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再归沧海逝,唯留黄昏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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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这段时间的一无所获打击到,张言无趣的打断尸变过程,打心眼里表示相当一段时间都不想再点穴寻墓了,

    在这片山区里转了这么多天,吴邪张起灵那边说不定都要到家了,他都才只发现了一个刚刚有些尸变迹象的粽子,连邪异的最低标准都够不上。

    他严重怀疑是不是有人收拾过这一片区域,简直干净的太不正常,

    但这些除了没有他要找的邪异生物,似乎又没什么其他人进入清扫过的痕迹。

    难不成真是他之前宅太久,水平退化了?

    张言越想越郁闷,别扭的决定再转最后一天,真要还没有什么结果就去吴邪家附近转转,

    比较起自己找,说不定还是跟着吴邪这个香豆腐才容易撞见某些“小意外”?

    就是,这拐人的过程……估计就跟去狼窝掏狼幼崽一样……后果很严重。

    就在脑子里思考怎么能既不彻底连累自己,又能短暂的拐出吴邪到处浪时,张言突然停住了脚步,

    看着斜前方有些若隐若现的普通到只算清秀的山谷,他总觉得有一点说不出的奇怪。

    定定的又观察了一会,依旧没发现什么东西,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就当是换个普通风景散散心,给自己放个短假。

    可才前进了两步,张言就再次停了下来——那山谷,消失了。

    眼前的景物居然和周遭连城一片,只能看到树木植被与更后方连绵的群山。

    仿佛之前看到的小山谷只是一个错觉。

    见此情况,张言挑了挑眉,顿时感兴趣起来。

    在之前看到山谷的方位四周左右晃荡计算了好一会,张言终于确定了这里的情况,

    这一带居然隐匿了一套巨大的奇门遁甲连环阵。

    饶是他也算见多识广,这时也不由啧啧称奇,“哪个玄门高手干的,这手法绝了,如果不是之前那点纰漏,道爷我还真的什么都没发现。”

    而这个纰漏,八成还是因为存在时间太久,又没人维护的缘故。

    “同属奇门遁甲,这手法,比汪臧海墓里那水平可要高多了!”

    看这隐藏范围,这里面难道是这个世界哪个隐世的道门分支留下的遗迹?

    也不排除是哪个高士曾经的隐居之地……

    张言兴致盎然的一步步解起阵法来,想看看这被藏起来的山谷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可解着解着,他突然顿住,呆滞的看着眼前的渐渐清晰的阵法脉络,整个人都惊疑不定起来,

    ——随着越来越深入,里面的布阵手段居然有大半都是他自己的独门手法。

    更诡异的是,有些技巧手段,可以说比他自己还高一线,甚至可以说是延伸版本。

    可这怎么可能?

    张言越发凝重,内心惊愕而不解,

    难道这个世界还会有另一个我?

    被这个猜测惊到,张言冷冷的看着眼前的阵法,再没心情继续慢慢解阵。

    直接破阵吧。

    他扭扭脖子,瞬间出剑朝前挥去。

    随着剑光纷飞,硬砍出一条路的张言穿过最后一道破败的篱笆壁障,却慢慢收住了脚,

    没去理会脚下四散的小虫子,他认真的看了看眼前的整个景象,身前是纷杂的药丛,之后错落着几颗大树,再后有些破败的建筑,看着像类似道观的建筑群?

    更远的左侧山壁处还能看见一道小瀑布,正不断传来哗啦水声。

    很明显,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而且…这居然,还是一座药谷?

    静静打量着面前风景秀丽的山谷,张言本来还有些烦躁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

    他又低头看了看脚下半人高的郁郁葱葱肆意生长的药丛,正准备走近,一股淡淡的危险感突然油然而生。

    有机关还是有陷阱?

