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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海岸最近的一座城府便是绍兴。玄空心想城中人多且杂,藏个把人是十分容易,于是就逃入其中。围追的众人虽被越甩越远,仍是紧追不舍。
他进了绍兴城,本以为脱身不难,不想没走几步,就见街上景象大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队的兵卒上街搜寻,行人是越来越少,街边的小摊也相继收起。他暗道:“不妙,这下失策了,姓薛的定是调动起来城中卫兵。”片刻之后,偌大的城池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玄空东躲西藏,悄悄向城门摸去,眼看走到了关卡。见城门口,天地二煞、夏天成等人正守在这里,城墙之上也站有许多高手与卫兵,布防十分严密。心道:“瞧这架势,薛帅肯定早知晓仙洞中藏有传国玉玺,否则也不会这般兴师动众。他说动这群妖人出力,也一定下了不少心血。再说那司马军师,鬼鬼祟祟也不知藏在了哪里,说不定何时突然现身,偷袭于我。燕王连传国玉玺都想染指,可见所图非小。”
心思一收,又想还是脱身要紧,他冷冷地看着天地二煞等人,本不欲与之交恶,无奈这些人偏不知好歹。心下一横,正要下手,身旁经过一辆马车,只听里面有人喊道:“进来!进来!”玄空艺高胆大,也没揣度,就飞身进了马车。
见有一位黑袍老者端坐其中,看模样似僧非僧,其肤色较深,不像是中原人。这位态度极为恭顺,微微躬身并莞尔一笑,随即此人一掀身后的帘盖,一个暗层赫然呈现。原来这马车之中内置一个夹层,其中正好能坐下一人,放上帘盖之后,就很难看的出来。
玄空暗暗纳罕:“这老者有何图谋,弄这样的马车,难道是特意为了助我脱身的吗?”马车就要走到关卡,老者连做手势让他赶快进去。玄空没再细想,便步入其中。
待行至城门前,那天地二煞果然伸手阻拦。黑袍老者见状,自己走下车来,天地二煞见只是位异族老者,心中一松。毕竟玄空如今威名太盛,若非其身怀重宝,他们也不愿轻易与之为敌。另几个侍卫掀开帷裳,见里面空无一物,这才放行。
出得城来,行了十多里路。玄空在夹层中待的气闷,又想应该已经甩掉了追兵,便掀开盖帘走了出来。他对着那黑袍老者抱拳道:“搭救之恩,在下感激不尽!敢问老丈尊姓大名。”那黑袍老者冲着他一笑,随即俯身一拜。这又把玄空吓一跳,心说:“最近这些老人家怎地对年轻后辈如此遵重?莫非世道变了,从尊老爱幼变成尊青爱壮了?”他连忙回礼。那老者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两人推让的半天才算了事。
老者静坐在对面,由上自下细细打量玄空一遍。终于开口说道:“得罪!得罪!”这一句话是用汉语所说,语调有些蹩脚,玄空能听懂这话,就不解其中意思,心道:“什么得罪?”
老者忽然平推一掌。玄空早看出此人会武功,当即也还了一掌。双掌相交,玄空惊奇地发现,这老者内力不下于南华子、云阳子之流,可见其修为也已经达到了准绝顶的层次。然而如此高手,当世寥寥可数,大多有名有姓,稍加辨别就能知晓。可眼前这黑袍老者可眼生的很,不像是成名高手,莫非是隐市之人?或者是异国高手?
