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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凝聚成一束, 直接从头顶落下来, 照在曹明暗黄的脸上。
曹明据实交代,一板一眼地说:“那天晚上,我下班就回了家,烧了一壶开水。朱雨荟她下班后,会吃点麦片垫肚子,所以我就特意烧了水, 给她冲麦片。大概是十点半的时候,我把她叫到屋里, 她饿得慌了,就吃了我桌子上的冷菜冷饭。我说冷饭吃了不好, 就给她泡了麦片吃。”
“开水里有药吗?”叶臻问。
曹明点头, “有。”
“什么药?”叶臻问。
“不知道, ”曹明摇头,“我不记得名字了。那是我从以前的工厂里偷出来的。厂里的师傅说, 那种东西吃不得,不然会昏死的。我怕药效不好,还特意找了几条狗试过,狗吃了都昏过去了, 但不会死, 没多久就会醒。”
叶臻问:“然后呢?你就去打牌了?”
“是,”曹明不慌不忙, 供认不讳, 一字一顿地说:“我看着她把麦片都吃完后, 就去约宋老赖打牌。我一直计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换老高继续打,我去上厕所。从厕所的通风窗翻出去,翻到老高的家里,再从老高家离朱雨荟近的窗台翻到朱雨荟家里。”
叶臻拿出一张照片,放到他面前,说:“朱雨荟客厅窗户的月牙锁是新的,这是你换的吧?”
“是,”曹明有些惊讶,但依旧僵硬地点头承认。
“为什么要特意给她换新的?”叶臻直视他,“是为了方便伪装成密室吗?”
曹明闭了闭眼,说:“是。”
叶臻说:“朱雨荟的窗户一开始被你弄坏了,不能关闭,你才能顺利翻窗进入吧?否则你怎么能保证,你去翻窗时,她的窗户不被锁上?”
曹明哽了哽,“是,我事先把她的窗户弄烂了,为了就是不让她把窗户从里面关上。我翻窗进入后,发现她果然沉睡,就趁机给她安装了新的窗锁。然后开了煤气阀门。”
叶臻心头一动,不知是什么滋味。
曹明太镇静了,杀人的过程讲述得这样毫无波澜,不知是他掩饰得好,还是当真完全不在乎。
“我把鞋带栓在月牙锁上,再穿过窗户玻璃角上的一个小洞,关好窗后,从外面将绳子往外拉,锁就被带着立起来锁好了。再用力拉几下,鞋带就散了,就被拉出窗外。”曹明简单地讲述了密室的布置过程,说:“然后我就顺着原路,回了宋老赖家,继续打牌,一直打到天亮。”
林北钦从窗户上采集到的纤维,的确与曹明的一双球鞋鞋带高度相似。
曹明用手捂着脸,“其实我一直注意着动静,到天亮回去睡觉,都不知道朱雨荟是不是被毒死了……反正,我看了网上的资料,就算没被毒死,也会被毒傻,死不死的,都没什么区别了。”
或许他到底还有几分愧疚,所以不肯把手放下来。
叶臻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曹明全身一僵,用手撑着额头,说:“她能得到一大笔赔偿,但是不肯分给我。”
这样的杀人动机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见惯了各种案情的李宏不太惊讶。
叶臻将信将疑,沉默地盯着曹明。
李宏问:“所以你就把她杀了?”
“一时冲动,”曹明悔恨地说。
叶臻审视着曹明的一举一动,他始终用手捂着脸,唇角颤抖着。
曹明是一时冲动,才杀了朱雨荟吗?
不是!
否则他就不会这么大费周折地设计密室、用狗做药物试验,也不会为了伪造不在场证明打一夜牌了。
叶臻很想拆穿他的谎言,说:“你杀了她,就能分到赔偿的钱了吗?”
曹明僵了僵,放下手来,沉重快速地盯了她一秒,说:“当然,也是为了报复!”
他恨恨地咬牙,说:“你知道吗?她性侵过我儿子,那时我儿子才几岁啊!你觉得我不恨?”
叶臻僵住,不可置信。
曹明开始痛骂,所有不堪的词汇统统骂出来了,情绪异常激动。
两名警察立刻呵斥,他才克制地闭了嘴,全身却在发抖。
叶臻从档案盒中翻出一张素描,说:“3月22日晚上十一点左右,顺南路发生一起摩托车抢夺幼童的案子。根据目击者描述,以及警方的专业判断,骑摩托车的男人,与你的体貌特征非常相像。你当天晚上在做什么?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曹明的目光落在素描上,一动不动,入定了般。
半晌后,他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叶臻也不急,说:“警方比对了摩托车轮胎的花纹,查处出那辆车的主人……”
“就是我,”曹明不等叶臻说完,就打断她的话,“摩托车是我跟同事借的,那晚开车抢小孩儿的人就是我。”
叶臻愕然,与李宏对视一眼。
李宏依旧有些茫然,他问:“你为什么要抢夺小孩?”
