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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建国的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七斤刚刚满月,虽然齐淑芳的恶露在几天前就完全排干净了,今天才得以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又洗了头发,但是为了身体的健康,齐淑芳残忍地拒绝了贺建国。
她问过有经验的过来人,同房必须在产后两个月以后,还得在恶露完全排干净的情况下。
她精力充沛,每晚照顾孩子起来好几次,平时依然很有精神,并不觉得疲倦,一般人可没她这份本事,不少新生妈妈天天忙得昏天暗地,几个月都没心情。
“嗷!”
贺建国郁闷地一头栽倒在床上,侧头看着懵懵懂懂睁着眼睛握着小拳头的小七斤。
七斤越长越好看,滴溜溜的一双眼睛,像白水银里盛着两颗黑玉珠。
“淑芳,咱儿子长得可真好。”
“是呀是呀,刚生来的时候那么丑,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就蜕变了。”齐淑芳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自己儿子最好看,她以后一定精心照料,争取让小七斤成为十里八乡最干净最白嫩最可爱的小帅哥,人见人爱的那种。
贺建国哈哈地笑着,脸上也挂着洋洋得意之色。
孩子嘛,肯定是自家的最好啦!
齐淑芳擦着头发,连续换了好几块干手巾,阻止他来帮忙的动作,道:“今天七斤收的见面礼都在床头的紫檀盒子里,你数一数一共有多少。”
“哦。”
贺建国翻身坐起,麻利地数了一遍,“五十八块钱。”
“不少了,咱们今天一共才花了十来块钱。”齐淑芳低下头亲了亲七斤的小脸蛋,“我们小七斤会挣钱啦,挣了五十八块钱,以后给你买奶粉喝。”
受到突然袭击的七斤嘤嘤地哭了起来。
贺建国赶紧放下钱,抱起儿子轻声地哄着,动作熟练极了。
“没花钱。在国营饭店吃饭,是爹付的钱,说应该由他掏这个钱给咱们办,当初大家二哥家几个孩子也都是爹办的席面,咱们就花了二十来斤粮票。”贺建国带着大家去国营饭店吃饭,七斤刚满月齐淑芳就没去,在家吃贺建国炖的排骨汤,所以不知道钱是贺父给的。
齐淑芳擦头发的手停了停,“爹这么大年纪了,哪能要爹出钱。”
“我说了,咱们不差钱,不想让爹掏,但爹硬给。我想,就让爹给吧,在大家跟前显得爹好看一点,赶明儿回老家,我多给爹一点钱。”
贺建国想得比较周到,如果老父不出这个钱,别人回去后,肯定在背后说三道四。
再说,齐父和齐母在场,如果贺父没有任何表示,他们难免有意见,因为他们给了十块钱见面礼,另外还准备了东西了,对他们来说算是大出血了。
“也行。”齐淑芳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齐淑芳没意见,贺建国就放心了。
可能是今天见到太多的人了,也可能是太多人都争着抱七斤,夜里他睡得很不安稳,每隔一个小时左右就醒一次,又哭又闹。
齐淑芳非常警醒,每次七斤哭,她就跟着起来,又是哄又是喂,过了很久七斤才会睡觉。
齐淑芳起来,贺建国自然也睡不着了,爬起来帮忙换尿布什么的。
一夜闹了七八次,到后半夜,七斤一躺到床上就开始哭,非得让人抱着,横着抱继续哭,非得竖着抱才肯消停,把两人折腾得不轻。
“真是个小磨人精!”
齐淑芳也觉得有点吃不消,眼底都黑了一圈,白天一直瞌睡,七斤睡一会,她跟着睡一会,七斤醒,她跟着起来伺候七斤,无时无刻不在忙碌当中。亏她昨天还在贺建国跟前得意洋洋地说累不着自己,现在就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贺建国上班不在家,她在卧室里随着七斤呼呼大睡,外面有人叫门她都不知道。
叶翠翠出来看了看敲门的人,是个长相很清秀的年轻女人,“你找谁?”
