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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走廊很安静,一丁点动静都能引来阵阵回音。
顾让看着秦蝉手里过于平常的早点,无法想象,她这样的人去食堂排队的样子。
最起码,她不该是这样。
“怎么?嫌弃?”秦蝉反问,不等他回应,上前将早点塞到他手中。
顾让来不及闪避,真的被她塞了满怀,刚刚酝酿好的强硬的话,此时却怎么也说不出了,最终只说:“是不是我吃了这些,你就不会再送早餐了?”
秦蝉听出他的松动,沉吟两秒钟点点头:“也许。”
顾让抿了抿唇,走到一旁的窗台前,将早点放在上面,迅速而安静地吃了起来。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手比汤包还要白上一分,除了塑料袋被窗外的风吹动的细微声响,没有其他动静。
不过片刻,顾让已经将早点吃完,看着秦蝉:“希望秦小姐能够言而有信。”
秦蝉迎着他的视线,刚要回应,余光却望见教室门口,一个女孩走了出来,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顾让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去。
温盈可的神情有些忐忑,飞快地看了眼顾让手里空了的袋子,眼底失落:“顾让,老师在点名了。”
说完,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教室。
顾让对秦蝉礼貌地点了点头,紧跟着离开。
秦蝉仍站在原地,一旁半开的窗子偶尔有风吹来。
她拂了拂被吹到脸畔的头发。
校园恋爱,听起来就很纯洁,且美好。
秦蝉笑了笑,真可惜。
不过……她皱了皱眉,那个女孩刚刚看顾让的眼神,就像是有无数想说的话要告诉顾让,却又在察觉到她的存在时,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秦蝉拿出来看了一眼。
顾让。
自他开始负责开发线上图书馆,二人加上微信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发消息。
——转账20元。
秦蝉挑了挑眉,没有丝毫犹豫地收了钱。
早点十元不到,她还赚了一倍。
中午,十一点半。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下了课。
温盈可整理着眼前的书本,余光却不断朝斜后方的方向看去。
她和顾让从高中便是同学,知道他的不易,也惋惜他的困境。
如今大学更是分到了一个班,她以为自己可以等着他变得更优秀,也窃喜于他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前来告白的女生。
而不喜欢被陌生人靠近的他,也默认了她可以坐在他的前方,除了徐骏意外,整个班里她是最了解他过去的人了。
可是,这一切想法,都在这几天被打破了。
尤其是今天,顾让吃下了那个女人送来的早餐,这让她惊惶无措。
“老大,去吃饭啊,我要去抢三食堂的鸡丝面。”徐骏意在后面大声说着。
班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温盈可终于鼓足勇气转过身:“顾让……”
只是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门口一声懒懒的“顾同学”打断了。
温盈可心中一慌,刚刚积攒的勇气瞬间七零八落,只能呆呆地转头看去。
顾让原本看向温盈可的目光,也被这一声称呼唤的僵滞住,眉头不觉蹙起。
“秦美女?”徐骏意诧异地声音唤回了几个人的神志。
秦蝉仍穿着上午的米白色线衫,眉眼微弯,一步一步走到几人面前:“去吃午饭?”
顾让凝望着她。
秦蝉看了眼徐骏意,又看向女孩:“一起啊?”
温盈可咬了咬粉唇,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有事。”说完,低着头匆匆离开。
顾让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看向秦蝉,目光沉了沉,抿唇一言未发地朝外走去。
秦蝉微微垂眸,再抬头又是熟悉的懒散的笑,随意地走上前去。
“秦美女,你怎么……中午也过来了?”徐骏意看了眼前面独自释放冷气的老大,最终慢走了几步,凑到秦蝉身边小声问。
秦蝉侧头扫了他一眼:“女人的第六感。”
“靠!”徐骏意没忍住口吐芬芳。
秦蝉轻笑一声:“那个女生是谁?”
“哪个?”徐骏意顺口反问,下秒便反应过来,暧昧地笑笑,“那女孩叫温盈可,以前就和我跟老大是高中同学,老大还给她补习……”
“徐骏意。”前方顾让的声音陡然出现,打断了徐骏意的话。
徐骏意默默闭了嘴。
秦蝉看了眼顾让的背影。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过往。
食堂的学生很多,喧闹吵嚷,欢声笑语。
秦蝉也是真的没有吃午饭,听徐骏意一路上大力推荐鸡丝面有多么多么好吃,也就随他一同排着队。
“秦美女,”徐骏意凑到秦蝉跟前,又看了眼不远处已经打好饭独自回到餐桌旁的顾让,“刚刚不方便,我就想问问你……”
他默了默,在心里组织好措辞才小声说:“你对我们老大是认真的,还是想玩玩我们老大?”
