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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听雪樱/唇含笑, 款款上前,“夫君可有什么不适?”
汪淮面色清冷,沉沉的看着摇曳生姿的妻子徐徐走来, 却一言不发。
汪听雪唇边的笑就渐渐凝滞了起来, 心不住地往下沉, 欣喜雀跃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她行至阶下, 软底绣花鞋踩在青石板边缘处的青苔上, 脚步一滑就要栽到。
却被有力臂膀一把拥入怀中, 原来是门后的汪淮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小心。”他身上依旧是汪听雪为他调制的冰片沉香,清冽柔和。她抬眸看他深邃熟悉的轮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忍不住扁了扁嘴低声撒娇,“夫君,我的脚腕好痛。”
少女娇柔的身子毫无保留的倚在他怀里,晶莹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 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搂着汪淮紧实的窄腰, 润湿的小/脸贴在他颈间蹭来蹭去,全身心的依赖着他。
汪淮后背一僵,却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 温柔哄劝脱口而出:“乖, 让我看看是不是扭伤了。”
话一出口, 他便浓眉深蹙, 仿佛不虞自己面对少女时的难以自持。
“夫君抱, 我们快回家好不好……”少女埋在他怀里弱弱的说。
汪淮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长/腿稳健的走出小院,一路上了马车。丫鬟知琴伶俐的递上了准备好的热水手帕和跌打损伤药就拉着大剌剌的知棋上了另一辆车。
车门一关,宽大的马车里顿时就只剩夫妻二人,汪淮放下怀中少女,两人竟一时相顾无言。
汪听雪强忍着心头酸楚忐忑,嘟了嘟嘴,“夫君不给听雪上药吗?”
汪淮不自然的撇开眼,单膝跪地为妻子褪/下罗袜,汪听雪纤细莹白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他拧干侵泡在热水里的帕子,小心的敷在伤处。
热腾腾的帕子将雪色肌肤烫得绯红,汪淮换了几次水,才倒出药油缓缓为汪听雪推拿。
他自幼就跟着武学师傅打熬身子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更是早早被望子成龙的父亲送进军营里磨砺,处理跌打损伤早就驾轻就熟,然而此时却觉得手下纤细脚踝仿佛易碎的琉璃,揉按间更是小心翼翼。
辛辣刺鼻的药油缓缓沁入伤处,素来娇气的汪听雪却咬着唇没有呼痛。
待到汪淮为她穿好袜子,擦着手抬起头才发现倚在黛蓝弹墨引枕上的妻子此时青丝低垂,静默无声中早已泪流满面。
他心底无端泅开丝丝疼痛,略带薄茧的长指忍不住轻揉汪听雪泛起血痕的红唇,“为何哭?”
汪听雪抬眸直直看向汪淮,“你已经彻底想起来了对不对?”
汪淮侧头避开她仿佛能看进他心底的眼神,面色平静,“嗯,我本名穆元,是京城镇国公府独子,两年前受皇命下江南镇压白莲教起义,身中流矢后跌落淮江,承蒙姑娘,承蒙娘子相救。”
汪听雪羽睫低垂,莹润小/脸便一点点褪了血色,“爹爹死前,担忧我一个弱女子撑不起偌大家业,这才让你入赘汪家,为你取名汪淮。现如今,你既已经想起前尘往事,这名字,自然是做不得数了。”
穆元薄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出声。
汪听雪捏着衣角垂首嗫嚅,“还有……还有我们的亲事,虽然你曾说……总之,你我门不当,户不对,我……”
穆元却抬手攥/住汪听雪微颤的小手,“你我婚事,虽未能告知高堂,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负你。”
汪听雪心中却如针扎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只是救命之恩,难道他对她,竟再无一丝男女之情?
