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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认真的讲起来,杨摩西确实没有什么家国大义。这不仅仅是杨摩西一个人的问题,而是绝大多数中国人的问题。老百姓觉得这个国家离自己太远了,除了收税收费的时候能想起自己,其他时候与自己并无多少关系。
离了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猪?
大清怎么样?北洋政府又怎样?民国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穷苦日子?这样的国家与自己并无太大的关系,老百姓娶老婆生孩子都成了问题。更加可怕的现状是吃饭都成了问题,当一个民族的生存都成了问题,要求有更高的精神需求完全是空中楼阁。可惜那些读圣贤书的人,讲究不食嗟来之食,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还是人吗?不过是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而已,是人就首先解决吃饭问题,谁能让自己吃饱穿暖娶上老婆就跟着他混。
杨摩西知道日本人要来,但是他并没有反抗的意思。日本人来了难道比民国这些官吏更加残酷吗?如果没有的话来了我照样做我的买卖,照样过我的日子。想法很简单,就是简简单单的过日子,可是如果世界如此简单倒是好了。既然日本人来了,肯定要抢你的买卖。
范大成把十万块现大洋给了杨摩西。渡边次郎的商行也算是定下来了,就在县政府对面开了一家商行,门脸房加上库房,还有家属院,足足有一百多间房子。渡边从日本带了二十来个人,其他伙计都是从青岛那边招募的,如果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一律用日语交流。杨摩西觉得新鲜,中国话自己都没学全,这日本话更是一窍不懂。呜哩哇啦语速又快根本听不出这帮日本人在讲什么。只能靠着这帮日本人的面部表情去猜测,他们是开心还是愤怒。
有一说一,日本人开了这家商行,生意是异常的火爆。
要想生意好,有这么几种。我卖的东西你没有,蝎子拉屎独一份,离了我这家店,你还就买不着。这种货渡边次郎的商行里有不少。比如说西洋挂钟,手表等等稀罕玩意。这些东西不仅仅吸引了清平县的富人来购买,周边几个县市的富户也不远万里的跑来瞧个新鲜。很多人拿着这些东西当了传家的玩意儿,听着手表怀表滴滴答答的动静,心里那个美就甭提了。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听过时间的动静。杨摩西也觉得日本国的怀表不错,花了十块大洋买了一块怀表。时不时从怀里掏出来摆弄一下,特别是人多的时候,更是要拿出来显摆一下,看着周围的人投来羡慕的目光,心里那份美就甭提了。现在他明白了自己的父亲刘满囤穿一件新衣服都要满刘家洼逛的心情了,人活一张皮,无非就是脸面。人前露脸是一件让人十分快意的事情。
再就是同样的价格我的东西比你好,日本国经过明治维新之后,已经基本完成了工业革命。生产的花布,比起清平县手工作坊的产品,不知好上多少倍。即便是清平县内的纺织作坊拼命地压低工价,定价基本上与成本价格持平,还是无法与渡边商行的货物竞争。加上日本国生产的布匹印染技术先进,上面的各种花草栩栩如生,一时之间清平县以穿东洋布料的衣服为荣。特别是大姑娘小媳妇儿,出嫁的衣服一定要在渡边次郎的店里制作,已经成了一种风尚。全中国如果说除了皇上,那就得说是丈母娘权力最大了,不给在渡边次郎的店里订衣服那这个婚就别结了。
大清国才亡国没多久,加上民国也还继承了几千年的封建宗法社会体系。传宗接代是一件比天还大的事情,要想传宗接代就得有个女人。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传宗接代就是一个圈套,只要我不往里面钻,什么丈母娘说话就是圣旨,完全不存在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结果婆婆当家的时代结束了,换成媳妇儿翻身当家做主了。
一旦形成了一种时尚潮流,那就跟价格没有多大关系了。渡边次郎的商行成了清平县的时尚发源地,能在渡边次郎的店里制作一件时髦的衣服是所有富家小姐的梦想。