再细细一品味,他竟感觉这老者内功似乎与自己是同宗同源、一脉相承,这一惊非小。又察觉老者似乎旨在试探,并无伤人之念。因此他自己体内那浑厚至极的内力也并未扑出,两人僵持了一阵。
另一边,老者也在凝神体会玄空内力的细枝末节,同时更感受到其内力浩渺无极,自己与他对掌,如同一叶扁舟行驶在波澜不惊的大海上,倘若大海随意掀起一朵浪花,就能将自己的小舟打翻。老者甚是欢心,心中不住呼道:“有救了!有救了!”同时,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随即老者把掌力一收,玄空也顺势把掌力收了回去。老者双手一合,道:“佩服!”玄空一想自己总该也客气几句,也道:“前辈武功精深,我也佩服!”老者道:“前辈不敢当!公子就叫我吞米桑布扎就行。”玄空哑然失笑,这些年来从没人称自己为公子,最多是壮士、好汉之类的。看来这吞米桑布扎虽然学了中原文化,但对于这一点还没吃透,公子是那些风流俊雅之士该有的称谓,像自己这般身高体健,该叫大汉才是。
玄空微微摇头。又听吞米桑布扎续道:“不知公子能否随我去一个地方?”?吞米桑布扎态度十分诚恳,仿佛在恳求一般。玄空暗想:“人家搭救我,我总不能一走了之。否则先前还说什么感激不尽,不是打我自己的脸。”便道:“有何不可,这便走吧。”
随车而行,走了一上午的时间。中午十分,烈日当空,阳光照射下来,为万物度上一层金色,又反射出道道金辉。这马车之内热如蒸笼,玄空正探出头来透气,见前方有一处破庙,驾车的汉子这时勒住了马匹。
吞米桑布扎领着玄空走进破庙,一推开门,见里面竟还有五位老者。这些人皆一袭黑袍,全是腰襟肥大,袖子宽长,与中原服饰大相径庭。见每一位样貌也都不是汉人面孔。这些人中有些正在来回踱步,有些则在皱眉凝神,总之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玄空跟在吞米桑布扎后面,走进庙宇。那些人看见玄空的一瞬间,同时一怔,随之脸上俱现出欣喜之色。吞米桑布扎向旁边一退,那五人不约而同地各出一掌打了过来。玄空心中惊诧不已,心道:“这些人都是什么路数?怎么全是见面一句话不说,直接出手,果然没有中原人先礼后兵的文化。”
这几人各负高深武功,他更不敢怠慢,双眉一挑,一股无形劲气凝布,如同一面高墙挡住了五人的掌力。这时他也能清楚的察觉到,这五人中左首一位老者,功力竟比吞米桑布扎还要厚上一分,也是达到了准绝顶的层次,其余四人也都是超一流水平的高手。
这五人的攻势被黑袈裟神功阻挡,他们的脸上反而是激动异常,同时收了掌力,连同吞米桑布扎一齐拜服在地上。只见这些老者的脸上有些眼圈红润,有些已经是老泪纵横,叽里呱啦说不少话,玄空却是一句也听不懂。玄空被这些人异常的举动搞得糊里糊涂,连忙将这些人都搀扶起来,又问那吞米桑布扎道:“老丈,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吞米桑布扎尚未答话,先前那左首的老者也会汉语,且言语十分纯正,抢先说道:“神教第一护法,詹巴南喀拜见教主。”玄空听见教主二字,吃了一惊,暗想:“什么神教?什么教主?莫非我无意间入了什么邪教不成?”詹巴南喀见玄空脸上一片茫然,转头对吞米桑布扎道:“二护法,难道你没跟教主说清楚吗?”?吞米桑布扎一摆手,道:“现在说不迟。”随即也是一拜,说道:“神教第二护法,吞米桑布扎拜见教主!”
玄空搔了搔头,沉吟道:“这个…这个,我看你们是找错人了,在下不是你们的神教教主。”詹巴南喀道:“绝不会错的,属下在中原之地找了您三十余年,总算将您找到了。”玄空听这话有些忍俊不禁,暗道:“我只有二十岁,你却找了我三十多年,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詹巴南喀又道:“教主请听我言,我们这神教传自吐蕃,其名?教,也有人称我们为黑教。”玄空闻?教之名,微微一怔,心知詹巴南喀找上自己绝非偶然,自己所练黑袈裟神功,便是这一教派的护教神功。这时也终于想明白,为什么这些老者的内功都与自己相似,只因他们俱是?教的教徒。
说起?教,玄空也略知一二,这是西蕃地域土生土长的一门宗教。数百年前?教在吐蕃国影响力巨大,可称为国教,而吐蕃国从来都是政教合一,?教中人权势极大。近年来其地位渐渐被密宗代替,由此衰落。
