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为你造幻境

绿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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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半天得不到回应,差点儿又睡过去。易青巍强撑着掀开眼皮,发现宋野枝一直用腿蹭被子。

    “这是怎么了啊宝贝儿。”易青巍一边问一边坐起身来,弯腰去捞他的腿,偏偏宋野枝还睡得很熟,全无意识。

    裤腿被蹭到膝盖处堆着,易青巍想给他拉下来,一摸,触到小腿上有密密麻麻的包。仔仔细细摸了一圈,蚊子包又大又多,一个包鼓起来就是一个小饼块,不均匀侵占了小腿,赶紧去看另一条,一模一样的惨。

    易青巍算是知道了宋野枝为啥大夏天还裹着长衣长裤。

    “这儿的蚊子这么毒呢。”

    气都给他气清醒了。

    易青巍知道他痒,但不敢用指甲挠,怕挠破了皮更难办。他用指腹轻轻地揉按,一道一道顺下来,一个包一个包去安慰。揉完一条,换另一条,循环往复。

    蝉鸣一夜。

    等困意重新来袭,易青巍把枕头丢到床尾,躺过去,手上一边揉,一边睡着了-

    抽出交缠在一起的手脚,宋野枝慢慢挪到床尾去,跪趴在枕头边,细细看了那人半晌,才轻轻下床去洗漱。

    清晨空气湿润,猫狗都未开始活动,四下安静。宋野枝蹲在后门台阶上刷牙,突然听赵欢与一声惊叫,一口牙膏沫顺着喉口溜下去了。

    “……”

    他端着牙缸去前门找人,探出一个头,看到沈乐皆正站在院子里,宋野枝定了一下,马上收回脚原路返回。路过睡房时又在门边站了一会儿,赵欢与那一嗓子也没把易青巍叫醒,还安安稳稳团在床上。

    直到牙刷得差不多了,宋野枝才慢悠悠踱去后门台阶。

    等他洗漱完毕返回,院里的两位还没掰扯完,床上的那位正盘腿坐在床上醒神。

    宋野枝拿着牙刷和毛巾安排人:“小叔,牙刷和毛巾都是新的,我和欢与来的时候备多了。但牙缸只有两个……”

    易青巍弱不禁风地倒回去,瘫在被子上,声音含糊不清:“宋野枝,你不会还要问我是用你的还是用赵欢与的吧?”

    宋野枝:“不是……你还可以用碗。”

    易青巍差点把自己闷窒息,心猜宋野枝是不是担心自己起床气没地儿撒啊。

    他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接过宋野枝手里的牙刷,说:“没关系,我还是喜欢用你的。”

    宋野枝是个跟屁虫,在一旁守着易青巍洗漱,但两个人都没意识到,很从容自在。

    “赵欢与鬼叫那一声是你乐皆哥来了?”

    宋野枝点头:“现在还在前院。”

    易青巍低头一瞥,话题就歪了:“把裤腿卷起来我看看,被咬成什么样了。”

    昨天没有光,天很黑,只从触觉上知道状况惨烈。

    宋野枝不明所以:“啊?”

    易青巍问:“啊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痒得蹭了我一晚上?”

    宋野枝的嘴惊成一个圆:“真的假的……”他今天早晨起来正奇怪呢,逮住机会就问,“小叔,所以就把你蹭到床尾去了吗?”

    在床尾,把他的双腿圈在怀里过了一晚上。

    “……倒也不是。”

    易青巍被反将一军,面无表情对天刷牙。

    赵欢与来找宋野枝商量早餐怎么吃,走到门口又被吓得一哆嗦。

    “小叔……你又是啥时候来的啊……”

    本来吃完早餐就该启程回家,但易青巍一直磨磨蹭蹭,最后到了吃午饭的点,干脆说吃完午饭再走。吃完午饭呢,又大有一副要吃晚饭的架势。

    赵欢与一直跟在易青巍屁股后面催:“走不走啊走不走啊走不走啊早点儿回去吧早点儿回去吧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小说打游戏了……”

    易青巍在磨刀石上练镰刀,一本正经打算去体验一下割草。他余光瞅见宋野枝也在一旁站着,说:“车就在那儿,自己去开呗,留一辆给我就行。”

    “切。”

    赵欢与一甩胳膊又去求她哥,沈乐皆虽然同样是一副无聊死了的样子,但也老神在在躺在床上看掉皮的旧书,见赵欢与来,也不接话,把车钥匙掏出来放她面前桌上了。

    赵欢与茫然望向宋野枝:他们俩是中了什么邪。

    不过十分钟,宋野枝正蹲在院子前的小水沟边拣石头玩儿,赵欢与竟凑过来平静地劝道:“小野,我觉得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石头也挺好玩儿啊,咱晚点儿再走吧。”

    宋野枝茫然望向赵欢与:你又是中的哪路邪。

    晚上八点,夜幕落下,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了。路过广场,易青巍突然把车停路边了。

    “怎么了?”

    “我去找个公厕。”

    “小叔,再几分钟就到家了。”

    “人有三急懂不懂。”易青巍下了车,又倚着车窗说,“坐那么久了,也出来透会儿气?我要不了多久就回来。”

    沈乐皆的车跟着打着双闪停靠路边,赵欢与探出头来问:“小叔去哪儿了?”

    “去上厕所了。”

    沈乐皆熄了火,咳了一声,远远的,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成功说出来,一言不发走了。赵欢与尴尬得头皮发麻:不会找借口就坐着让我来啊!