女人没回答自己招谁,而是问道:“这是齐淑芳家吧?娘家是小山县枣儿沟大队的,她爹叫齐老根,她娘叫赵秀英。”
“她娘家是小山县齐集大队的,爹妈的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找的就是她。”女人说道,她看大门没有锁,应该是里面闩着门,忍不住皱了皱漂亮的柳叶眉,“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还没起?叫了半天,门都不开,也没人应声。”
口气怎么这么差?有点对齐淑芳不满似的,叶翠翠心里很不舒服,眼皮子一翻,“估计昨天孩子闹得厉害,淑芳现在还没醒,当妈的都是这么过来,有什么奇怪?你有事吗?没事的话到我家里歇歇脚,等一会再来叫门,如果有急事找淑芳,你就大点声。”
“没事,既然她在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年轻女人并没有去叶翠翠家里歇脚等待齐淑芳开门,而是直接转身走了,留下一脸纳闷的叶翠翠。
“没事?没事敲什么门啊?”
叶翠翠冲着她的背影嘟囔一句,回家关门。
后来她到贺家串门儿,跟齐淑芳提起这件事,齐淑芳问清女人的长相特征,说是鹅蛋脸,柳叶眉,嘴角有颗小黑痣,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自己应该不认识拥有这副长相的女人,因为这女人一直没上门,她很快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随着七斤满月,产假结束之日逐渐逼近。
那时候七斤还没满两个月,雇保姆照料,齐淑芳不放心,叶翠翠跟她说过,凤凰山南边有一对夫妇是双职工,给孩子雇了一个保姆,结果两人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奶粉和舍不得自己吃的副食品都被保姆给吃了,孩子反而饿得瘦骨嶙峋。
肯定也有负责的保姆,但保姆再精心,都不如孩子的父母。
齐淑芳不上班的时候让贺建国带七斤上下班?或者放在单位的托儿所里?不是不可以,有不少职工都是这么做,但是让两个月的婴儿断奶,齐淑芳怎么舍得。
断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吃奶粉……别说奶粉根本不够一个月的食用,就是够,齐淑芳也不放心,奶粉的营养根本比不上母乳,而且母乳会针对婴儿的需要转换出几百种营养物质,增强婴儿的免疫力、抵抗力。
齐淑芳的奶水非常充足,七斤一口奶粉都没喝过,他们夫妻这个月的奶粉额度让给其他拥有新生儿却母乳不够的人家了。
自己带着七斤去上班!
齐淑芳决定了。
各个单位工厂的女职工都能带孩子上下班,她为什么不能?唯一发愁的就是她们工作地点有单位工厂出面设置的托儿所,她们可以去托儿所给孩子喂奶,列车上没有。
铁路局有托儿所,别的列车上齐淑芳不清楚,但自己所属的列车上确实没有。
她每次上班就是连续四天,没办法把嗷嗷待哺的孩子放在铁路局托儿所。
思来想去,只有随身带着七斤上下班一条路可走。
心动不如行动,喂饱七斤,齐淑芳当机立断地让今天休息的贺建国在家照看孩子,自己直接去了王大姐家,道出自己的烦恼,请问王大姐有什么建议。
“唉!我当列车长这么多年,最烦恼的一件事就是对列车员新生儿的安排。现在挑选列车员,以未婚女青年优先,就是这个原因,已婚已育过的和已婚未育的都有生育的可能性。但,作为国家的服务人员,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绝对不可以歧视任何妇女。以前咱们列车上乘务员扎堆生孩子,有的调离了岗位,有的依然坚守,十来个孩子不能离开娘怀,就在列车上单独辟出一间作为托儿所,雇人照看孩子,母亲可以每隔两个小时去给孩子喂奶。”
齐淑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果然现在的每个单位和每个工厂都很人性化,考虑周全,可以让所有妇女安心地留在岗位上继续工作。
