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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宁春来从上海回来时,发现公公已经完全臣服于她妈的淫威之下。妈让公公吃饭,公公就拿起勺子吃,妈让公公下床活动,公公便乖乖掀开被子,坐上轮椅,然后妈推着他,并将准备好的水,纸巾和一些吃食交给公公拿着,在太阳底下走得虎虎生风。
公公永远只服气那种敏捷而霸道的女人,比如宁春来她妈,比如之前的马姐。古立的养母黎进兰就是过于柔弱,才惯得这个老男人熊猫脾气,并恣意任性了许多年。
古立站在宁春来旁边,也在看花园里坐在轮椅里的父亲和推着轮椅的丈母娘。然后他说,谢谢。
宁春来不明所以,张着嘴看着他。
古立说,如果没有你和你妈,这次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古立说的是实话,他历来缺乏和父亲斗争的经验,但是宁春来打了一个精彩的头阵,然后她妈来更是搞定了一切,他从心底里感激这对虽然手法简单粗暴却出奇有效的母女。
然后古立问,这次去上海,感觉怎么样?
宁春来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
因为这次上海之行,她没有任何收获。
简单总结一句就是,她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宏大的集体溜须拍马,所有人在见到另外一个人时必须使用的词汇是“久仰大名”,即使他并没有听说过对方。
宁春来像只惊恐地鹤,在这个赞誉和奉承满天飞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知道她的人不多,那些耳熟能详的所谓大神甚至根本就没时间听她介绍完自己,转头就去名气更大,资源更好的人面前点头哈腰。
然后不断有人来找她谈合作,这让宁春来多少兴奋了些,随即却迎来更大的一盆冷水,协作都是有偿的,也就是宁春来必须交多少钱,才能换来在网站加精上推荐热榜的待遇,如果她的作品被人看中买走,那协作方要分走六成的收益。
这就是此次盛会的目的,把几百个在文学路上苦苦挣扎的宁春来诓了来,只为了更大的经济利益。
宁春来十分失望。晚上花样男请她吃饭,如今的花样男西装革履,春风得意,俨然人生赢家,对比宁春来,则显得她更加失意。
花样男说,别鸟他们!
宁春来沉重地点头。
花样男接着说,春来,你要写下去,不为成名,只为你自己。
我没有自己了。宁春来说,因为我结婚了。
花样男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结婚了就要担负不一样的责任。宁春来说,我现在已经不抵触这件事了。
因为你被招安了。花样男冷笑,被古立洗脑了。
宁春来笑了,有时候被洗脑不是一件坏事,你相信吗?他也在被我洗脑,如果你也遇到了喜欢的人,也会被她洗脑的。
才不会。花样男说,我恨你们女人。
也恨朱曲曲吗?宁春来说,你接受了她给的更高的职位和待遇,你要恨人家可太没有良心了。
朱总不一样。花样男正色道,她是个为自己而活的女人。许多人误解她,觉得她霸道,其实她孤独而脆弱。
花样男用文学的语言形容一个不停给人使绊子添麻烦的女土豪,这让宁春来有些感觉不爽,但很快,她悟出了问题,敏锐地问,你喜欢她?
胡说!花样男马上反弹,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宁春来说,你也是为自己而活的人,喜欢就去追呗!
花样男不说话,闷头吃菜,于是宁春来笃定了,他肯定对朱曲曲有感觉,否则以他的臭德性,不和她辩个地老天荒他就不姓揭。
想到这次失败的上海之行,宁春来半晌不说话,古立就在这时忽然说,你不能放弃。
宁春来愣住,迟疑地问,什么?
古立说,写作。
古立说,以前我无视你的理想和追求,是因为它们不能创造实际的利益,我为自己的这种肤浅,向你道歉。
古立说,如果你愿意,我们来重新梳理一下你的写作路径,制定系统的计划和目标,我可以帮助你。
宁春来听得呆住了,竟忘了回答。
古立看着她,笃定地问,你愿意信任我,对吗?
半晌,宁春来才呐呐地问,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因为……古立笑了起来,你去上海这几天,我把你所有的小说都在网上找出来读完了。然后不得不承认,你很有天赋。
古立没有告诉宁春来的是,那几天他读她的小说,笑倒在床上好多次,没想到这个在自己枕边叽叽歪歪的女人,原来脑子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能写出这么多令人捧腹的语言,这几天,他等于是重新认识了宁春来,而他读别的书从来没有笑成这样过,他也很少读消遣的小说,高中曾有一段时间迷恋过,然后被古承风揍得再也不敢碰。
宁春来不相信地问,你是说,你要包装我?