得知这些人并非是邪教徒,玄空心中稍安,但一想这些人非说自己是什么教主,又是十分抵触,便道:“詹巴南喀前辈还是搞错了,我连贵教大名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你们的教主。”
詹巴南喀道:“教主这样称呼属下,可是折煞我了。这其中缘故,教主有所不知,听我慢慢道来。”他叹了一口气,续道:“据前代大护法回忆,数十年前,上代老教主自知大限将至,可西蕃已经没有可以足以承接教主之位的贤人。他听闻中土之地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便想到要去中土传法,找一大智大勇的贤士带领我教中兴。老教主走之前,嘱咐教众不要去寻找他,将来只要找到那位会我教护法神功的人,尊其为教主就行了。他这一走全无音讯,再也没有回来。一晃八十余年过去了,我教始终是群龙无首。”
玄空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不禁感叹:“当真是无巧不成书,想来那老教主来中土没多久,就被当成邪教异端抓了起来,而又正好与我师父在少林后山相逢,他将神功传给我师父,我师父又传给了我,这些人就把我当成了教主。”
听那詹巴南喀续道:“自属下成为第一护法,这三十年来始终都在找寻当年老教主的传人。数月前,听闻神功在中原武林现世,属下就一直追查教主您的踪迹。近日又听说您在东海之滨现身,属下便匆匆赶来。今日一见方知,原来教主已将我教神功练到如此境界,这可真是我教之幸,可见中兴有望!”?吞米桑布扎也道:“正是如此!须知只有我教教主才能修炼这护教神功,这足以说明您就是我们的教主。再者您将神功练至这般境界,前数代教主都有所不及,足见您又是大智大勇之人。”
玄空瞧见这几个老头那热望的眼神,心知别看这些人此时对自己恭顺有加,又大吹法螺,倘若自己不认这个神教,说不定他们立马就要翻脸。不过翻脸又能如何,挂这教主头衔似乎也挺麻烦的,倒不如浪子一人逍遥自在。便推脱道:“第一,在下在江湖上名声不堪,何德何能敢居贵教教主之位?第二,在下连贵教教义都一无所知,几位前辈又怎能放心让我带领贵教?”
詹巴南喀说道:“教主无需多虑,属下已然查明,中原武林许多妖人不怀好意,故意散发谣言诋毁您的名声。如今我神教在西蕃势弱,但有也上万教众,倘若今后这些妖人仍敢与教主为敌,神教之人自不能与他们善罢甘休!”吞米桑布扎也道:“若哪个再敢说教主的不是,属下第一个,啊不,第二个与他拼命!”
他二人的话着实令玄空有些心动,暗想:“我树敌颇多,其中不乏顶尖高手,譬如二十四鬼、朝廷的薛大帅,况且燕王身边那军师也惦记上了我。这些人要来找我麻烦,也是十分棘手。一个两个,我倒不惧,但若人多势众,我就只能溜之大吉。”
“眼前这几个老头,每一位都身怀绝技,且不说詹巴南喀与吞米桑布扎,剩下那四个语言不通的老头,各个不差于玄天四老。凭他们的本事,足以成为中原武林名满天下的大高手。如今他们甘愿拥立我为教主,委实是个好机会,只要将他们收于麾下,平添这层战力,就是与二十鬼硬碰硬也未尝不可。”
“不过?教远在西蕃,这倒是一件麻烦事,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吐蕃国。”
詹巴南喀不知玄空心中这么多想法,仍继续说道:“至于教主说的第二件事,就更不用顾忌了。史料所载,我教第四代上师,生来就承袭教主之位,可见这先做教主,再习教义,已经有了先例。”
玄空迟疑不定。詹巴南喀看其神色,显然是有所心动,却仍有顾虑。他常在中原走动,于汉人的人情世故了如指掌,这时又道:“教主是怕长居西蕃不习惯?”玄空一怔,看了他一眼,心说:“这老头一语中的,真是十分精明!”于是点了点头。
詹巴南喀笑道:“我教上代教主,就曾在中原之地传法,教主想久居中原也是并无不可。”玄空道:“嗯。”
吞米桑布扎说道:“只是眼下教主还得早些回到西蕃,主持…。”话未说完,詹巴南喀将之打断,接说道:“教主需回西蕃冈底斯山我教总坛祭祀,正式承接教主之位。另外,我观教主所练神功应该并非原文,细枝末节之处或有出入。我教总坛尚有神功原文刻文,属下久居中原,汉语熟稔,可为教主逐句翻译。”他说到这里眼神放光,似乎深知护教神功对玄空诱惑力极大。
