册?按理说,太后看不上花家才是。”
云迟道,“皇祖母除了让我选一名太子妃,还想让我将侧妃一并选了。”
皇帝恍然,这就是了,临安花家的女儿在太后的心里不够太子妃的头衔,但侧妃的头衔还是够的。她疼爱云迟,不消多说。恨不得囊括天下女子任她的好孙儿选,自然也就包含了临安花家。只不过她没料到,她的好孙儿随手一翻,便定了临安花颜为太子妃,侧妃便拒绝作罢了。
他看了云迟一眼,见他面容平静,言语从容,气定神闲,他脸色稍缓,“在这天地间,临安花家是个异数,的确有立世之道。但花家既无害,你又何必非要临安花颜为太子妃?她既不愿,念在花家于始祖爷有通关之恩,放了她去就是了。”
云迟闻言一笑,嗓音温凉地道,“父皇,来不及了。”
皇帝皱眉,“什么来不及?”
云迟看着他道,“母后是您的心结,花颜恐怕已经成为了儿臣的心结。这一辈子,除了她,再也解不开了。我非她不可。”
皇帝闻言又怒起来,“你拿朕和你母后做比做什么?你不是最不屑我们吗?”
云迟温声道,“儿臣是父皇和母后的儿子,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
皇帝本来要发怒的面色一缓,看着云迟,想起皇后,心下又是一痛,沉声道,“你非要临安花颜做你的太子妃,既然心意已决,朕便不再反对了。但只有一点,你身下的椅子,是你母后用命换来的,你必须给朕坐稳了。若是因为临安花颜,惹出江山基业的变故,朕定然饶不了她,也饶不了你。”
云迟颔首,“父皇放心,儿臣晓得。儿臣这把椅子,不止系着母后的命,还系着父皇和母后折断的情,以及南楚江山数百年的基业。儿臣万死不敢。”
皇帝点点头,“你明白就好。”话落,想起一事,询问,“赵宰辅生辰就在近日了,送给他的贺礼,你可准备妥当了?”
云迟摇头,“还未准备。”
皇帝哼了一声,“赵宰辅独女赵清溪,哪里不好?与你也算是青梅竹马,你弃她不娶,非选花颜。赵宰辅虽然不说,但心下定然不快。他算是你半个师傅,今年他的寿辰,你不可怠慢,否则寒了臣心。尤其是他门生遍地。你如今还未将他的寿礼准备妥当,怎么回事儿?”
云迟揉揉眉心,“本打算等太子妃入东宫后,由她执掌府中中馈安排赵宰辅贺礼的,奈何她弃儿臣如敝履,不愿理会东宫之事,所以,此事就搁置了。”
皇帝闻言怒道,“废物,一个女子也搞不定。”
云迟也不脸红,颔首,“儿臣的确是废物,的确搞不定,所以,明日她进宫,父皇便帮帮儿臣吧!看看怎么才能让她将皇宫当做花家,将宫墙当做市井,不再抗拒排斥,安顺生活。”
皇帝又震怒,“亏你说得出口这等话来,真是一派胡言!”
云迟站起身,“父皇一夜未睡吧?歇着吧!儿臣今日免了早朝,但奏折怕是堆成山了,儿臣去处理奏折,顺便想想怎样将外面的传言消弭下去。”
皇帝似乎也不想再看他,摆手,“滚吧!”
云迟脚步轻松地出了帝正殿,对于他来说,只要皇帝不下圣旨取消婚约,那么,外面即便天塌了他都不怕。
的确如云迟所料,仅仅半日一夜一个早朝,奏折便堆满了议事殿。
云迟随手翻了翻,发现大多奏折还是关于西南番邦小国动荡之事,尽快选出一人出使西南番邦迫在眉睫,否则西南动乱起来,难免危急南楚朝纲。
但是选谁去呢?前两日与宗正寺商议人选,始终未定下来。
这个人,是朝廷的使者,身份不可低了,职位不可轻了,能力不可小了,否则震不住西南各小国,调停不好便是祸端。
他凝眉思索片刻,忽然对一旁的掌侍司刘大人问,“赵宰辅举荐何人?”
刘大人想了想,摇头,“赵宰辅说此事要殿下全权做主,五年前,便是殿下用法子让西南安平下来,如今五年已过,殿下较之五年前,更有魄力,理当难不倒您。他说他年迈了,对这等数千里之外的事儿,心有余而力不足,插不上手,就不与置喙了。”
云迟闻言笑了一声,赵宰辅诚如父皇所说,对于他未选赵清溪之事,还是芥蒂了。
他合上奏折,想了片刻,对小忠子问,“去打探打探,苏子斩可从汤泉山回来了?”
小忠子连忙应是,立即去了。
刘大人闻言偷眼看云迟,犹豫了片刻,小声开口,“殿下,您打算派子斩公子去?他恐怕不合适。”
“嗯?”云迟看着他。
刘大人连忙道,“子斩公子行事太过无所顾忌,性情乖戾,手段狠辣,若是他出使西南,西南的动荡的确是能摆平,但怕是要见白骨血河。那么殿下多年经营西南使之安顺的一番心血便白费了,使不得。”
云迟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话落,他揉揉眉心,长叹一声,“可是我还真就想把苏子斩打发了去,不想让他留在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