不能用包装这个词。古立严肃地说,听上去像骗子。你是有实力的,不是吗?
宁春来向他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命令道,咬一下。
古立皱眉看着她。
咬一下,确定我不是在做梦。宁春来说,你居然夸我咧!
古立无奈,但仍然咬了一下。
宁春来说,不痛,但仍然能感觉到真实。她伸出双手,捧住古立的脸,命令道,低一点。
古立听话地稍微俯下身。
宁春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双臂滑下,搂住他的腰。
蓬勃的情绪在二人之间不可救药的漫延,宁春来又放老招了,她攀住古立,像只猴似的使劲往他身上蹦。
摩挲中她忽然说,这几天你吃什么了?腰都粗了。
还不是你妈喂的。古立说,她给我爸做病号饭,硬要逼我也一起吃。
亲热继续,两个人都脱得只剩内衣,这时忽然门铃大作,并响得契而不舍。
宁春来恼怒地大叫,谁啊?不在!
春来!是我!门外的声音,是牛小潭。
宁春来只得放开古立,像放开一块烹饪好的鲜肉,她打开门,牛小潭站在门外,却并不进来。
牛妈,你怎么来了?宁春来问。
那个……牛小潭伸手比划了两下,给我拿两块创口贴,你爸把手指划伤了。
宁春来大吃一惊,来不及询问,一转身,古立已经将创口贴拿了过来。
怎么回事?古立问。
牛小潭笑笑,没什么,他要伸手打我,没打着,手在花架子上拉了一道口子。
你们怎么……古立和宁春来看了看,两个人心里想的一样。
牛小潭却不再解释,转身匆匆下楼。
小区外面的人工河边,牛小潭将创口贴递给宁春来她妈,宁春来她妈将古承风的手指扯过来,一边包扎一边说,下次再乱打人,知道惩罚是什么吗?
古承风气咻咻的不说话。
宁春来她妈笃定地说,不给你做糯米鸡,一辈子不做,永远不做,求我也不做!
这大约对古承风来说是个大杀器,而且宁春来她妈亲测有效,所以古承风不再拿凌厉的眼风扫来扫去。
牛小潭接着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你都不能动弹了还这么大脾气,真是的!
就是!宁春来她妈接话,人家就是来看看你,也不和你怎么样,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以为人家还惦记你呢!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儿,谁还惦记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安心养病吧,没人抢你,也没人抢你儿子!
儿子也是我的,我想他就来看看,你也管不着。牛小潭接着说。
不仅管不着,作为父亲,你有帮助他们搞好母子关系的义务!宁春来她妈接过话来,而不是从中制造阻碍,冤有头债有主,你造的孽,承受后果的却是别人,公不公平你说?
滚,你们都滚!古承风在两个女人的夹击下,糯米鸡也不能威胁他了,他拍着轮椅,发出咆哮。
两个女人转身就走,走了十来米也没有回来的意思。
古承风茫然地看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大太阳底下,他像一只晒焉的老南瓜。
十米开外,牛小潭担心地问,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宁春来她妈笃定地说,这种人就得这么治,放心,我治了几回了,一回比一回效果好。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古承风愤怒又无奈的吼叫,回来……你们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给我回来!
两个女人这才站住,相视一笑,然后转身朝古承风走过去。
古立和宁春来就在这时赶到,看着两个妈推着爸的轮椅,有说有笑地从河套那端走过来,他们惊呆了。
古立再想不到,困挠他许久的亲生母亲和父亲和解的问题,却被丈母娘粗暴随意地解决了。他甚至连牛小潭什么时候和丈母娘联合起来的都不知道。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如宁春来她妈这样的古道热肠,以及流淌在身体里的八卦血液,还有曾经开过婚介所的职业习惯,怎么能放任牛小潭这样的世纪纠结,当然非要帮她解开了不可。
两亲家母第一次见面就十分投缘,因为宁春来她妈说实话年轻时真算个美人,而牛小潭则是公认美到老的人,两个迟暮的美人,又都深爱着宁春来,所以没理由不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