玄空寻思:“这的确是个良机,若能得黑袈裟神功原文,我的武功或许能更上层楼。另外我身怀四件重宝,密藏宝图得其三,传国玉玺得一半。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正邪两道不知有多少人已经盯上了我。此时风声正紧,不如去到西蕃避避风头,等过些时日再回中原。”想到这里,他说道:“在下才疏学浅,无德无能,本不该妄居贵教教主。可是一来,在下无意间得获贵教护法神功;二来,又蒙众位前辈如此信任,如此只得依从众位之见暂摄教主尊位。”
此言一出,詹巴南喀与吞米桑布扎喜笑颜开,深深下拜,又用西蕃的语言告知身后那四位老者。这几人更是感激涕零,拜伏在地上,口中始终说个不停,好似在诉求什么。
詹巴南喀起身说道:“教主,事不宜迟,我们这就早些回西蕃吧!”玄空应了一声,便随着六人收整行装,向西而去。
冈底斯山是?教(宗教避讳)发源地,位于吐蕃国西南部,距此遥遥数千余里。长路漫漫,赶路之余,詹巴南喀则向玄空普及起了?教的历史与教义。
?教起于古象雄国,也是那里最重要的教派。早期的吐蕃国也是十分信奉?教,其中天赤七王全部修习?教之法,最后功德圆满,虹化成圣。在四百年前,古象雄国被吐蕃王朝覆灭,与此同时佛教也传入了西蕃之地。起初,佛教的传播对于?教影响不大,西蕃境内尚没有纯粹的佛僧,与专供驻僧的寺院,吐蕃王朝仍以?教为主。
然而,在赤德祖赞执掌王朝时期,为追求王国安定与维护统治的需要,他极力地推广佛教,?教的地位由此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其子赤松德赞继位之后,更是采取了一系列的手段灭?,数次佛?辩论,包含教理与法术,使的?教一败涂地,失去了以往国教的地位。甚至许许多多的?教徒都被强迫加入了佛教。
从那以后,?教衰弱许多年。为了顺应王权,为了教派流传,?教甚至吸纳了许多佛教的思想与人物。譬如,佛门莲花生大师在当时的西蕃极受推崇,若?教徒稍稍表现出不敬,就会遭来杀身之祸。这种情况下,?教迫不得已只能将这位密宗大师也作为供奉的神祇。
?教的思想也是逐渐更变,原始?教是一门极为朴素的自然教派,主要思想就是万物有灵,表现为山水、树木的崇拜,对日月星辰的崇拜,对动物与自然景象的崇拜,对祖先的崇拜。原始?教崇信巫术,与之萨满教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后来创教祖师在此基础上创立了用茽?教(宗教避讳),用表示圣义无生,茽表示世俗无灭,强调将具有离苦遇乐之心的芸芸众生,从暂时之苦荷究竟之苦中解脱出来。这使得?教的教义更披裹上了一身哲学金衣。
吐蕃国由统一走向分裂,由灭?,再到灭佛,这期间?教与佛教都相继走到了各自的低谷。?教与佛教的思想教义逐渐相互渗透,?教认同佛教的教义,而佛教也积极容纳了?教的一部分思想。?教认为释迦摩尼是创教祖师的一个分身,同时创造出一个与佛教卍字相反的字作为?教标志。
得知这些,玄空原来对?教的芥蒂逐渐放下。原始?教中自有崇信巫术、杀生祭祀仪式之类的糟糠。但随着用茽?教的创立,这些野蛮因素大多被抛弃,而一些教人向善、助人解脱的佛教思想补充其中。时至今日,?教与佛教密宗的思想相互渗透融合,几乎已经难分难舍。
不日,几人终于抵达冈底斯山脉脚下。眼前这座山峰其名冈仁波齐,相传是?教祖师从天而降的落脚处,其上共有三百六十个神祗居住在此。这里又是佛教的须弥山,足见这山峰的奇特与瑰丽。
只见这座大雪山高耸入云,直插天际,山势巍峨壮丽。天幕之下,那一抹银峰映出冰蓝色的光辉,绒布般的冰川如琉璃一样玲珑剔透。环看四野,俱是雪白一片,这里的奇景既壮阔又带着一股神圣感,让人观之震撼不已,同时心灵深处也好似被净化了一遍。
不远处,一座极为不起眼的庙宇坐落于山阴。詹巴南喀将玄空请下马车,一齐步入其中。只见,里面是一幅十分破败的景象,四周都是灰尘,殿柱倾斜,几座神像倒塌。殿中也并不宽敞,仅有几个年轻的侍者在其中等候。这些人见到詹巴南喀与吞米桑布扎走进来,连忙起身施礼,随后退出殿外。
玄空站在殿中左右顾盼,心中十分诧异:“冈底斯山是为?教发源地,怎地这神庙如此简陋?”正自疑惑,眼神无意间瞟到了詹巴南喀、吞米桑布扎,见他二人脸上神色略显怪异。心想到:“这几个老头应该还有好多事情隐瞒于我。”
玄空面色微沉,瞧着詹巴南喀与吞米桑布扎。他两人被盯的心中发毛,彼此相视一眼,又苦笑一声,然后一齐拜倒,说道:“属下欺瞒教主,请教主降罪!”那剩下四位老者见状,虽不明其意,也跟着拜倒。
玄空一怔,暗想:“此间果然有大事!否则这两个老头也不会有如此大反应。”面上仍不动声色,淡淡地道:“几位老人家起来吧!有什么事还请直言!”