    张言又看了看山谷尽头的破败建筑群,皱了皱眉,干脆使出轻功从药丛上方轻踏了进去,很快就到了破败的看不清原样的石制山门前的一片空地处,

    他首先看了看眼前这座破败不堪的几乎只剩石架子的山门牌坊和更靠后的建筑群。

    确实是一处小道观,就是不怎么合规制,像是个野观。

    张言又低头看向脚下这片寸草不生的空地,和空地两边已经腐朽的看不出原型的几小堆木架堆,

    这观大门前既没有香炉或铜鼎,也没有神像祠堂,只有一对麒麟石像立在门口,

    说它朴素寒酸吧,那对石像雕刻的却极为精致,观体结构样式和用料明显也不简单,即使已经破败,也可以称为是堂皇大气。

    可说它大气吧,前殿中殿两侧旁殿,似乎还有个后殿被挡住了,反正能看见的就这孤零零几座建筑,大门也是光秃秃的,连地面都没有铺设。

    看上去简直能简极简,香炉等东西没有,装饰没有,景观没有,除了这几个核心建筑,其余一座神祠没看到,更没任何香火供奉的痕迹。

    再加上不远处现在已经自由生长的药丛野草……

    感觉更像是只住人,不供奉的假道观了…

    从前住在这的人,…怕不是比他还要随心所欲?张言突然对这里的原主人有了一丝好感,

    懒得再计较刚才的惊疑和背后的原因,他放开心情,愉快的决定今晚就在这里落脚,

    原主人看这样估计是不在了,这里明显已经无主,有地方睡总比露天强。

    张言回头又打量了一翻山谷左侧瀑布下泛着冰凉水汽的寒水潭,和右侧只零星长着几株草的光秃石壁,很干脆的踏进了这个连大门都腐朽垮塌了大半的道观里。

    不过进去后,张言却发现这建筑倒也没他最开始预期的那么惨烈。

    除了这前殿大门看着朽的厉害以外,内里和后面几座建筑反而保存的还挺完好,

    虽然外表看着都一样寒碜,起码门都还有个门样坚挺在原处,而且也没有什么垮塌迹象,连屋顶脊兽都在。

    张言先在主殿前的左右供奉殿门口看了看,不出意料,不仅没有任何供奉像,里面看陈设,似乎是被分别改造成了匠作殿和制药殿,里面分门别类的规整摆放着不少东西。

    甚至这些器物虽然也多少有些腐蚀,但是大部分居然还能用。

    “这家伙挺富啊,居然连金锅银锅白玉勺什么的都备齐了。”

    首先进入制药殿四处查看器具的张穷鬼不由发出了羡慕的感叹,他穿上手套捡起一只脏兮兮的玉勺看了看,喃喃:

    “同样是假道士,怎么人和人生活差距就这么大呢?”

    “福生无量他大爷…什么时候我要也有这么几套就好了…啧啧啧”

    只是这整个大殿他所看的这一间房里的东西,把他卖了都买不起。

    倒不是指拿出去的售价,而是指这些特质物品的定制价和购入价。

    这绝不是一般的存在能负担的起的。

    更别提这些还明显只是日常使用的物件。

    由于物件和数量都太过满当贵重,张言难免有点心态失衡,没敢继续观看下去,他赶紧退出到殿外吹风冷静了下。

    “也不知道是哪个败家道士,也太有钱了点,幸亏没人知道”

    被这铺面而来的壕气刺激到,他也更没心情再去看另一边的匠作殿了,只叹口气后向主殿走去,“两边是工业区,那主殿不会是变卧房了吧?”

    伴随着一阵吱呀声,张言推开殿门,

    有点出乎他意料,这四处布满蛛网尘土的大殿正中居然还真有个现在看起来挺灰不溜秋的供奉台,

    只是供奉的却是天地二字。

    他走上前,台上那些器皿保存完好,除了陈旧连腐朽似乎都没有多少,似乎只要擦擦灰,它们立刻就能回到九成新。

    桌台左右还有两架长明灯,当然现在已经灭了,里面被灰尘盖着的油看着挺满当,灯芯也是干干净净,让人有点不确定它到底有没有被使用过。

    但依旧还是个不合规矩的主殿。

    张言瞧了瞧通往供奉台的道路两边的两列太师椅,和更远处的围着摆放的圆桌和椅子,不由撇撇嘴,合着变大型会客厅和餐厅了啊?