杨摩西自然也不能免俗,长衫西装中山装足足做了有十几套。回家穿在身上,显得倍儿神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也难怪人家东洋国发达,这布料这做工,确实没话说。穿出去也显得特别的显眼,人群中一戳一站,人也精神了不少。
这时候杨摩西就想,同样是纺线织布,同样是印染剪裁,怎么就比不上日本人呢?这小日本才多少年啊,以前不过是咱们中国的小弟弟,弹丸之地。怎么短短几十年的光景,现在连人家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呢?保罗说的没错,这工业革命确实厉害,靠人两只手,就是一天不停地忙活儿,也不如机器一响。机器还不知道累,人就不行了,干的时间久了腰酸背痛腿抽筋,这不得劲儿,那不好受。还有一点就是,手工这个东西分熟练工和新手,上手特别慢,培养一个好徒弟少说一年半载,有的行当得十年八年。更可气的是,中国人都拿着自己的手艺当绝艺,总得留一手,非至亲不传。导致很多老祖宗的玩意儿,到了现在还就造不出来了。相比起来,这机器就不一样了,虽说也要有高超的技术人员,但是有图纸基本上就能造。先不说 造的好还是造的差,至少能造出来。
还有一些普通的布匹,鞋子,农具等等,这些简直就是倾销。就说铁锅,菜刀还有农具,以前都是找铁匠铺给打,价格也不便宜。现在渡边商行把这些东西摆出来,价格只有铁匠铺的一半,关键是人家的东西比起铁匠千锤百炼的东西还要好。物美价廉,就是个傻子也知道怎么选。不多时县里的铁匠铺生意一落千丈,开始裁撤工人了。
杨摩西还从渡边商行那里买了一把长刀,听说不管是古代还是现在的长官,都配指挥刀。杨摩西就想着搞一把指挥刀,说起来自己也指挥一个团的兵力,也算是一个军事长官。弄把指挥刀耍耍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指挥刀买回来,杨摩西觉得这玩意儿太趁手了。刀柄够长,抓握舒适感十足,刀刃呈柳叶状,刀刃极其锋利,相传宝刀能吹毛断发,这把日本刀还真就能办到。
渡边商行算是在清平县站住脚了,凭借着物美价廉的经营策略,让每一个消费者都感到在这里购物是一种物超所值的享受。一时之间到渡边商行购物成了周边几个县市的时尚,谁要是去渡边商行购物能在街坊四邻那里炫耀好几天。
事情有利就有弊,不只是清平县就连周边几个县市的手工业者都受到了影响。当然受影响最大的是清平县的手工业者,特别是铁匠铺。纺线织布的人即便是卖不出去,还能自己做衣服。可是铁匠铺就不一样了,要是没人上门找自己打铁器,就得被活活饿死。
铁匠铺失业的的工人就开始在街上闹事,今天去渡边商行找茬打架,明天在渡边商行门上泼粪。其实思想极为单纯,就是想着把渡边商行的生意搅黄了,即便搅不黄,出出恶气也不错。
你还真别说,这渡边次郎是真沉得住气。居然没找这帮人的事。其实渡边次郎在清平县开这个商行只是个幌子,主要目的是从事间谍活动。从商行派出去了一百多号地质勘探人员,对清平县以及周边进行地质勘探,以及战略地图绘制。从事间谍活动就得低调,越是没人注意越好。
一个工业国向农业国倾销工业制品,完全是碾压式的,双方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所有的挣扎反抗都是无用功,渡边次郎的祖父当年在日本国内也是开商行的,西洋人敲开了日本的国门的时候,给这个封建封闭的古老国度带来的震惊是无法想象的。渡边次郎的祖父也在西洋人的产品倾销中破产。可是明治天皇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算是把濒临崩溃的日本经济从悬崖边拉回来了。其实说起来无非是钱的问题,不管是一个家庭也好,一个国家也好,懂得赚钱和花钱就不至于灭亡。日本国把钱花在刀刃上,积极的引进西方先进生产技术,即便是在西方落后淘汰的在日本国还没有的也要花大价钱买过来。积极培养工业人才,每一分钱都是花在要害处。短短几十年的时间,日本国就完成了工业化,生产力大幅提升之后,也可以向周边国家倾销自己的工业制成品。不像咱们得大清国,想着把钱花在刀刃上,结果拨了一千万两白银,经过层层盘剥克扣,到了实体工业的时候,能有一百万两都是大数。花钱花的不明不白,赚钱也是同样的道理,经过层层盘剥克扣,归到中央政府的时候不报亏空就算是有良心的企业了。