詹巴南喀、吞米桑布扎兀自伏在地上,詹巴南喀支吾道:“近来神教遇上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我二人先前隐瞒于教主,是怕…是怕教主听闻之后不肯归来。现在…现在又怕教主听了之后马上要走。”玄空心中不悦,心想:“我在你们心中就如此胆小怕事?”遂说道:“你们便说吧,我不会轻易而去。”随即他双手一合,两道无形虚劲将詹巴南喀、吞米桑布扎托了起来。双手又是一分,那四位老者也随之而起。
詹巴南喀见玄空神色笃定,又展示出如此神功,终于说道:“教主,现在这座庙并非是我教神殿,只是一座旧时废弃的庙宇。”
玄空望着四周那些残破的神像,果然与如今?教供奉的神祗有所出入。他心中早有猜测,并不惊讶,说道:“那为何不带我去神庙?”
詹巴南喀道:“说来惭愧,是因为我教神庙月前已经被红教攻占了。”玄空道:“哦?竟有这样的事。那么你们将我找来,就是想让我帮你们一起抢回神庙?”
詹巴南喀叹气道:“教主料事如神,只是后面还有一件更麻烦的事。”玄空斜了他一眼,心想这老头在中原厮混太久,还学了一身拍马屁的能耐。詹巴南喀续道:“这事说来话长,还得从吐蕃国的分裂讲起。”玄空插话道:“分裂?”他前世对吐蕃国的历史不太了解,这时听到分裂还有些诧异。詹巴南喀道:“不错,教主不知?”玄空摇摇头,听詹巴南喀接言道:“当年吐蕃国最后一位赞普朗达玛信奉我?教,他展开一系列灭佛行动之后,惹来了一众佛教徒的怨恨。后来这位末代赞普便被僧侣暗杀,其后代争夺王位,以导致西蕃之地四分五裂,有许多王系部族割据西蕃境地。”
玄空这才知道,西蕃之地早已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难怪这一路之上看见许多战乱与暴动。他微微点头,又道:“这与先前你说的事有什么干系?”詹巴南喀道:“教主莫急,其中关系复杂,且听属下慢慢道来。自吐蕃分裂至今,尚有吐蕃乌思部、吐蕃敢部、吐蕃阿柴部、吐蕃脱思麻部等等。数十年前有一支吐蕃青唐部建立,其首领唃厮啰是西蕃名义上赞普,这支部族北御西夏国,保护了西蕃不受党项人的侵扰,因此也受到了吐蕃诸部的崇敬。”
“青唐部是今时最有威势的一支吐蕃部族,其他部族都想与之交好。近来有一件事,乌思部打算与青唐部联姻,将本部公主嫁给青唐部现在的首领董毡。这本来只是一桩权贵的婚事,可其中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关键在于大婚之时要做一场法事,乌思部信奉我教,属下正是乌思部的第一法师,我奉王命需护送公主远赴青堂完婚。”
听到这里,玄空心想:“这有什么稀奇?难道护送公主有什么危险吗?”
又听詹巴南喀道:“然而那青唐部笃信佛教,其国师正是当代佛教密宗旧派上师。须知外人将我两教派称为黑教与红教,正是势同水火。待到联姻之时这些僧侣必会故意刁难,一场斗法必不可免。月前红教一得知此消息,已然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竟带领一群高手偷袭攻占我教神庙,这当真是奇耻大辱。现在,连乌思部对此也是颇为微词,认为我教衰弱至此,简直无能之至!”
