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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南侯府门前,看到韦钰干脆利落地跳下马背,几个门房全都不约而同咕嘟吞了一口唾沫。如果说从前他们对这位特立独行的二公子仅仅是惹不起躲得起,那么现在,他们看这位杀神的目光那就货真价实全都是敬畏了。别说一直都被称作小侯爷的韦钺,就是如今的义成军节度使,卫南侯韦泰,论军功也远远及不上这个异军突起的儿子。想到之前韦泰要对韦钰行家法的那一天,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那十几个亲兵,每个人都觉得那是活该。
堂堂雷神孟怀赢,怎么会输给那些家伙?如果不是二公子顾忌父子名份,说不定直接掀翻了老侯爷都可能!
当韦钺知道韦钰回来的消息时,那张脸就如同黑锅底一般。如今各方都传来了话,让他小心谨慎对韦钰,尤其要看好琼娘,甚至连已经回了滑州的父亲也派人用八百里加急给他送了信来,可他一点都不想向那对一贯瞧不起的母子低头。因此,面对来禀报的小厮,他眯了眯眼睛,这才阴狠地说道:“他回来了就回来了,难不成还要我这个当哥哥的去迎接他?他要什么就送去,要有吩咐你们就听着,别事事都拿来烦我!”
很少着家的韦钰突然在这时候回来,当然不是为了向兄长耀武扬威,至于要说探望生母琼娘,如果说坐上一盏茶功夫也是探望的话,却也不算有错。但真正的目的是,他需要给别人一个刺探自己的机会,再没有卫南侯府这种对他充满敌意和好奇的地方更合适的了。
于是,他带回来的几个随从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香饽饽。他回了自己的院子,留下那些随从吩咐侯府总管安置。结果,有头有脸的几个管事一拥而上,亲自捋袖子上阵设宴款待他们,美酒佳肴不要钱似的送上,只为得到关于韦钰的各种确切消息。
这下子,今天韦钰在清苑公主的玄真观门前和高廷芳的两个近侍洛阳疏影打了一架,这完全不是秘密的消息立时飞也似地传开了。
颖王这几日在家中修身养性,他不算十分好色,虽说王妃不怎么讨喜,但几个妖娆侍妾往日也已经很够看了,可如今念念不忘江陵郡主,却因为母亲的话根本不敢动那脑筋,再说看得见却吃不着未免更加难受,他干脆在家斋戒,整整读了几天的佛经。此时,听到那个新鲜出炉的关于韦钰的消息,他精神一振,直接一本楞伽经扔在了案头,跳起来说道:“快,给我备轿,不,备马,我这就去卫南侯府!”
“殿下,可是贵妃娘娘不是让您……”
颖王凶狠地扫了一眼四面的侍从,见每个人都不敢吭声,他这才满意地说道,“等事情成了,我自然会亲自去和母亲禀报,现在若是我不上门,难道还等韦钰到颖王府见我,又或者是日后我找机会去秦王府,还是翊卫府见他?谁都知道这绝不可能!既然如此,错过这机会,那就没有下次了,哪怕上当,扑空,至少是个接触韦钰的机会!我就不信,我亲自见他许诺,还比不上我那个骨头都化成灰的大哥,还比不上乳臭未干的承谨?”
“谁敢告诉贵妃,回头自己领四十大板!”
这最后一句话,方才是打消众人疑虑的最重要砝码。毕竟,颖王又不是打算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不过去接触接触韦钰,又是在卫南侯府,就算韦钰发疯,卫南侯府还有韦钺在,还有那么多韦家的家丁在,怎么也不至于会出什么大问题。于是,一群人立时去安排颖王的出行,很快就簇拥着这位诸皇子中最年长的亲王出发了。
即便一路上紧赶慢赶,但当在卫南侯府门前下马时,颖王还是急不可耐地问道:“韦钰还在?”
以前颖王难得过来时,多半是直接找韦钺出去,从来不曾关注过韦钰,如今却这样直截了当地询问韦钰的行踪,却对韦钺不闻不问,卫南侯府门上的几个门房不由都有一种世态炎凉的感觉。话虽如此,知道如今韦钰炙手可热,谁都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当下就有人抢着答道:“回禀殿下,二公子回府之后去看了看如夫人,而后回了自己的院子,没出来过,这会儿肯定还在。”
从前根本没有人会把琼娘这种出身歌姬的侍妾当成如夫人,如今其他门房却分外羡慕这抢先者的急智。而颖王显然也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一点头之后就扬手丢了一样东西过去。等到那门房满脸堆笑目送这一行人匆匆进门,他低头一看,发现手中赫然是一枚黄澄澄金灿灿的金制钱,顿时喜出望外。
不消说,这就是宫里特意铸来赏赐人的金银钱了!一枚就是重一两,纵使稍稍大手大脚一点,也够他一家人过两年了!
