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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持续到下午两点多结束,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齐淑芳临时改变了主意,觉得回赠野味有炫耀之嫌,而且会让人觉得自己家有很多风干野味,容易招惹祸患,不如改日悄悄地给他们送去。于是来客多是空手而回,收拾完锅碗瓢盆后,只有沈大妞和另一位本大队的蔡小华端了一些剩菜遮遮掩掩地回去。
爷们喝酒,娘们食量小,又有馒头做主食,两桌菜都剩下不少。
齐淑芳没有把剩菜全部都送沈大妞和蔡小华,剩下一大半中的一部分送到大伯家和二伯家,一部分在归还桌椅和碗筷的时候送给其主人作为谢礼,自己家留一部分做晚饭。
农村都是这么做,家家户户缺油水,没人会嫌弃是剩菜。
于是,下午剩下的时间就是贺建国去还桌椅,齐淑芳在家清点收到的粮食。
霍剑锋和周国红送的最多,白米细面分别是十斤,其余各家二斤三斤不等,粗细不一,除白英红送来的米已经用来熬粥以外,菜蔬肉蛋也都做成菜了,总共还剩白米十三斤、细面十一斤、黑面五斤、玉米面七斤、红薯干面十斤、咸鸭蛋六个。
真是……不好意思收啊!他们家都没白米细面,请一次客就得了这么多。
齐淑芳仔仔细细地把粮食收好锁上,回头清理厨房时发现那一团油棉纱仍然放在碗里,这团棉纱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啊?齐淑芳百思不得其解。
应该是擦鏊子用的吧?齐淑芳不确定地想,回忆自己效仿原身技艺而烙煎饼的情景,特别准备一块厚厚的黑黑的油靠子,沾点油往鏊子上蹭一遍,煎饼烙熟后就特别容易揭起,十分完整,不会黏在鏊子上下不来。
可是,棉纱浸的油不多呀,滴都滴不下来。
野猪油还剩一大罐的齐淑芳不缺油,财大气粗地伸出手指勾起棉纱,一手拎着砂盆走出厨房打算舀水洗干净,等见了送油棉纱的人把洗干净的棉纱还给她,就当自己已经用过了。
为什么要还棉纱?很简单,棉纱得用布票买。
“淑芳,你这是干啥?”王春玲一声大叫,吓得齐淑芳手一抖,油棉纱就轻飘飘地落向舀了一瓢水进去的砂盆,“淑芳,你快抓住,别掉水里。”
王春玲发话的时候,油棉纱距离水面不到半尺距离了,说时迟,那时快,齐淑芳反射性地伸手抓住油棉纱,不明白王春玲话里的意思,转过身看向对方,不解地问道:“大嫂,我本来就准备把棉纱洗干净,你叫我抓住干啥?”
“洗干净?”王春玲痛心疾首,指责道:“淑芳,你这个败家子!你怎么这么败家?那纱布上面有那么多油,你咋能洗了?”
“不洗留着干嘛?我得把棉纱还回去。再说,我和建国打算去上海几天,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做,到时候会有好几天不在家,用不着烙煎饼,也用不着这油棉纱,不洗干净就放在家里会招老鼠的。”齐淑芳很委屈,棉纱不太干净,有点发黑,她爱干净怎么不对了?
王春玲瞪大眼睛,“你用这个擦鏊子?”
“不用来擦鏊子能用来干啥?”齐淑芳也瞪大眼睛,比眼睛大,谁怕谁?
王春玲蹬蹬倒退两步,一个劲地摸头抚胸平气。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你还说你不是败家子,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败家子!那可是油啊,我都闻到花生油的味儿了,有钱都没地方买,你不仅要把油洗掉,还说用来擦鏊子?你家的鏊子咋那么享福呢?”
齐淑芳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油靠子擦鏊子是鏊子享福?这不是应该的嘛?怎么就成鏊子的福气了?
沾齐淑芳的光,一家老小吃了不少好料,得的剩菜够晚上和明天吃,张翠花特地来向齐淑芳道谢,结果听到一大一小两个妯娌的对话,忍俊不禁地道:“大嫂,淑芳年纪小,又不像大嫂有见识,肯定是没用过纱布,所以误以为是油靠子,你跟她解释解释不就行了。”
齐淑芳这下听明白了,大嫂是气自己打算使用的方法有误?不过,“不是油靠子,那是干什么用的?好嫂子,快告诉我吧。”
王春玲哎哟哎哟地不断,就是不回答。
气得这么狠?难道自己洗棉纱真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齐淑芳忧郁了,赶紧求救似的看向张翠花,“二嫂……”
“好,好,好,我说,我说。”谁都拒绝了不了这么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而且张翠花也想和这位弟妹交好,没听儿子都说三婶子是大好人,“那纱布上的油是用来炒菜的,你不说炒菜,却要洗掉,你说大嫂能不可惜嘛?”