这就好比一个家庭,下面一大帮兄弟,谁都想着把钱揣在自己兜里。让兄弟们打一口刀,说好的花一百块,打个三十斤的宝刀,可是等拿到刀的时候发现只有三两三。花钱花了两百块都不止。家里种粮食,一年打了一万斤,如果按照正常逻辑,一万斤粮食不仅解决了吃饭问题,还能换来钱购买新农具,结果一算账发现一万斤粮食根本解决不了家里的吃饭问题。就这样的家庭能兴旺就奇了怪了。
那帮铁匠铺的弟兄们发现渡边次郎是个软蛋,如此欺负他,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人就是这样,一旦认准了这个人好欺负就会变得变本加厉。就好比收税,收一块没反应,那就收两块,还没反应就收三块。这帮人就开始变本加厉,带着人抢商行的东西。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渡边次郎听说商铺让一帮中国人给抢了,要是继续忍下去,恐怕他们就敢放火烧房子了。渡边次郎跑到县政府报案,按理说应该找公安局报案才对,其实来县政府报案还真没啥错。为什么呢?别看范大成是个贪官,可是这伙计儿没养多少闲人。也就是说县政府一直就是几十个人的规模,范大成是县长兼任教育局长警察局长卫生局长,也就是说一人多职。这么说起来范大成也不能说是多坏,至少没有搞出一个臃肿的政府机构。一个臃肿的政府机构不可避免的就要更多的财政收入,对着老百姓伸手要钱就更加理直气壮了,有这么多人要养活就是天理。
“范桑,我的商行让人抢了,你不能不管吧?现在我可是县里的纳税大户啊。据我估计,一年光税费我就得交给你五十万块现大洋啊。你要是不给我解决这件事,那我就不能交税了。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你不能光找我要钱,不保护我的财产安全吧?”
“渡边先生,出什么事了?你坐下慢慢讲,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找你的麻烦,与你作对就是与我作对,就是与清平县政府作对,就是与县里财政作对,我一定抓住他好好教训。”
“范桑,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就有一帮人在我门前闹事,又是让叫花子堵门,又是打架斗殴的。反正不让人肃静,我清楚无非是不让我正常做买卖。既然开门做生意,我就本着和气生财,祖祖辈辈都是这么教导的,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这下好了,这帮人变本加厉,往我门上泼粪。搞得臭气熏天,我让人清洗了好几天才重新开业。”
“这帮刁民,纯纯是活腻歪了。”
“就这样,我也没找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来这里做买卖就是求财的,没必要动刀动枪的。我越是忍让,这帮人越是嚣张。就昨天,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到我商行里面抢东西。什么手表怀表珠宝首饰。保守估计我得损失十万块。”渡边越说越气愤,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渡边先生,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追回损失。要是追不回损失,就从明年的税款里面扣除。你先找人列一个损失明细,我这就安排人去抓人。”
“范桑,你知道抓谁吗?”
“这还不简单?先把一批人抓起来,这批人自然会把另一批人供出来。这样大家就都进来了。”
“你这个理论倒是很新奇。”
“这叫抛砖引玉,放长线钓大鱼。让一部分人先进来。你的问题自然会给你解决的。”
“那我就回去等消息了。”
渡边一走,范大成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去找杨摩西。这事离了杨摩西还真就办不成,范大成光顾着往自己口袋里捞钱了,警察局加上他总共就三个人,另外两个是前清的衙役,走路都颤颤巍巍的了。名义上是警察管理当地治安,实际上都是杨摩西的保安团在维持。
范大成要求杨摩西先把街面上的无业游民抓起来,问一下是谁抢了渡边商行。要是不招就上刑,自古以来就没有一顿毒打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一顿不够,那就再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