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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木腾的学校在西郊,开车过去大概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
沈木兮早有防备,看季遇白直接把车钥匙扔给她,自己则径自开了后备箱,把要带过去的零食放好,又什么都没说的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矮身坐进去,再对她点点下巴。
她觉得,自己早晚都能被这人培养成为一名优秀的老司机。
启动车子缓缓驶离车库,沈木兮余光一扫,这人竟罕见的没有睡觉。
大概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季遇白直接开口回答了她的疑惑,“昨晚没有失眠,所以现在可以监督你好好开车。”
沈木兮轻轻的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周末的道路出奇顺畅,沈木兮连续两次在最后几秒成功通过了路口绿灯,她激动的歪头轻咳两声,跟旁边的男人邀功,“车技还可以吗?”
季遇白淡淡的笑了,“应该说运气还可以。”
她轻轻一哼,又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么偶尔的一问一答,车内气氛倒也莫名和谐悠然。
车子开上郊区高速,放目远眺,路上的车辆更加寥寥无几了,从眼底一晃而过,再开进了云端般消失的杳无踪迹,天色阴郁的像是又厉害了些,云层很厚,把天穹都压低了几度。
心情不免受到感染,有些压抑。
又想起了前些天同样的天气,突如其来的那场骇人暴雨,沈木兮无意识的握紧了方向盘,时不时就抬头望望天。
季遇白拨了拨空调的风向,同样望着前面灰蒙不明的远方,半眯起眼眸,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状似漫不经心说了句,“待会可能要下雪了。”
沈木兮扭头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不会是下雨呢?”
“好好看路,”男人余光扫了眼后视镜,低声提醒她,等她收回视线,旁边车道擦身而过一辆私家车,又说,“上次下雨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了,那是今年最后一场雨。”
沈木兮不服气,黑眼珠定定的看他,“如果你说错了呢,说错了怎么办?”
男人忽然抬手拍了她后脑勺一巴掌,低声训她,“什么臭毛病,一跟我说话就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了?”
沈木兮身子不由的往前轻轻一扑,赶忙调整视线,眼睛紧紧的盯着前面,再也不看他了。
“如果说错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是回答她上一个问题。
沈木兮哼了一声,有些没好气,不过这次还真的没再扭头看他,目视前方一瞬不瞬,认真极了的模样。
季遇白本以为小丫头会提出什么过分要求呢,没想到这姑娘竟然哼出一句,“以后我不想开车的时候你不许强迫我开车!”
还真是傻的可爱。
季遇白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么不喜欢开车?”
沈木兮小声的嘟哝,“就是不喜欢给你开车。”
季遇白没听清,挑了下眉,“好好说话。”
沈木兮佯装生气的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你不要总跟我讲话,这样会打扰我开车!”
季遇白不愠不恼,低低的笑了一声,手肘支在车窗上,移开视线专注望向窗外,果真就没理她了。
车子平稳停在学校门口二十米左右的转角处。
沈木兮先给沈木腾的班主任打了电话,这会还是自习时间,班主任那边很客气的说五分钟之后会让值班老师带小孩出来的。
挂了电话,沈木兮又看了男人一眼,“那我去了啊。”
“把帽子戴上。”男人轻点了下头,随手把她棉衣帽子扣到了头上。
沈木兮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盯着男人看了两眼,忽然惊呼一声,“我衣服是绿色的,干嘛让我戴绿帽子?”
季遇白这才视线下移,看了眼,小姑娘今天的确是穿了一件军绿色的过膝棉衣。
“哪这么多问题,”扣住小姑娘要去扯下帽子的手腕,又沉着声音训了一句,“小脑袋里一天天的想这么多东西?”
沈木兮没时间跟他扯皮,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挣开那只手,自己拉开车门跳下去,打开后备箱,拎着那个装满了零食水果的购物袋往门口的方向小跑过去。
心里到底还是很想小孩的。
班主任说的五分钟很准时,她刚把袋子放到地上,缩着手送到嘴边哈了哈气,一抬眼,透过大门隔断就看到小孩从左手边那栋教学楼里跳出来,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确定了一下,随即大步的跑了起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人,估计应该是班主任口中的值班老师。
今天的气温是真低,吸进鼻尖的空气都像是染了冰凌,刺的皮肤都有些疼。她跳起来跟小孩挥了挥手,本打算顺带把帽子扒拉下去的,但奈何手才暴露了这几分钟都有些冻僵了,索性放弃,还扣着那个所谓的“绿帽子”,又原地跺了跺脚,跳了两下。
小孩距离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开始兴奋的喊,“姐!姐!”