    到底是哪个土豪?居然还养了这么多人在这里,

    瞧这两边桌椅数量,最低也是四五十人起步啊。

    可惜,已经是历史过去了,从前这里大概是一片盛景吧。

    看了看这些积下的灰尘都快厚成浮土的摆设,张言再度摇头,继续向前从后门走了出去,

    照例先扫了眼两边的最后两间配殿,

    这两间风格就很明显了,左边明显是改成厨房和杂物间了,右边则好像变成了客房…?

    张言走过去看了两眼里面的大通铺式风格和上面都烂完的垫絮,顿时没了兴趣,抬脚向最后一间后殿走去,

    后殿明显就不是道观样式了,直接变成了明式二层阁楼,

    通体都像木质,但却反而看起来比前面所有建筑保存的都还要好,甚至门锁都好好的挂在雕花木门上,不像前面几殿锁都没锁。

    更奇怪的是,这座小楼,除了岁月刻痕与积满了灰尘,连蛛网都没有。

    静静的看着这间阁楼,张言不自觉的有些呆滞和迷茫。

    之前只略扫两眼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可越细看,他越发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鞋底与地面磨蹭着,几度微抬又原地放下,他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湖愈发翻腾不断。

    压下莫名波澜起伏的情绪,张言犹豫了半晌,还是抬剑打掉了门锁,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门内原本的黑暗瞬间被光明照开,夕阳的余光斜斜撒入其中,反射出的尘埃在四下随着动起来的气流不断飞舞。

    张言呆站在门口,一股熟悉到让他几欲落泪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里,好像,是他的家。

    被他遗忘的家。

    进门的这一层看起来更像一个图书馆布局,除了窗户边分别是棕红色茶案琴案,其他几面都排满了书架柜。

    门右侧空间依次也整齐的放着几列同样的书架柜,右侧尽头唯一没放书的那一块则是一个向上的棕色木质楼梯,

    离左侧靠窗的棕红色茶案再远点还有一张红褐色的书桌,旁边字画香炉灯架之类的摆件也是一应俱全,

    除了岁月造成的一般性陈旧,它们居然没有其他任何腐坏,只有一层快厚成土的灰证明这里已经多久没有人来过。

    张言没有细看这些,他的眼睛自进门后,直接定格在了左侧书桌之上,

    那有一个跟这里陈设格格不入的东西——一个明显是推开了桌上一堆东西后另外放上的一座刀架,刀架之上架着的,是一把黑金古刀。

    看着这把黑金古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张言收剑入鞘,本能走了过去,

    他拂开厚厚的灰尘,从刀架下面抽出了一张折叠起来只露出一角在外面的黄纸,

    摸了摸纸沿,这材质分是他一直以来惯用一种特质的一种黄符纸,

    但之前,他一直以为是只有他脑子里那个“系统”才有的…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又看了看桌上其他被蛮横推开的杂物,里面就有一叠这样未剪裁的空白符纸,看样子,似乎是曾经放刀架的人随手在旁边抽了一张纸,在写了什么之后,叠好压到了刀架下。

    张言不断摩挲着这字条,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害怕打开,甚至有些惶惶不定。

    稳了稳心神,张言慢慢展开纸条,上面是段用行楷小字写的白话:

    “张言我还是不信你死了如果你能及时回来看到来大宅送我一程吧虽然不是真一家但好歹同个姓看在我这个倒霉蛋族长一直记得你也不容易的份上别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啊你不来我会死不瞑目的”[注一]

    手指不自觉的揪紧,只是瞬间,整个心脏如同被揪住了一般莫名刺痛,一份极致的哀伤从他内心空白处不断涌向四肢百骸。

    他看着纸,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一向稳定的手却一直在发抖。

    这时突然有水滴落在了纸上,

    张言怔了一下,摸了下脸,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满是泪水,

    原来是我哭了啊?