她动了动唇,却仿佛恐惧那可能的答案一般,鼓不起勇气质问穆元,只好眨着眼强行压下汹涌泪意。
穆元却没有留意到对面少女此时的失态,他紧了紧手中小手,缓慢却坚定的说道:“我是家中独子,父母年迈,如今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回京已是不容回避。”
汪听雪回握他的大手,“自然是要回京的,夫君是名门子弟,自然不能留在松州做一个小茶商。更何况,远在京中的公公婆婆若是知道夫君尚在人世,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看着善解人意的妻子,穆元心头一软,抬臂将她拥进怀里。“父亲虽然性格严肃,却最重礼数,你我已经成亲,他必不会为难你。母亲就更好说话了,她性格慈软,与你定能相投。”
汪听雪放软身子听着穆元的心跳声,如今生活虽起波折,但只要夫君不变,她就要相信他。
回了家,穆元便打算明日将生意好好料理一番,汪家在松州乃至江南的生意还需找几个值得信任的掌柜代为打理。
此时夜幕低垂,月挂中天寒意浸袖,穆元在书房看完命小厮抄录回来的江南邸报,心情沉重。
这两年皇上越发沉迷求仙问道,首辅孙彭泽权倾朝野,麾下南党一手把控朝政。他身在江南这样的繁华富贵乡,自然是平安富足的太平盛世。然而若往漠北一线看,虽然这些小报中不过一笔带过,但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将纷纷卸甲归田,九边军备废弛可见一斑。
虽然没有镇国公府的直接消息,但皇上屡屡抽调边关将领替换京营守备,显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一想到此刻身在政治漩涡中危若累卵的镇国公府,他心中就似燃起灼灼烈焰,烧的他寝食难安。
一路顺着熟悉的长廊走回卧房,穆元却再无昔日富贵闲人的闲适恬淡,始终眉头紧锁,思考着京中局势。
进了主院,却发现汪听雪安坐在院中石桌旁等着他,此时月色清泠,竹影参差横斜。汪听雪披着湖色折枝茶花纹披风,清素如月下昙花,偏偏眼角上挑,回眸间堆砌着风流媚/态。
“天气寒凉,为何坐在院中?”穆元大步上前,眼中满是不赞同。
汪听雪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个掐丝珐琅手炉,示意自己早就做好了保暖措施。
“夫君可还记得两年前我们成亲时喝的女儿红,父亲当时说只埋了五坛,但我方才突发奇想,命几个小厮去后院又挖了挖,你猜如何,父亲竟埋了整整十坛。”
汪听雪指着桌上的薄胎瓷酒坛,“我便命他们取出了一坛等夫君回来共饮。”
穆元扬了扬眉,“想来这也是岳父大人同娘子之间的默契了。” 他提起烫酒酒壶为汪听雪斟酒,“你脚上有伤,不可多饮。”
汪听雪捧着缠枝莲花瓷杯接酒,闻言讪笑,纤指轻扯穆元衣袖,面露哀求,“好夫君,这个是女儿家的陪嫁酒,就让我多喝几杯吧。”
穆元一愣,想起这女儿红的典故,看着汪听雪饮过酒后双颊晕红,波光流转间的媚//态,一时心动神摇,无端觉得今夜才是两人真正的新婚之夜。
他举起酒杯哄着不胜酒力的汪听雪喝了合卺酒,顺着她唇边渗出的酒渍一路深吻进她的樱/唇,吮/吸着少女口中的甜蜜,只觉得酒不醉人人自醉,心中顿时像沸水一般沸腾激动,一把打横抱起怀中娇/软/玉/体就进了屋。
两人双双跌进高床软被中,汪听雪鸦青长发铺在银红府绸被上,莹白小/脸更显妖/娆。她半支起身子看着床边喘着粗气的穆元,声音轻/颤,“夫君,不可以。我,我小日子来了。”
穆元似被一盆凉水迎头泼下,他闭了闭眼,只能强行调息压下蓄势待发的昂扬。
“我先去洗漱。”
汪听雪羞窘的将小/脸埋在锦被里,直到浑身带着冰凉水汽的穆元上了床,才把她挖出来。
“睡吧。”穆元抬手放下拔步床金钩上别着的海棠花罗纹床帐,和汪听雪并肩睡下。
“夫君可生气了?”柔嫩的小身子不老实的钻进他怀里,握着他的大手放在自己小腹。“以往来月信,夫君都替听雪暖小肚子的。”
他滚烫大手毫无阻隔的贴着少女娇/软的小腹,不一会就将略带凉意的腹部暖得热了起来。
“夫君还没有回答我呢。”汪听雪扭了扭身子问道。
“没生气。”他咽了咽喉,强自冷静道。只是有些遗憾,如果能尽快让她怀上孩子就好了。
汪听雪翻身面对着穆元,“夫君从前做世子的时候,平日都会做些什么?”