她忍不住笑起来,又跟他摆了摆手,嘴边刚刚送出来的热气瞬间升华成了一团团白雾,湿漉漉的。
旁边冷的直搓手的门卫大爷看了眼小孩身后的值班老师,二人打了个手势,大爷便将门打开了。
沈木兮微笑着说过谢谢,再扭头,小孩已经跑近了,她直接舒展开手臂,就着他的姿势,两人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季遇白撑在副驾驶的车窗上刚好可以看到学校门口。
就见两个小孩紧紧的抱了半晌,小姑娘把人推开,扯着小孩的羽绒服拉链一路拉到颈子上,又捏着他的脸蛋不知道在训斥什么,对面的小孩低着头,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点一下脑袋,最后似乎是达成共识了,小孩直接伸出胳膊往她肩膀上一搂,停了没两秒钟,又被小姑娘推开,对着他脑袋用力的往下一摁……
举手投足跟个小大人似的,其实呢,到了自己面前不过就是个小孩子,喜欢在不开心的时候哼哼两声,顶个嘴,闹个小脾气,总爱虚张声势,自己动动真格,又能把她吓得腿都软了。
他忍不住勾了下唇角,就把她当个孩子疼,挺好。
沈木兮拉着小孩絮叨了半晌才留意到一直在倚在门口石柱上的那位老师。
视线有两秒钟的碰撞,对方又立马别开眼,低头轻咳了一声,意味不明。
拉着小孩过去,她微微一笑,客套的打着招呼,“不好意思,耽误您这么长时间,我是沈木腾的姐姐,请问您贵姓?”
那人定定的看她几秒,有些局促的搓了搓冻僵的手掌,向她伸过来,轻握了下指尖,笑起来时露出了一个小虎牙,“你好,我是麦思明,沈木腾的体育老师,其实我只是在实习,今天值班也是代班,”顿了一下,他抓抓头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说,“认识你很高兴。”
沈木腾不怀好意的咳了两声,没大没小的戳了戳麦思明的胳膊,“麦老师,你脸红什么?”
沈木兮毫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使个眼神,又对麦思明笑了一下,“小孩不懂事,今天麻烦您了,您带他继续回去自习吧,我也该回去了。”
“那个,”麦思明轻咬了下嘴唇,目光闪闪躲躲,犹豫着喊她,“下次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我空闲时间比较多,可以直接带沈木腾过来的。”
沈木腾又咳了两声,“姐,人家这是变相的通过我要你手机号呢。”
沈木兮忽然就觉得这孩子怎么越来越欠打了呢。
说到底也是小孩的老师,不管出于哪方面原因,她还是输过麦思明的手机号,给他回拨了过去。
看着小孩临转身还在对她狡黠的挤眼,她差点就没忍住再跟过去踹他一脚。
这死孩子。
一直看小孩的身影消失在了教学楼,沈木兮把手抄进棉衣口袋里,一路小跑回到车跟前。
拉开车门,诶?这人什么时候从副驾驶跑过来了?
季遇白瞥她一眼,脸色清冷,“愣什么呢?冻傻了?”
沈木兮有些不明所以,怔了一瞬,随即气呼呼的用力把车门一甩,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暖气不知是刻意调高了温度,还是自己在外面冻了太久,这么一坐进来总感觉像是从冬天瞬间穿越到了夏天一样。
温差过大,沈木兮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尖,哑声问了一句,“怎么换你开了?”
季遇白轻打方向盘,驾驶车子原路回返,过了好久才侧目看她一眼,冷不丁的伸过胳膊,将她帽子给扯掉,又答非所问的说了句,“的确是挺像绿帽子的。”
这人!!
沈木兮觉得,他多半是来大姨妈了,所以心情才会如此阴晴不定的。
这一路谁也没再说话,各自窝着一股无名火,沈木兮自己安静的待了会,觉得无聊,余光偷偷的瞥了两眼脸色紧绷的男人,到底是没主动开口,自己从包里拿出手机和耳塞,打开音乐,闭着眼睛靠到椅背上假寐。
也不知开了多久。
车速缓缓变慢,最终平稳停下。沈木兮神思昏沉,明明很想醒来,眼皮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沉压着,就是睁不开。
绷在胸前的束缚忽然松了,随即是耳蜗微微一痒,脸颊被一抹温凉轻擦而过,触感清晰的从皮肤传来,沈木兮倏地抬起眼皮,呼吸屏住,有些惊恐的用力瞪了一下眼睛,入目是男人眉眼低垂的侧脸,清隽而雅致,就停在自己呼吸之间。
她安心下来,长长的松了口气,噩梦初醒般,却忽略了,热热的气息悉数打到了男人下巴。季遇白抬眼,淡淡看她,并不深入,只一眼,把手里刚取下的耳机扔到她腿上,坐回身子,下巴朝外点了点,“木兮,下雪了。”
原来是想叫醒她一起看雪。
目光从男人轮廓精致的侧脸移开,她扭头,看向挡风玻璃之外的世界。
车子大概是刚下郊区高速,停在某个不知名的岔口,她左右看了看,并不记得来时有没有经过这里,像是一个小镇,黛瓦青墙,恍若世外般,清幽而空旷,两面环山,触目望去是昏灰的天,小片的,像是柳絮的雪花倾空而落,碎在地上,很快就化了,连水渍都没有。
雪大概是刚下,零零碎碎的,体积太小,就连坠落的速度都像是被刻意按下了慢镜头,摇摇飘飘。
路边的两排大树孤零零的屹立着,枝条秃败,被雪花染了薄薄的一层,变成了白色。
“今年真的不会下雨了。”
她扭头,唇角开心的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季遇白回望她,目光笔直而柔软,“所以,我没骗你。”
她用力点点头,“忽然好想唱认真的雪,遇白,今晚就唱这首歌,好不好?”
