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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忙完,落汤鸡似的大伙儿一哄而散,跑得比兔子还快,气得沈二蛋想安排人手看守场地都找不着人。左右看了一圈,除了自己就是会计,沈二蛋只能点名让一直驾车拉庄稼正准备把牛马送回牛棚的陈三川和马天龙留在场地上,自己直接回家。
马天龙嘿嘿一笑,送了牛马回来,身上披着自己做的蓑衣,戴着打补丁的斗笠,还是问拾破烂老头借的,乘着大雨滂沱之机,眼前只有陈三川一个人,他探手就到草垫子底下抓一把半干不湿的麦粒,放在掌心里搓一搓,搓去麦芒、皮壳,吹干净,把麦仁塞到嘴里,嚼烂吞下,足足吃得肚皮撑起来才停下,然后抹去麦粒堆前的脚印。
“你……你……你不问而取,是为偷也。”陈三川手指马天龙。
马天龙翻了个白眼,“干了一天的活,半口饭没来得及吃,一口水没来得及喝,难道就得白白饿死?老陈,你敢去举报,我就敢拖你下水。”
“不可理喻!我……我不与你为伍!”陈三川拂袖而去,蹲守一旁。
“那你就饿着吧!”
马天龙懒得理他,啧,有吃的不吃,真是迂腐!
齐淑芳不知道这俩老头的所作所为,她顶着大风大雨回到家,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先释放精神力观察自己家的屋顶,还好,还好,刚修过的屋顶很结实,□□于风雨中。
在回来的路上,她看到沈要武家的屋顶被刮飞了。
屋顶安然无恙,屋里也没有漏雨的痕迹,齐淑芳这才感觉到身上黏糊糊的,衣服紧贴着肌肤很不好受,赶紧去厨房烧水洗澡。
贺建国收集旧家具时看到仓库里有几块不错的香柏木,就顺手花钱买了下来,回到家亲手给她做了一个大浴桶,里里外外打磨得十分光滑,又找木匠寻了桐油涂上,省得她天天用搪瓷盆盛热水,只能用毛巾浸透了擦洗身子。
洗完澡,顺便洗了头,她没有用贺建国给她带来的海鸥牌洗发膏,而是昨天积存的淘米水,发酵后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她又开始想念贺建国了,走了这么久,没有信件,也没有电报,会不会出事了?
不能自己吓唬自己!他一定是被调到别的地方去了,所以没有时间写信。齐淑芳努力不去想贺建国,外面的雨哗啦啦地下着,她擦过头发后任其披散在身后,洗完衣服,先温习陈三川和金教授给她写的外语知识,一个小时后开箱取出一本封神演义来看。
她很喜欢看书,汲取其中的知识,虽然古典名著不是课本,但其中教会她许多道理,只是这一场雨到第二天就结束了,她就没时间看书了。
雨过天晴,沈二蛋立刻组织社员集合,到场地把草垫子掀开,让下面的麦粒和麦子见阳光,齐淑芳和张翠花齐心协力掀开一大块草垫子时,底下麦粒堆里有一股热气直接扑到脸上。因为这场雨实在是太大了,场地湿透了,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带起一片泥巴,所以没办法摊晒,只能让麦粒山和麦垛先晾着,散去热气。
沈二蛋想让大家去耕地打垄,准备种下一季的庄稼,可是地里也是泥泞一片,无法进入。
这么一来,广大社员暂时就没活可干了,都蹲在场地附近,或是三五成群地说闲话,或是蹲守在树荫下乘凉,天一晴,气温就升高了。
有这工夫,还不如回家看书。
齐淑芳站在树荫下在心中嘀咕不休,听人问起昨天穿的雨衣和胶靴,她微笑道:“还能是什么时候买的?就是上次我和建国去上海,后来见到旧货商店有卖,我就和他一人买了一件雨衣和一双胶靴,多少都有点瑕疵。”
张翠花跺脚道:“早知道就该托你给俺家带一件,现在可不好买了。”
王春玲在一旁附和。
“等下次有机会去上海,我给大嫂和二嫂各捎一件。”玩一次可不尽兴,齐淑芳早就想着什么时候再去上海游玩。
王春玲问了价钱,连忙摇头,太贵了,而张翠花却是眼睛发亮地点头,没等她说话,就见自己小儿子贺道星光着膀子,赤脚踩着泥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三婶,三婶,你家门口有人来了,找你哩!让俺来叫你。”
来客了?“你知道是谁吗?”