颖王自然不会在意自己的赏赐如何让人喜出望外。当他跟着一个殷勤带路的管事,来到了韦钰起居的院子之外时,他竟还特意先整理了一下冠服,那谨慎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在韦贵妃那儿叫嚣韦钰不过一个婢妾之子的骄狂?他那些王府官虽说及不上秦王府的阵容,却也是这些年韦贵妃和韦泰辛辛苦苦挑选之后送进来的,颇有几个有见识的人。不管是谁,从前是否有倾轧,全都对他指出了拉拢韦钰的重要性。
因而,当他放轻了脚步来到房门外时,定了定神才开口说道:“钰表兄可在?”
屋子里的韦钰早就听到了外头那番动静,听到钰表兄这三个字,他嫌弃地挑了挑眉,随即懒洋洋地说:“我可当不起颖王殿下这称呼。这家里够资格让你叫一声表兄的,只有我那个好大哥而已。”
颖王却听出这话语中的欲拒还迎之意,心中登时大喜,连忙笑着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钰表兄这话就不对了。”
他一面说,一面直接打起帘子进了屋,见韦钰正大马金刀地在居中软榻上跷足而坐,他也不以为忤,直接上前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诚恳地说道:“我知道你对舅舅和钺表兄有成见,其实我也是,要不是他们,我都不知道我从前错过了什么。想想之前,要不是你出马,抓得到行刺高廷芳的徐长厚?大理寺的那一次,要不是你心有定计,抓得到暗害徐长厚的褚万强?我那时候真是被先入为主的印象给害死了,眼光实在是不如父皇远矣!”
韦钰心不在焉地听着,到最后这里的时候,他不禁暗自啧啧,心想颖王这个草包原来也很会说话。不过也是,颖王好歹也是韦贵妃那个阴毒狠辣的女人生出来的,自然不可能一无是处。因此,他微微挑了挑眉,随即哂然一笑道:“颖王殿下说得没错,要不是在这家里寸步难行,我不至于当初被承睿请到荣王府去住。要是他们不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我不至于浪迹天涯历练,也不至于苦苦磨砺了一身好武艺,更不至于要到军中去搏一个前程。”
“所以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颖王听出韦钰这字里行间的自矜之意,情知自己刚刚的奉承应该搔到了韦钰痒处,当下就再接再厉地说道,“虽说我这话也许不太公道,但你若从前一帆风顺,不过又是一个钺表兄而已,哪里有今天?”
“哈哈哈哈!”如果不是知道颖王今天肯定是得到消息立刻过来,并没有韦贵妃面授机宜,韦钰简直要认为这一刻颖王已经被韦贵妃附体。纵声大笑之后,他就欣然说道,“殿下不用这么客气,我实在是不习惯表兄二字,你就叫我韦钰就行了。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颖王见韦钰显见心情不错,权衡了一下,就决定冒点险,连忙笑呵呵地说:“既如此,你也直呼我名字就是,何苦一口一个殿下如此见外?其实,我也知道今天是大哥的生辰,本来打算去看大姐,可走在半道上却听说那边门口一场闹剧。再加上听说高廷芳他们一直在玄真观,所以……”
“别提那些家伙!”韦钰怒气冲冲地一捶扶手,冷冷说道,“皇上也好,那个傻丫头也好,一个个全都把承谨当成承睿的替身,却也不想想,这对承睿公平吗?那个愚蠢的丫头也不知道从韦贵妃那里听说了什么,特意送了寿面给承谨之后,就气得想要抹脖子,承睿怎么有这么软弱无能的妹妹?真是气死我了!还有那个高廷芳,明明认识承谨在我之后,却还要和我争,如今承谨事事都听他的,简直荒谬滑稽!”
听说清苑公主险些抹脖子,颖王着实吓了一跳,可他和这个大姐的感情实在是平平,惊吓有,担心倒没多少,此时连忙故作关切地问道:“那大姐现在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她就是死心眼的人,大哥都已经过世这么久了,她居然把承谨当成了大哥的替身,这算怎么回事!”
见韦钰嗤之以鼻,也不说清苑公主的死活,知道多半没有大碍,颖王微微松了一口气。至少,那是在父皇面前极其受宠的皇长女,万一出问题,韦贵妃虽是生母,也很可能引来皇帝的雷霆震怒。而承谨这个话题也不好引申开去,毕竟听韦钰话里话外流露出来的意思,对承谨并没有什么失望,因此他就想从高廷芳身上打开突破口。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进一步拉拢自己和韦钰的关系,韦钰就开了口。
“颖王殿下,你也不用和我东拉西扯,我想,你应该也听说过皇上有意册立承谨为东宫的小道消息吧?那种鬼话你也信?”见颖王一下子露出了极其郑重的表情,韦钰就没好气地说道,“非嫡非长,而且他到底在宗谱上记的是生母刘贤妃,既然如此,日后怎么能把人硬是放在贞静皇后名下?而且,他才多大,你和凉王多大?没有功勋,没有服众之处,除非皇上寿数太长,否则那不过是骗骗人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