似乎她的眼睛是一汪深潭,看久了,就会把人溺进去,季遇白移开目光,继续望向窗外,雪花真是小啊,落到皮肤上,估计会像是小鸟的羽毛在挠,或者,像是小姑娘柔软的发梢也说不定。
“都随你,”他淡声说,顿了顿,没扭头,又告诉她,“我明天要去台湾,大概去一周左右,自己别乱跑,也别忘了喂软软。”
沈木兮继续点头,又想起他看不到,便小小的“哦”了一声,“那你早去早回。”
季遇白笑了一下,随口一句,“这句话难道不该明天早晨再说?”
小姑娘很认真,定定的看着他,“那我明天早晨再说一遍好了。”
心下微动,被小姑娘这轻柔却固执的声音轻轻撼了一下,季遇白伸过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启动车子,提醒,“把安全带系好,我们回家。”
*****
沈木兮第二天一睁开眼睛就立马爬下床往身上套衣服,半分钟都没敢耽搁,她昨晚问过了季遇白的航班,临睡前也定好了闹钟,想着早晨一定要履行承诺把那句话再讲一遍给他,可不曾想,她一拉开卧室的房门就先看到了贴在门上的那张便签。
男人的字迹好看的不像样子,大概是她见过最好看的汉字了。
他写:木兮,自己在家别疯过了头,我回来的时候,希望软软会和现在一样。
她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单纯的愠恼。
便签捏在手里泄愤般的团了团,蹂躏一番,正欲投进垃圾桶,低眼看了看,她又展开,回到房间认真的把褶子铺平,从床头摸出一个小盒子,放了进去。
把手机捞过来看看时间,还没八点,这人明明是十一点二十五的航班,也不知这么早就跑去机场做什么。
她轻轻咬了下嘴唇,犹豫两秒钟,编辑短信,还是那句话,没头没脑的一字不差:那你早去早回。
把手机一扔,自己爬回床上,扯过被子盖好,继续蒙头睡觉。
那边。
杨言一脸颓靡的开着车,时不时微蹙眉,侧目看一眼副驾驶神情轻松,正闭眼养神的男人,纠结的心都皱成了一团。
“遇白,我真他妈是撞邪了,你说说,这女的多罕见,睡完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到现在都没找过我,这不正常啊!”
季遇白没睁开眼睛,搭在额角的指腹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什么叫正常?跑回去找你要张卡?要辆车才叫正常?”
杨言用力的抓了抓头发,闷闷的叹口气,“快他妈憋死小爷了,这女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心里就是不对劲。”
季遇白几可不察的勾了下唇角,又很快落下,仍旧那副语气,像在睡梦中一般,“不对劲是好事。”
“卧槽,”杨言有些愠怒的砸了下方向盘,“遇白,能不能给哥们来点建设性的分析或者想想办法,看我心里燥的难受你这还幸灾乐祸上了?”
季遇白调整了下靠姿,头微微向窗外的方向侧了些,仍旧没抬眼皮,“这姑娘的性格还真是不错。”
杨言气的差点把车撞到立交桥的护栏上。
“一个你,一个沈木兮,真他妈能把人噎死!”
季遇白忽然睁开眼,眼风朝他扫过来,“怎么说?”
杨言这下更憋屈,气焰高涨,都快能喷火了,“瞧你这操行,我都叨叨一路了也没见您抬个眼皮正眼瞅瞅我,这一提起那小丫头片子您这总算有点反应了,怎么着,这是哪起的反应?遇白,这事我还没来得及问问你呢,那天都把人灌多了送你怀里去了,事儿到底办没办成?能不能别让我怀疑你能力?”
季遇白勾了下唇角,凉凉的睨了他一眼,又躺回去,继续阖上眼睛,“你这么说,我倒是想到人家姑娘不找你的原因了,也许是你活不太好,这么多年,不是玩坏了吧?”
杨言一张本就铁灰的脸瞬间就被气的黑了一半,瞪他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今晚就找人试试去,到时候录段视频发你邮箱,你丫的好好给我算算时间!”
季遇白笑了一下,没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