“炒菜?”怎么用?她炒菜都是一挖一勺油进锅。
张翠花一脸理所当然,“是啊,炒菜用的。家家户户都缺油少盐,一年里有三百天都是清水炒菜,你这块纱布有多珍贵你知道吗?”
齐淑芳低头瞅瞅油棉纱,摇摇头,原谅她实在看不出有多珍贵。
她突然福至心灵,“二嫂,在下锅炒菜之前,不会是先用油棉纱蹭蹭锅吧?就像擦鏊子一样。”就蹭那么几下,有点油光,这……这……这能算是油炒菜吗?
“对!就是这样用的!多少人家想要都没得要,你居然这么浪费。”王春玲的痛心已经减缓了一点,“淑芳,你可得把这纱布收好了,不准洗,用到没油了拿去打油,纱布本身就有油,等打油的时候也不会浪费了。”
打油?
打油不是带油罐子去的么?没罐子的拿个竹筒,齐淑芳见过有一两个殷实之家就拿着竹筒去打酱油醋,怎么棉纱也能打油啦?
齐淑芳听得更加糊涂了,一肚子都是疑问,忙问怎么用棉纱打油。
王春玲和张翠花还没跟她解释清楚,就见贺建国回来了,不约而同地停下话题,异口同声地道:“建国家来了,快弄你们的活吧,你们什么时候去上海,说一声,看有啥东西能给我们捎来不。听说上海可热闹了,东西特别多,啥都有。”
两个嫂子转身回自己家的堂屋,齐淑芳只能按下疑问,直接举着油棉纱问贺建国。
贺建国也不知道,他在外面上班,一个月有半斤油的供应,要么拿罐子去打油,要么直接把油票交到食堂,真没用棉纱打过油,见妻子满脸的求知欲,他只好回答道:“等我回头问问七哥?”他记得油棉纱就是七哥贺建华所送。
贺建华也是贺楼大队的社员,和贺建国是堂兄弟,上学时结拜为兄弟,高中毕业后被分配在县城的电厂工作,今天来做客是独自一人,送了一斤米和这团油棉纱。
“算了,不值当问。”反正自己用不着,真问了肯定会被人笑话。
贺建国和她商量去上海的日子,定在后天。
两人商量用五天时间,来回路上花费两天,在上海玩三天,把需要带的东西收拾好,途中的食物也得准备好,路线规划好,当天买票当天上车,直接坐火车去。
贺建国的同学、结拜兄弟和老父兄嫂都知道他们要去上海,临行前一天,纷纷找上门。
贺建党直接把介绍信开好,找崔景东盖了印章,给贺建国送来,又给他五十块钱,“我记得你说上海有淮国旧,许多东西不需要票,你看着给我们家买点用得着的东西,衣裳鞋袜毛巾啥都行,反正什么东西对咱家有用,你最清楚了。”
贺建军也送来五十块钱,嘿嘿笑道:“老三,你应了大哥的,可别忘了你二哥我。你看你嫂子和孩子多少年都没一件没补丁的衣服,你瞅着买几件回来。要是钱不够,你先给我垫上,回来我再给补齐。”
张翠花私下找到齐淑芳,悄悄塞了二十块钱给她,小声说了自己的要求。
贺老头也借着在小儿子家吃午饭的机会,塞了一卷钱给小儿子,“你还拉着饥荒,这钱拿着你们路上花,穷家富路,别亏待了自己。”
“爹,我和淑芳有钱,不能要你的。”
虽然钱都是老婆赚的,但贺建国没觉得不能用,以后等他赚钱了再交给老婆就行。
“拿着!这段时间你们添置了这么多东西,能有啥钱?我手里的钱一多半都是你上班给我寄来的,我又没处花,不给你们给谁?”给他的衣裳毛衣哪个不是他们花钱?就算贺老头一辈子都是一碗水端平,现在也忍不住对小儿子小儿媳好一点。
贺建国推辞好几遍都不行,只能收下。
齐淑芳等公爹走了,私下道:“咱家的钱够花,不用动爹的,等回来再还给爹,就说咱们没花着。”她可不忍心花老人的钱,那是啃老,不可取。
“淑芳,你真好!”
下午陆陆续续还有人过来拜托,大家都没票,有票也没办法在上海用,所以都是给钱,拜托贺建国和齐淑芳看着买,能买到当然值得高兴,买不到就买不到,委托也是五花八门,有想要皮鞋的,有想要纱巾的,有想要彩色被面的……
齐淑芳心细,赶紧列了一张清单,各家的委托和钱款都记在上面,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