    宋野枝目送沈乐皆走远,看向赵欢与。她迅速收了无语的表情,苦恼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我……去看看?”

    宋野枝说:“我和你去吧。”

    赵欢与连忙摆手:“不不不,你在这儿看着车,我去就行。”

    两个人很快没影儿了,留宋野枝一个人和两辆空车干瞪眼。

    叫他等,他果真就乖乖地等。什么事也不做,坐在花坛边的白瓷砖上,仰头看星星。

    看着看着,一束礼花在宋野枝脑后炸破夜空,哗啦作响。他转过头去,烟花离他极其近,是在广场上放出的,灿烂如火,恍若白昼。

    还没完,一炮接着一炮,粉粉绿绿,蓝蓝紫紫,五颜六色在天空中布了个景。

    美,美得像幻境。

    礼炮持续不久,渐渐稀疏下来,就在这空隙中,他听见赵欢与、沈乐皆、易青巍,甚至爷爷和陶叔在一齐叫他的名字。宋野枝的心咚咚当当地乱跳,拾阶而上,把广场看了个全貌。

    广场摆了一圈地面礼花,不断蹿出一人高的焰火,富丽堂皇,像个宫殿。他们站在中央,围着一个两层蛋糕,插满了蜡烛,火焰一跳一跳,同周边的礼花争辉。

    他刚才旁观的幻境,竟是有人挖空心思为他造的。

    赵欢与带头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广场上看热闹的小孩儿也跟着调调唱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易青巍大喊:“宋野枝!”

    他们一起接:“生日快乐——!”

    宋野枝慢腾腾走过去,看着爷爷说:“我从来不过生日的。”

    他眼睛里住了两簇火,比谁的都亮,宋英军知道,那是他含着的泪拥起来的。

    “你小叔问的我,硬要给你折腾这么一出。”

    易青巍走来贴着他,捧着脸仔细瞧:“高高兴兴的,我可不是来惹你眼泪的。”

    宋野枝扭不开脸,嘴硬道:“烟熏的。”

    赵欢与把寿星帽给他稳稳当当戴上。

    “我们寿星的许愿环节!”她小声说,“要好好许。”

    宋野枝只看过别人许愿,但他做不来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心无旁骛的模样,像在演电视剧。他认认真真盯着蜡烛沉默了一会儿,舒了一口气,吹灭了。

    分蛋糕就是见者有份,赵欢与跑了全场,见人就送,还善始善终,嘱咐道吃了还有,没了再来拿。

    笑啊,闹啊,怎么也不够,尽情一整晚。

    最后,总算是倦了疲了,摆得费心思,收得费手脚。把垃圾一一扛到桶里去,大家打道回府,全部就近回胡同院里歇下了。

    “好像一场梦啊。”他说。

    易青巍没理他,趁他泡脚时给他的蚊子包擦药。

    “其他地方有没有?”

    宋野枝直起腰掀衣服,露出肚皮。

    “怎么连这儿都遭了咬?”

    “第一晚没经验,坦着肚子睡的。”

    易青巍似笑非笑,问他:“刚才许了什么愿?”

    “能说吗?”宋野枝真诚地问,很有和他分享的欲望。

    反而引得易青巍摇头:“不说,说了就不灵了。”

    易青巍手下未停,心思活泛。

    宋野枝的生日,他借光也许了个愿。

    他希望,眼前这个小孩儿,能在自己的庇护下,完整地长大。

    由衷地,恳挚地,要以自己的心头血滋养他。

    药擦完了,宋野枝走路两条腿都得分老开,手还要照顾着衣服不贴肚子。易青巍让他上床躺着得了,收拾完回来,见他把两条腿搭床架上晾干。

    “你这姿势硌尾椎骨吗?”易青巍好奇。

    “有点儿。”

    易青巍抓了宋野枝平日用的枕头,塞他屁股底下去。

    “我有点儿嫌弃。”

    宋野枝弱弱地反抗,被易青巍拍了一掌。

    “怎么从来不过生日?”

    宋野枝说的每句话他都留意着。

    “不重要啊。”宋野枝理所当然道,“小的时候还过过几年,但大家都越来越忙,就没去在意了。我也不想过,没什么意义。”

    “瞎说。”易青巍上床,把他挤到里侧去,“本来要给你过农历的,但谁叫你没事儿干要往村里跑,错过了。那就退而求其次,给你过一个阳历的。”他叹气,“白瞎了七月初七这么个好日子,七夕那天是不继续傻兮兮跑山上喂蚊子呢?”

    “对啊,小叔,你七夕节怎么过的?”

    “怎么过,医院里陪病历过的。”

    药风干得差不多,易青巍把宋野枝睡裤的裤腿给捋下去,说:“我觉得有意义,再忙也要过。以后我们每年都过,七夕这天,牛郎织女过桥相会这事儿也要给你让道,排你生日后边儿去。”

    他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掏出一条项链,在手心里展开,一头银色的羊落出来,在空中轻晃。易青巍叫他贴近自己,郑重地为他扣到脖颈上,语气正经了一些:“宋野枝,十七岁了。”

    十七岁这年,宋野枝的生日愿望许了也没记挂在心上。虽然算是谨慎对待了,但也只是像在考场上对待一道选择题一样,尽心尽力保证它毫无差错,然后做完就忘。

    他许:

    “好,那我就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祝我,祝我们。”

    那时,岁月尚安稳可人,简单得很,一眼望得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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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我们每年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