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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清凉的月色,那如墨染的夜空点缀了许多的星星,异常的明亮,像一颗颗闪耀的小钻石,那么固执的用力表现着属于自己的绚烂。
树上的蝉鸣不绝于耳,此刻听起来却不那么聒噪了。
窗子开着,偶尔有一阵风吹进来,并不凉爽,甚至带着一点属于夏天的湿热。
歇儿望了会窗外,这个公寓位于郊区,没有那些市中心那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繁华,这么看去,也只能看到对面那栋楼上零星亮起的一些窗子,夜已深了,那么宁静。然后她回过神喝了一大口酒,用力的咽下去,酸酸涩涩的口感立马将口中的感官全部唤醒。一罐啤酒只喝了不到一半,对于没沾过酒意的歇儿来说已经有些头晕了。
她微张了下嘴巴,想开口,无奈心里的话太多,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借着这微弱的醉意,这清凉的月色,那回忆像是潮水般涌来,止都止不住。
六年的时间,从十三岁,到十八岁,他陪她走过了她人生中最黑暗的那些日子,带着她,从迷茫,到坚定,或是刻意,或是不经意,他却已经肆意的占据了她整颗的心脏,全部的青春,再无空隙。
说是喜欢,太过简单,说是依赖,又不够深刻,说是爱,似乎还太匆忙了些。
她想了好久,终于是想出了一句最适合,也是最能表达她此刻全部心念的话,她看着他的眼睛,那清亮,那似将这所有星辉都收进眼底的眸子,那张此刻距离她近在咫尺的脸廓,她开口,朗声说,“景哥哥,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说完,她便认真的看着他。
却见景颜微敛了眉眼,那眸子一下变得幽沉,让她再也看不清晰,像是笼了一层雾气,看不到眼底。
还是,她喝醉了?
他紧紧的抿着唇,眉心像是打了郁结,还并未开口,手机却突兀的开始震动,那嗡嗡的声音让歇儿一下子清醒了不少,那声源就在沙发对面的长几上,亮着白光。
这有些压抑的气氛像是被打破了,景颜微动了下身子,伸手取过手机,可是,下一秒,那手机却毫无防备的被歇儿夺过去。
亮起来的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
羽溪。
“歇儿,”景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立马侧过身子想将手机拿回来。
歇儿却先他一步滑下了接听。
“景颜,我下飞机了,你在哪里?和歇儿在一起吗?”
歇儿冷冷的看了景颜一眼,然后将那手机用力的摔到了对面的墙上,随着“啪”的一声手机掉地的声音,里面那温温柔柔的女声终于消失了。
“歇儿,”景颜微皱着眉,那双眼睛却是让她再也看不懂了。
歇儿抗拒的摇摇头,然后一直退回到沙发的另一端,紧紧的咬着嘴唇,然后将头埋进膝盖。
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认识羽溪,为什么两个人的关系听起来那么亲密,为什么,羽溪像是清楚的了解他们的一切?
可是她说出不出来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喉咙像是被人厄住了,干涩的发紧,呼吸都有些吃力。
心脏像是被谁狠狠地抓住,一抽一抽的疼。
“羽溪想带你去美国读书,歇儿,她这次回来是打算接你过去的。”景颜伸出手想揉揉她的头,却被她这幅抗拒的模样生生顿在原地,心口跟着一滞。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歇儿用力的咬着嘴唇,告诉自己不要哭,也在心里自我安慰着,或许,是羽溪知道自己是一直被景颜留在身边照顾,所以她才会认识他的,是的,一定是这样。
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她抬起头时眼底已经氤氲了一层水汽,泛着小小的泪花。
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晦涩的听不清晰,小的有些无力,“你为什么会认识羽溪?”
景颜静静的看着她,似在犹豫,似在思忖,他的身后便是窗口,从那窗口吹进来一阵带着些凉意的微风,终于不再湿热,那薄凉的月光冷冷清清的洒在他的身后,此刻的他,竟让歇儿看起来那么的陌生。
本以为越来越近了,怎么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更远了些呢?
良久。
他开口,“我和羽溪,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了。”
她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她最害怕的那个答案,还是这样,亲自被他说出了口。
“呵,”歇儿苦笑了一声,听到了也好,省的自己再胡乱猜测了。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所以,你出现在我的身边,也是因为她?”
景颜微抿了下唇角,垂眸,那语气也淡了几分,有些无力,“是,羽溪出国前,说有机会的话让我帮她照顾你。”
“有机会,”歇儿此刻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觉得这简直是个天大的讽刺,她难以抑制的歇斯底里,“你们有人经过我的同意吗?凭什么可以来替我做决定?你以为你是谁?羽溪,她只是我爸的一个私生女,她又凭什么?”
“歇儿,”景颜语气压的沉了些,眉头也拧在一起,眼底沉郁的像是一滴化不开的浓墨,“她是你姐,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够了,”歇儿再也喊不出来了,她浑身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扶着沙发慢慢起身,光着脚一步步往卧室走去,那每一步,脚下都像是踩着刀尖,刺痛感蔓延了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像是一点点离他远去一样。推开门,她无力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声音微微颤着,“其实我一开始真的有想过,或许是我爸爸让你留在我身边照顾我的,哪怕是他给了你一笔钱,让你陪着我也好,我真的,宁愿是他,可为什么偏偏是羽溪。”
她这么偷偷的,小心翼翼的喜欢了六年的人,她当做未来要实现的梦想,当做她坚强起来的理由,她努力的想长大,顺从着他一切的要求去变好,她所有的安全感,她全部的依赖。
那个人。
竟然只是因为一句话,或许只是一句随口说出的话。
有机会的话,帮她照顾你。
或许,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讽刺了。
她以为,她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便是离开了他们给的阴影,殊不知,她只是跳进了另一个阴影里。而且,是那么随意的一句,有机会。
景颜,和羽溪,会是什么关系呢?