穆元一愣,“镇国公府是武将世家,我自幼就跟着师傅习武,长大些便进了军营。每天不过磨砺武艺,学习排兵布阵罢了。”
“那夫君岂不是武艺高强,可能像话本里说得那样,腾空而起几十丈高。”
穆元失笑,“不过比常人灵敏些罢了,我若真是武林高手,又岂会跌落淮江为娘子所救。”
汪听雪却不以为然,“夫君可知双拳难敌四手,依我看,不是卑鄙小人暗箭伤人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才恰好射/中你罢了。”
穆元被她对自己的盲目推崇熨得心中一暖,紧了紧环在纤腰上的手臂,“我说娘子平日闲在家里做什么,原来是在看话本啊,怪不得出口成章。”
汪听雪好不意思的在他颈间拱了拱,“正是有夫君为我/操劳,我才能坐享其成,悠闲度日啊。”
穆元含笑吻了吻她额间鬓角,嗅着她青丝间的清新甜香,柔声哄道:“睡吧。”
夜色渐深,怀中少女呼吸渐渐放缓,穆元知道她快睡着了,正闭目调息准备睡去,就听见汪听雪轻轻说道:“然而当日放箭之人,却是我同夫君的媒人。若不是他,恐怕我也不会认识夫君了。”
穆元心中一酥,下意识的搂紧怀中温香/软玉,竟突然不敢想象若两人从未相遇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第二日,穆元外出巡视汪家在城中的几个铺子,准备挑选几个掌柜代为主持生意。就听说了一个让他目眦欲裂的消息。
原来本月上旬皇上在皇家猎场举办了春猎,命已经年过半百的镇国公替他开箭,镇国公却不慎坠落马下,性命垂危。
说起镇国公府,大家纷纷面露唏嘘的谈起当年南下江南英年早逝的世子,又念尽今日时运不济的镇国公,各个同情不已。
自镇国公受伤到消息传至江南已经过了快一旬,如今老国公是生是死恐怕没有几个人能说得清。穆元哪里还顾得上托付生意,翻身上马就往家中赶。
“夫君今日就要走!”汪听雪顾不得还隐隐作痛的脚踝,看着急匆匆收拾包袱的穆元就要上去帮忙。
“父亲受了重伤,我得尽快赶回去。”穆元声音有些哽咽,他实在害怕自己赶不上见父亲最后一面。
汪听雪此时冷静下来,指挥着几个丫鬟给穆元收拾行李,言语间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
“北方此时天气尚寒,上次做的貂皮大氅你要穿上。还有些避寒药品,对了,吃的也不能少。”
说着又踮着脚开了花梨木顶箱柜,取出一件轻薄的黑狐皮裘袄,毛面朝里,外面是绣云纹的黛青杭绸。
“这是我亲手缝的,夫君穿在衣服里,轻便又暖和。”
穆元接过裘袄,抬臂将妻子抱起安放在榻上,“我此次回京需要快马加鞭疾行,不能带上你。你在家中好好养伤,我安顿下来就派人接你进京。”
汪听雪依恋的搂住穆元,又从条案上取出一对玉佩。“夫君上个月订好的玉佩今日送来了,还是我们一同画的花样子呢。”
她莹润指尖举着一对羊脂玉佩,镂空云纹篆刻着“不离不弃,莫失莫忘。”互为阴阳,恰好组成一个完整的圆。
那玉莹透纯净,细腻滋润。是穆元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上买来的原石,两人画了花样,请城中最富盛名的玉雕大师雕的对玉。
没想到恰在今日送来了。汪听雪将玉佩系在穆元腰间,又小心的替他穿上裘袄。
“路上不要太着急,行路时切记小心。”
“路引要记得收好。”
“财不露白,千万不要露宿荒野。”
“万万不可为了赶路耽搁了用餐,我给你准备的干粮你要记得吃。”
知琴扶着汪听雪蹒跚着将穆元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俊挺身姿,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落下,“夫君,不要忘了听雪等你回来。”
他放下手中马缰,回身紧紧搂住哭得似个泪人般的少女,似乎要将她嵌进身体里般用劲。
半晌,穆元握紧了拳,放开汪听雪,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向西而去。
看着小姐倚在门边怔怔流泪的样子,知棋递着帕子安慰道:“姑爷几日后就回来了,小姐快别哭了。”
汪听雪接过手帕,无声拭泪,他不会再回来了。
穆元一路到了城门口,强忍着回头的欲望,掏出路引下马等待出城门。
“穆兄。”
他扭头一看,没想到排在身后的竟是杨文康。
“介弘,还要多谢你替我介绍智明大师。”他面露感激,拱手行礼。
“看来穆兄已经痊愈了,唉,我也听说了镇国公的事情,还请穆元多多保重。”杨文康侧身避过他的礼,叹着气拍了拍穆元肩头。
穆元看了看眼前队伍,“我在邸报上看到介弘高中二甲,不知现在身在松州是?”
杨文康扯了扯嘴角,“现在朝中一党独大,我这个想要独善其身的,只好求了个外派避避风头了。承蒙家父还有些旧关系,便将我派到江南当个小县令。”
穆元闻言顿时深施一礼,“我不在松州这段时间,不知可否烦请杨兄帮我多关照关照家中生意,内子性格柔弱,在下实在担忧。”
杨文康愕然,素来骄傲的镇国公世子竟对他行大礼。连忙扶起穆元,“穆兄放心,小弟能帮的上的,定不会袖手旁观。”
出了城门,两人挥手作别。看着策马扬鞭奔驰而去的穆元,杨文康忍不住挠了挠头,想不到他对这失忆时娶的商家小妻子,倒还有几分深情。
待到回了别院,杨文康说笑般向肃王提起来此事,“穆元恐怕以为臣是外派到了松州治下哪个县当了知县。却不知臣不日就要赶往殿下的封地乌州。”
“他这一番安排,恐怕要付诸东流了。”
容承衍头戴紫冠,此时正正襟危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翻看手下收集的江南情报,闻言眯了眯眼,一边翻着页一边淡淡说道:“那你便先留在松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