秦蝉怔了怔,看了眼徐骏意满脸的认真,思索了很久,诚实道:“不知道。”
她第一次追求人,第一次想要将一个人据为己有。
徐骏意愣住,看了秦蝉好一会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身去了别的队伍。
秦蝉端着餐盘,直接坐在了顾让身边。
他显然早就知道她的打算,没有丝毫异样,依旧沉默地吃着饭。
徐骏意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坐在秦蝉对面,特意将一盘菜推到她面前:“秦美女,林大网红菜,特地给你买的。”
秦蝉扬了扬眉梢,看了眼刚刚还对自己没好脸色的徐骏意,这会儿突如其来地献殷勤,又低头看着那盘菜。
草莓炒麻婆豆腐。
“好吃?”她问。
徐骏意满眼真诚:“当然。”
秦蝉想了想,夹起一枚被炒得发软且淋了麻辣汤汁的草莓,放到顾让碗中:“你也尝尝。”
徐骏意嘴角真诚的笑一僵。
顾让看着碗中多出来的草莓,抬头轻描淡写地看了眼徐骏意。
徐骏意默默地将草莓从他碗中夹了过去,强忍着吃下。
水果腐烂的味道夹杂着一股麻辣味席卷味蕾,徐骏意最终没忍住“靠”了一声,吐了出来。
“噗。”已经吃好了的秦蝉正拿着纸巾擦着嘴,看着手忙脚乱的徐骏意,笑出声来。
顾让也在看着狼狈的徐骏意,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些,唇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这顿午饭,在徐骏意抱怨“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把草莓和麻婆豆腐炒在一起”中度过。
直到接近尾声时,秦蝉接到了一通冯茜打来的电话便离开了。
徐骏意看着秦蝉的背影,试探地问道:“老大,你对秦美女……”
顾让顿了顿:“合作而已。”
“十天后,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
冯茜打来电话,是因为之前秦蝉要她调查的事情有了点眉目。
“顾家这次不只是来林城投资,总部似乎也有转移过来的打算,据说好像是因为顾家老爷子在林城发现了当年失踪的那个孩子的线索,不过再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秦蝉听完冯茜的话,打开冯茜发来的资料,上面有一张顾老爷子在媒体面前的照片,虽然头发已经花白,目光却依旧矍铄而犀利。
有些熟悉。
秦蝉皱了皱眉。
顾让。
这个名字钻进她脑子里的瞬间,秦蝉心中陡然一紧,手机也在这个时候再次响起。
秦蝉自嘲自己想象力太丰富,看了眼屏幕,张谦。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接通:“张助理?”
“秦小姐,秦总住院了。”
秦蝉赶到医院时,是在半个小时后。
据张谦说,是因为这几天太忙,秦新城去公司时突然感觉心脏一阵闷痛,幸好当时正在市总医院附近,便直接送进了高级病房。
等到秦蝉到了医院楼下,张谦又来了电话。
秦新城已经做了心电图,问题并不严重,正准备做电生理的检查,这会儿上去可能也见不到人。
秦蝉的脚步逐渐缓了下来,嗅着医院的消毒水味,胃里一阵翻涌。
她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当年,母亲就是在这里离开的。
秦蝉转身进了一旁的洗手间,用凉水冲了冲手,勉强平静下来,刚要转身离开,身后的隔间里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紧接着有铝合金掉在地上的巨响。
秦蝉一愣,扭头看过去。
最里面的隔间有影子在缓慢地移动。
其他隔间的人走了出来,朝发出动静的方向茫然地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秦蝉顿了顿,朝隔间走去,轻轻敲了门:“有人吗?”
里面只有喘气声,似乎在忍受着痛苦。
秦蝉又问了一遍,见里面不应,微微晃了下门,里面的挡锁松垮垮地开了。
秦蝉推开门,一个约五十余岁女人倒在地上,拐杖也掉落一旁,身上的衣服有些狼狈,脸颊消瘦,脸上带着无措与痛意。
对面隔间的门被人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秦蝉飞快走进隔间,关上门,也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
她走上前用力将女人扶了起来,整理好她的衣服,捡起拐杖和病历本交给她。
“谢谢你啊姑娘,”女人出来时一直连连道谢,许是右腿太痛,连抓着她手的力气都很大,“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我给你洗洗……”
“不用了阿姨,”秦蝉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谁陪您一起来的?我送您去找他?”
“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女人忙说。
秦蝉怔了怔,她知道,女人应该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就像当初的母亲一样,自己一个人来面对病情,不敢手术,只能一个人艰难地吃药硬抗,甚至在她面前还会笑得格外温柔。
“姑娘,你的衣服……”女人的声音唤回了秦蝉的神志,另一手撑着拐杖,只能用拿着病历本的手背蹭了蹭秦蝉衣服上蹭到的污迹。
“没关系的。”秦蝉顺着她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而后微顿。
病历本上写着顾秀云三个字。
想来是她的名字。
姓顾的还真多。
秦蝉静静想着,前面已经是面诊室,她和女人道完别便直接上了楼。
秦新城的身体并没有大碍,做完检查便回了病房,看见秦蝉也只是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便直奔生意:“和林大的项目完成的怎么样?”