她哭着哭着便笑了。
自己这六年,才是个天大的笑话。
石头开不了花,它最终只能掉下万丈悬崖。
他曾给了她最美的天堂,却又亲手把她推下了地狱。这世上,最残忍的,也莫过于此了吧。
最依赖的人带来的伤害,要用多久才可以释怀?
没有人来告诉她。
景颜站在门口轻叩着房门,那一下下,敲在门上,却像是落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歇儿猝不及防的拉开门,她的房间没有开灯,这一开门,从客厅涌进来的灯光便刺痛了她的眼睛,眼底那一抹血红更是触目惊心,她摘下小指上的那个戒指,那个她偷偷跑去选了多少次,又拜托店员帮自己留着合适号数的戒指,那个她紧张到呼吸都不敢用力去帮他戴上的戒指,那个她半夜醒来摸着那小小的一圈都能笑起来的戒指,用力的向他身后扔去。
那戒指太小太轻,就连落地的声音都小的几可不闻,或许,会直接滚落掉到窗外吧,也好,省的留有什么眷恋。
本就是个笑话而已。
她沙哑着声音,又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出这句话,“你们,最好都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否则,我会死给你们看。”
景颜伸出去想拉住她的手被这句话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她以为,他是她未来全部的信仰,原来,也错了。
她又一次回到了原点,只是这次,她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傻傻的折腾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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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她便真的像是长大了。
两个月的暑假,她兼了三份工,餐厅,咖啡馆,超市,就这么把每天的时间排的紧紧的,不容自己有一丝喘气和回忆的空间,一直到开学一周前。
她约了盛安安一起出来吃饭,拿着自己交完学费剩下的钱,在一家中餐馆,她翻着菜谱一个个点着,糖醋排骨,松蘑鸡,黑椒牛肉,孜然羊肉,盐水鸭,除了鱼,其他的肉类每一种都点了一道。
盛安安惊讶的看着她,总以为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一直到那一道道菜都搬上桌,她们两个人,面对着满满一转盘的各色肉类,最主要的是,没有鱼。
她拿筷子敲了敲转盘,“羽歇儿,你丫是不是有病?赚钱了也不用这么造吧?你不是只吃鱼吗?点这些干嘛?”
歇儿淡淡的笑了笑,脸上冷冷清清的,夹起一个鸡腿放到盛安安盘子里,“我欠你一个鸡腿,快吃吧,别说话了。”
然后她又夹起一块排骨放到自己跟前,刚要往嘴里送,却被安安一筷子打下,那排骨便掉到了盘子旁边的玻璃上。
“你丫的就是有病,不是只吃鱼吗?你吃的了排骨吗?”
歇儿抬头对她笑了笑,又重新夹起一块放到盘子里,口吻那么随意,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心疼,“吃鱼的时候被鱼刺卡到嗓子了,差点疼死,所以就戒了,不行吗?”
盛安安眼睛立马就红了,一言不发的看着歇儿把那排骨放到嘴里,皱着眉咬了一口,又侧过身子一阵呕吐。
“你至于这样吗?”盛安安拿着纸巾过去塞到她手里,又帮她拍着后背顺气。
歇儿推了她一下,坐回身子,“我没事,快吃吧,别说话了。”
说完就又夹起一块排骨往嘴里放。
盛安安哭的跟个傻子似的在旁边骂她,看着她把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掩着嘴不知干吐了多少次。
终于,她放下筷子,云淡风轻的对盛安安笑起来,“你看,我都能把吃鱼的习惯给戒了,还有什么是戒不了的。”
走出餐厅,盛安安跟着她去了理发店。
然后听见她跟发型师说,“帮我头发剪短,剪成什么样的都行,只要不是长发就行。”
看着镜子里那个明显的瘦了一圈的脸蛋,看着她从短发一点点留到及腰的长发,就那么一剪刀下去,像是一刀两断般的和过去说了再见。盛安安没忍住,又红了眼圈,嘴里骂她,“羽歇儿,你他妈就是傻子!”
最后一站,户籍所,她把名字也改了,叫什么好呢,她撑在那张并不太干净的桌子上轻点着太阳穴,闭眼想了一会,说,“羽笙。”
她记得,毕业晚会唱完歌从台上下来,景颜随口说了一句,歇儿唱歌时的嗓音很好听,特别像苗族的一种乐器,叫芦笙。
她想,自己对他来说,只是羽溪随口的一个叮嘱,应该不会让他那么深刻的记住吧,所以,这句话他也一定说完就忘了。
可她却那么傻的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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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她报的专业,是和法学一点边都不沾的美术水彩。
摸着一头的短发,站在学校门口,她笑着想,这是她的新生,与任何人无关,只属于她自己的新生。
她觉得,自己已经改掉了很多和他有关的习惯,她再也不吃鱼了,她再也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傻傻的去照做了,她再也不想在他的掌心里哭了,她再也,不要那么卑微的喜欢他了。
她终于长大了,可是那个人,却离开了。
他们也真的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