    这真的是我在哭吗?

    可我到底为什么哭啊?

    明明在哭,自己却依旧什么都感受不到,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张言静静的笑了起来,可连这笑都像是在无声的哭。

    他抬起头,用手捂住眼睛,试图止住眼泪,却发现这泪水却依旧不受控制的不断流淌而下,似乎要把从前没落下的泪一次流干净一般,

    已经有些癫狂的他开始仔仔细细的搜寻自己的记忆,

    可无论怎么寻找回想,他的记忆依旧是38年,连一丝一毫的断章都不存在,

    更无从知道这个让他如此哀伤的人到底是张家哪一任族长,真名又叫什么。

    张言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后突然发问:

    “我在这里生活过,对吧。”

    那始终毫无动静的气流一如既往地瞬间响应了问题:

    “叮,已检测到需求,正在检索答案中”

    “叮,检索完毕,此答案已删除”

    “叮,检索代价已生成”

    “叮,检索代价已抵消”

    “叮,本次检索已结束,祝您使用愉快”

    “之前那个世界里你随机甩出的那些非任务掉落东西,其实都是从这个世界的这里来的吧?”

    “叮,已检测到需求,正在检索答案中”

    “叮,检索完毕,此答案已删除”

    “叮,检索代价已生成”

    “叮,检索代价已抵消”

    “叮,本次检索已结束,祝您使用愉快”

    “他到底是谁?”

    “叮,已检测到需求,正在检索答案中”

    “叮,检索完毕,此答案已删除”

    “叮,检索代价已生成”

    “叮,检索代价已抵消”

    “叮,本次检索已结束,祝您使用愉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言还在淌着泪,却肆意大笑起来,他还能说什么?又能怎么办?这些明显是被作为代价删除的记忆,他大概是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呆站了许久,久到四周已经变为一片漆黑,只有些微月光透过窗纸偷渡进楼内,张言才逐渐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长出一口气,开始理智的分析起这里的状况,

    起码他可以确定这里就是自己曾经的住所了,而之前这一路上的疑惑也可以解开了,

    可除此呢?

    张言内心苦涩,他现在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

    原来他真的早就来过这个世界了啊…而且跟张家明显早有交集,

    甚至这个地方很明显就是以他为主导,由张家辅助修建的。

    所以这里阵法才会有大部分都是他手笔,小部分又完全不一样,偏偏整体又组合得极好的情况。

    难怪之前张起灵会说见过他瓶子上类似的花纹,而自己曾经也确实应该见过汪臧海,甚至出于某种原因相处过,

    而这也解释了他在海底墓看见那奇门遁甲为什么会有熟悉感了,就是因为里面一些小的细节习惯就是源自于他自己的手法习惯啊,

    只是因为过于熟悉又实在太细微而他又没从自己身上想,所以才一直没找出原因。

    张言又想起了那两个空盒子,右配殿那个盒子应该是那只禁婆自己用来装珠子的,所以没印象,而珊瑚树底下那个让他熟悉的空匣子…应该确实原本就是他的东西了,

    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落在了汪臧海手里,并且被拿去镇了那里的墓穴风水。

    总之那东西是他的,应该是被之后来的哪个盗墓贼取走了。

    想明白这些,张言强打起精神,点燃四周的灯盏,开始小心翻动这个书房里的典籍,试图找出更多线索痕迹。

    虽然桌上的那些书一碰就碎,已经不能轻易翻动了,但书架里封闭完好的书却还可以翻阅,里面也果然有着不少属于他自己的字迹。

    由于书籍数量过多,种类杂乱的同时摆放规律性又不明显,他于是又回到了前面几间配殿仔细查看起来,

    再次进入制药殿,张言径直打开了里面的储物柜,

    果然,里面放瓶子的柜子里有不少跟他手里装盛药物一个类型的瓷瓶。

    元末明初…

    摩挲着从柜子里取出的瓷瓶,张言面色越发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