“二十天后会有一场正式的捐赠仪式,到时各大媒体都会去。”
到时,新亚“慈善企业”的名称便是落实了。
秦新城点点头,又问了一些其他商务上的事便沉默下来。
自始至终,对和寰永的合作只字未提。
秦蝉也不在意,一直在病房坐着,直到窗外华灯初上,天色渐暗,她才站起身来:“您好好养身体,我先回去了。”
“嗯。”秦新城简单应了一声,下秒又想起什么,“对了,梁家那里,你记得多去几趟。”
秦蝉点点头应下,便转身走出病房,直到走进电梯,肩头才微微松懈,讽笑一声。
说是父女,她和秦新城,比上下属也只多了层血缘关系。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正是一楼的面诊室。
值班的护士拿着一本病历本急匆匆地走出来,看见秦蝉时脚步猛地顿住了:“你是送顾秀云来的那位女士吧?”
秦蝉不解地看着护士:“怎么了?”
“那位阿姨走得急,忘了拿病历本了,你拿给她吧。”护士将病历本递给她。
秦蝉忙要否认。
护手又说:“阿姨身体不便,家在尾巷路那块也挺远的,就不再麻烦她跑一趟了。”
“尾巷路?”秦蝉反问。
正是顾让打工的那间面馆所在的路。
今天是周五,这个时间,顾让应该还在面馆。
“对啊。”护士点点头,病历本的扉页右下角写着地址,字迹很好看,牵丝劲挺,不燥不润。
秦蝉看了眼地址,接过病历本:“我送去吧。”
护士自然点头:“对了,告诉那位阿姨,平时一定要多注意休息,每天按时敷腿吃药。”
“好。”秦蝉颔首。
夜色已经彻底拉开帷幕,远处的灯光繁华如梦。
秦蝉开着车,朝着暗淡的城市郊区行驶着。
也许是和秦新城待久了,受够了压抑的气氛,也许是来医院想起了母亲,她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顾让。
想看着他笔挺的脊梁,想借他那股不死的生命力,汲取一丝能量。
看了眼时间,把病历本送回去,顾让应该也快下班了。
按照病历本上的地址,秦蝉找到了一栋简陋的六层居民楼,一楼的声控灯坏了,一片漆黑,楼道狭窄,两边的墙上被孩子画了许多各色的符号,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
上了三楼,秦蝉叩响屋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
秦蝉思索了下:“请问是顾秀云女士家吗?”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继而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门徐徐打开。
秦蝉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愣了愣。
小女孩大约八九岁的模样,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很是可爱,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两颗黑宝石,却没有焦距。
“你找我妈妈?”女孩没有看她,只是侧着耳朵轻轻地问。
秦蝉点点头:“她的病历本落在医院了,我来送来。”
“原来在医院啊,”女孩乖巧地笑了起来,“妈妈,找到你的病历本啦!”
女孩说着,双手微微朝前伸了伸摸索了下,继而熟练地走向卧室。
秦蝉看着女孩的动作,愣了愣。
她看不见。
“青青?”顾母已经坐在了轮椅上,待看见门口的秦蝉时一阵惊喜,“是你啊姑娘,快进来,我给你倒水。”
“您不用忙了,”秦蝉忙要阻拦,见顾母执意要倒,又改口,“我自己来就好。”
房子并不宽敞,简陋的两室一厅。
可是餐桌也好,茶几也罢,都铺了一层淡色的碎花布,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格外温馨,干净又整洁。
厨房很小,却散发着阵阵香味。
像极了以前她和母亲相依为命住的地方。
顾青青坐在沙发一旁,正好奇地偏向她的方向。
“找了一晚上病历本,还以为自己粗心弄丢了,没想到又是姑娘你帮了我的大忙。”顾母看着秦蝉,眼神温暖。
秦蝉捧着一杯温水,看着顾母的眼睛,许久轻轻摇摇头:“不算什么的。”
顾母仍执意道谢,秦蝉只得为转移话题地看了眼一旁,却在看见前方一台方桌上的照片时一顿。
照片上有三个人,她离得远,只能看清大概的轮廓。
有顾母口中叫青青的小女孩,有顾母。
还有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少年。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外传来钥匙的响动,紧接着门从外面打开。
“哥哥回来了!”青青惊喜地说。
秦蝉朝门口看去,少有的呆愣。
顾让站在那里,手里仍拿着钥匙,洗得干净的白衬衣散发着柔光,清冷的气场因为归家的缘故舒缓了许多,也柔和了许多。
洋溢着一股清澈的少年感。
只是,那份柔和在看见她时彻底冻住,继而眼神一片漆黑,从未有过的隐怒与冰冷。
他走上前,拉着她的手腕走出门去。
房门打开又合上,只留下房内不解的顾母和青青。
门外,顾让的声音比眼神还要冷:
“秦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秦·好心·蝉: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我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