曹明不说话了,沉默死寂地垂下头,盯着手铐,僵直不动。
不管叶臻再如何审问,也不管李宏再如何动怒,他始终保持着垂头的姿势,沉默地对抗着。
……
再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叶臻和李宏出了审讯室。
李宏灌了一口水,唾道:“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叶臻说:“消消气,让他交代是迟早的事。”
李宏捏扁纸杯,扔进垃圾桶里,说:“也要出去继续查,就不信找不到线索和证据。”
的确,曹明不愿交代抢夺小孩的原因,只怕是知道警方没有多余的证据。
可他前后的态度未免转变太大了。交代杀害朱雨荟的过程毫不隐瞒,对抢夺小孩一事却三缄其口,为什么?
叶臻整理好审讯资料,给林北钦送过去。
林北钦已经听完审讯的全过程,对于曹明的表现,他并不意外。
“教授,”叶臻殷切地看着他,“曹明对杀害朱雨荟一事供认不讳,但是……”
林北钦的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跳跃着,他说:“有句话,叫做言多必失。”
叶臻有些懵懂,往深了想了会儿,忽而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难道他是怕说多了露出破绽?”
林北钦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她,说:“就目前的调查情况来看,你怀疑曹明的嫌疑很大,是吗?”
“是,”叶臻颔首,“他有购买幼童色情照片、视频的记录,还试图抢夺幼童,作案手法和奸杀幼童案的凶手相似。杀害朱雨荟,或许是为了灭口。这些都非常可疑。”
林北钦循循而谈,引导着他她,说:“你虽然怀疑,但很不确定。”
“是,”叶臻有些苦恼,她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教授,我觉得有些累……”
“累了?”他抬眼,温和地看着她。
叶臻的确累,查了一案又一案,了了一桩又一桩,似乎没完没了。于是她柔软地说:“挺累的。”
林北钦目光疏冷,毫不犹豫地说:“累了也挺着。”
叶臻郁卒,哑口无言。
他起身,指了指沙发说:“现在可以休息会儿。”
叶臻果真拖着双腿走过去,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沙发上。
他在她对面坐下,轻声说:“你心里其实很清楚,不需要考虑太多。”
叶臻点头,“也是,想太多就会累。”
“想点事情都会累,那是因为你智商不够。”林北钦冷冷地说。
叶臻僵坐着,咬牙说:“我是身体累而已,智商还是够用的!”她微微抬起下巴,说:“我很确定曹明不是奸杀幼童案的凶手。”
“哦?”林北钦似笑非笑,“为什么?”
叶臻说:“第一,奸杀幼童,需要独居条件,以方便关押、折磨那些被他掳走的孩子,而且居住的房子隔音效果还要好,还要不引人注意。很显然,曹明的居住条件无法满足这一点。第二,凶手需要一辆车,而且不起眼。但是曹明没车,他曾经骑过的摩托,是临时向别人借的。第三,奸杀幼童的凶手性格内向自卑,不善与人交流,怎么会像曹明一样,和人打牌、和邻居交往不错呢?”
她笃定地看着他,微微扬起的下巴,弧度精美又骄傲。
“师父,我说的对吗?”
林北钦定了定,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差强人意。”
叶臻浅浅一笑,忽而又敛容,说:“我们至今为止,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林北钦说:“快了。”他静默片刻,又轻声问:“谁说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叶臻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一瞬,坐直身来,探究地看着他,问:“是谁?”
林北钦微微低头,见她忽而凑近,不由得摸了摸她的头,说:“很快你就知道了。”
揉乱了她刚刚过耳的短发后,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抬手看了看手表。
叶臻随手把头发拨顺,问:“教授,要回去了吗?”
林北钦看向办公室门口,微微挑了挑眉。
叶臻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路征安静地站在门口,颀长的身躯背着光,很沉默。
“路警官,”林北钦缓缓地勾唇,“看来你已经查出线索了。”
林北钦的口吻不容置疑,如果路征否认,会如何?
林北钦抬手看了看表,说:“三天时间,你果然没让人失望。”
路征的目光若有所思地从叶臻身上移过,又正视林北钦,说:“有结果了,请林教授去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