“但是……”
王大姐话题来个转折,齐淑芳的心就跟着提了起来。
王大姐一笑:“咱们这趟列车除了你,好像今年就没人生孩子,为一个婴儿开托儿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齐淑芳也想到了这一点,跟着点头。
“那怎么办呢?列车长,我家七斤小,放在家里没人照顾,就一个老公公住在乡下,娘家妈照料自己亲孙子,根本指望不上。雇保姆,我不放心。贺建国倒是朝九晚五,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带孩子上班?怎么喂奶?奶粉根本不够喝,我也不放心让七斤离开我这么多天。”
王大姐想了想,“咱们单位经常照顾生育的女职工,我很重视你,希望你能接我的班,不想把你调离现在的岗位,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咱们这趟列车已经调走了一个何胜男、一个云柏和一个苗娇,人手不太够,新招上来的三个列车员都是走后门进来,工作做不好,态度也不好,所幸后台不算硬,我正准备把她们辞了。”
明年又是三年一次的评选,客运段蒋段长当了五年段长,年年都被评为优秀,五年前没升职,明年一定会。
王大姐当了多年列车长,有机会当选,正在为这件事努力。
没人不想高升,客运段段长的职位可比区区一个列车长高多了。
王大姐也有自己的野心,但她割舍不了自己工作多年的列车,即使高升,她也想把列车上的工作安排好,希望这趟列车以后都和自己在职时一样,拥有良好的工作风气,让每一个乘客满意。她决定让自己副手陈晓萍接任列车长,推荐齐淑芳做陈晓萍的副手,积累工作经验,为以后升任列车长做铺垫。
解释完不放齐淑芳调职的原因,王大姐接着道:“这样吧,你就带七斤上班,反正你是广播员,单独在广播室里工作,可以让七斤待在你身边,这样就不需要托儿所了。”
“谢谢!谢谢列车长!”齐淑芳喜极而泣。
“等等,你先听我说完。”王大姐抬起手,“你休息的时候,和你同时工作的列车员们也需要休息,你得保证七斤在车厢里不能大哭大闹。”
齐淑芳连声答应:“您放心,您放心。”
七斤是很乖的孩子,虽然很乖的最大原因是他出生不久,一天需要睡足二十来个小时。
安排好自己上班后七斤的事情,齐淑芳舒舒服服地过完剩下的产假。
本来十一月二十一号她就应该去上班了,二十号是第五十六天,但是这趟列车已经发车,离开古彭市后未归,当天不用工作,她就去销了假,等到该上班的时候再去上班,反倒多休了几天,大包小包登上列车时,七斤已经两个月了。
七斤长得白白胖胖,引得同事齐来围观。
“真俊哪!”欧明湘一双眼睛亮晶晶地趴在卧铺上看七斤。
“像淑芳,比年画上的娃娃还好看。”
“淑芳,你以后就带着娃上班啦?”
大家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比较有经验的已婚已育乘务员忍不住把七斤抱起来,忽然到了陌生的地方,再见到陌生的人,七斤受到惊吓,哇哇大哭,抱着他的乘务员满脸大汗,赶紧放到齐淑芳怀里。
闻到熟悉的味道,七斤哭声渐渐止住了。
齐淑芳抱着儿子回答众人的问题:“等到七斤断奶,我就不带他来了,让他爸带他去上班,放到托儿所里,上下班带回家,中途喂他吃饭。”
王大姐特别申明了,明年举荐她当副列车长,不可能时时刻刻带着孩子。
贺建国也说,到时候不需要放在托儿所里,他可以把七斤放在身边带着,直到上育红班。
不是他一个人这么做,有些家里没办法照顾孩子的同事就把孩子带到办公室里,当然是很小的孩子,不会调皮捣蛋影响大家工作,大一点还是放在托儿所里比较好,有很多孩子可以作伴,父母也能时不时地去探望,不怕照料孩子的人虐待孩子。
大家比较照顾七斤,打扫卫生时没叫齐淑芳一起。
火车即将发车,齐淑芳把七斤放在贺父特地用旧家具木料打的摇篮里,提着摇篮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入广播室,开始今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