“俺问了,他说是俺三叔的同学,姓霍,找你有事。他说,三婶知道他是谁。”贺道星抬脚甩了甩脚上的泥巴,回答道。
霍剑锋?地上湿漉漉的,他来干什么?
齐淑芳按下心中的疑惑,在众人望过来的目光中,转头对不远处的贺老头道:“爹,建国的同学来了,我年轻识浅,还得请您过去见见客。”别以为她没看出某些人的心思,一个大男人来找她,他们肯定想歪了。
贺老头“哎”了一声,站起身,对齐淑芳的言行表示很满意。
他也认识霍剑锋,所以见到挽着裤腿拎着东西没骑自行车过来的霍剑锋,惊讶地道:“剑锋,路上黏得很,你咋来了?有什么事找淑芳。”
“贺叔,我有事来找淑芳,正好请你合计合计。”一看到贺老头,霍剑锋就笑了,随即脸色一正,“这件事很重要,贺叔,咱们进屋说吧。是好事,不是坏事。”发现贺老头和齐淑芳脸带忧色,霍剑锋立即补充了这一句。
贺老头和齐淑芳同时放下心,忙请他进屋,倒了水。
霍剑锋把带来的东西随手放在桌子上,开门见山地道:“贺叔,建国临走前托我爹和我照顾弟妹,正好铁路局招火车乘务员,我爹就托人弄了一个指标回来,铁路局的招工信息还没往外公布。我爹让我来问问弟妹,愿不愿意报考。放心,我爹都疏通好关系了,弟妹又是初中文化程度,本人素质好,只要报名就能被录用,一经录用,立即就是城镇户口。就是乘务员在火车发动的时候辛苦一点,比不上我爱人工作轻巧。”
就是这份工作,霍老头也是费尽了心思。
市里、县里当然有其他工厂招工,纺织厂、重型机械厂、食品厂等,可是进工厂做车间工人比乘务员还辛苦,尤其是重型机械厂,对待男女工人都是一视同仁,一周休息一天,就算粮食指标高,也不适合齐淑芳这样娇滴滴的妇女。
当然,主要原因是霍老头不好打点,铁路局有他认识的人,正好管招工这件事,那几个工厂可没有,进厂的指标也都被瓜分得七七八八,不大容易走后门。
听了霍剑锋的来意,贺老头大喜过望,“有这么好的事?俺家淑芳也能进城当工人?去报考铁路局的招工?”就是辛苦,能有多辛苦?贺老头一点都不担心齐淑芳应付不来,乘务员再辛苦,也比不上农民抢收抢种的辛苦。
工农兵,工农兵,谁不想成为城镇职工?从此拿着工资领着商品粮,月月还有工业劵,完全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
贺老头是清楚职工的崇高地位,齐淑芳却是没想过把自己一辈子困在农村,贺建国长年累月不在家,她真不想天天出工干活回来和人说闲话聊天,三点一线似的度过每一天,所以听说铁路局招工,她也很兴奋,“剑锋大哥,我真能行?”
她没有歧视农民的意思,但工人确实是高考之前最好的出路。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齐淑芳从来就不是不思进取的人,她也有自己的理想,想拥有自己的地位,想保护这片美好的环境不受污染。
“行,能行,怎么不能行?弟妹,你可别小看自己,我以前坐火车,见到的那些乘务员可都不如你口齿伶俐清楚。”说实话,齐淑芳长得非常漂亮,口音也很正,接近北京话,不带地方口音,只要她过去,一定是第一个被选中的人,客运乘务员也要挑形象好气质佳的。
“爹。”齐淑芳看向贺老头。
贺老头拍板道:“去!霍老哥都打点好了,为啥不去?现在工人的指标有多难得,我多少知道点,这个指标肯定来之不易,别人知道了求之不得。你去上班,以后就不用在家里干活了,而且建国在外面也能放心。”
“家里……”
“家里不用你操心,我现在跟你大哥大嫂吃饭,你以后轮休时记得回家就行了。你今年有工分,你大哥是支书,不用担心今年没粮食可分。”贺老头可不想成为小儿媳的累赘,小儿子小儿媳两口子都是职工,多大的荣耀啊!
贺老头不反对,齐淑芳高兴得不得了,道:“剑锋大哥,多谢你和霍老伯费心!我愿意参加铁路局的报考,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好早做打算。”
“三天后铁路局贴公告,那天我上班,你去我家找我爹,我爹送你去报名。”
霍剑锋早就打算好了,叮嘱道:“到时候,我爹可能会带你去见见管招工的吴主任,你也别怕,见到人他肯定更放心地录用你。这属于内定的名额,不用担心。”
“那行,我三天后就去找霍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