玄空道:“既如此,只要抢回神庙就可挽回局面了吧?”吞米桑布扎道:“教主不知,此中干系甚重。这次教派相争,不仅是我们与红教的比拼,更是是乌思部与青唐部两个大部族的较量。乌思虽愿与青唐交好,却是平等相交,并非臣服。若联姻之时我教惨败于红教,令乌思部大失颜面,恐怕将失去乌思部的信任与支持,到那时后果不堪想象。所以第一步是抢回神庙。而第二步则是护送公主远赴青唐,同时要抵御住红教人的挑衅。即便不能胜他们,至少也要平分秋色。”
玄空沉吟一阵,心想这事果然不简单,自己完全是被这两个老头诓到了这里做苦力。却见詹巴南喀与吞米桑布扎又伏在了地上。两人声带哭腔说道:“我教千万信徒的性命全系教主一身,还望教主担此大任,带领我教渡过难关。”
玄空道:“有这么严重?”詹巴南喀长叹一声道:“属下长居中原,不仅学到了中原汉人许多语言辞藻,更明白了许多道理。教派无非是王公贵胄统治的工具而已。四百年前我教一朝倾毁,便是由于威胁到了统治者的地位,而佛教只是赤松德赞找来的代替品;二百年前朗达玛灭佛,看似是我教与佛教相争的结果,实际上仍是朗达玛本人对佛教的不满。”
玄空微微颔首,心想:“詹巴南喀老头真没白白在中原厮混三十余年,这些见解可谓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詹巴南喀接言道:“如今我教形势甚微,几大王系部族中就只有乌思推崇我教。若此次联姻,我等不能维护乌思的威严,恐怕将失去这位支持者。真若如此,我教又将重新走向黑暗。”
玄空道:“你既然懂得先前那番道理,何不带领?教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詹巴南喀道:“教主,你们中原有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想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不知多少教派盯着属下乌思大法师的位置,无论红教、白教、花教,一旦这些教派取代我教在乌思的地位,乌思部也必将对我们赶尽杀绝。”
玄空一想,他这话也有道理。据悉当年吐蕃灭佛时,一夜之间许许多多寺庙毁于一旦,千万僧侣被杀害或是镇压,更有许多无辜平民也因此丧命。教派之争是最为残酷的,又联想百年前中原的佛道之争,其过程不也是充斥着血腥暴力,无论佛门还是道教,结局都是惨淡不已。随即他说道:“如今红教之中,都有哪些高手?”
詹巴南喀与吞米桑布扎相视一笑,心知玄空这么问,已经是将此事答允了一半。他起身说道:“红教之中有两人需教主重视,其一便是红教第一护法鸠摩什。”
玄空一惊,心说:“怎么不是鸠摩智?”这话几乎就要脱口问出,又被他吞回腹中。詹巴南喀见玄空面色微变,问道:“教主认识此人?”玄空摇了摇头,詹巴南喀道:“率众攻占我教神庙的便是鸠摩什,此人自然了得,但与教主相比,那就是皓月下的点点萤火,根本不足为惧。那日属下尚在中土,吞米桑布扎则在乌思,否则也不会轻易让这些僧侣得逞,夺下我们的神庙。”
玄空点头,问道:“那第二人是谁?”詹巴南喀神色凝重,言道:“此人是上师巴仁喀!”玄空心中一凛,暗想这人既是教派领袖,必是身负大智慧之人,这样的人不练武则已,一旦练武绝对非同小可。
詹巴南喀又道:“上师巴仁喀是莲花生大士嫡系弟子,尽得密宗真传。其又是西蕃第一高手,属下几人自认不是他的对手,只有教主才能与之争锋。”
这几句话,反而激起玄空心中的雄心斗志。他心想到:“我纵横中原,虽不是武功天下第一,但也是罕有敌手。此来西蕃,正好领教领教西方高人有何妙招。”随即问道:“依你眼光,巴仁喀与我相比,谁胜谁负?”詹巴南喀摇了摇头,道:“熟难比较,属下从未与之交手,只知上师巴仁喀武功深不可测,究竟到了如何地步也是不得而知。”詹巴南喀越是这样说,玄空就愈发想见此人。玄空又追问道:“那你可知他有何高深武功?”
詹巴南喀道:“巴仁喀最厉害一门武功,或者说是法力,就是密宗无上神功‘去烦恼之刀’。此功一旦施展,真气内劲如化熊熊火焰之刀,焚尽斩断外敌的烦恼欲望之力,有惊天之威!”
玄空一怔,暗想:“这不就是原著中的神功那‘火焰刀’吗?”
吞米桑布扎见玄空脸色又变,怕他畏惧,而一走了之,连忙道:“教主也无需过虑,我教护教神功与‘去烦恼之刀’正是敌手,教主神功震古烁今,未必不是巴仁喀的对手。”
詹巴南喀也道:“不错!说来我教护教神功与‘去烦恼之刀’渊源不小。我教护教神功在中原被称为‘黑袈裟神功’,其本名乃是象雄文,意指无形黑袍。在西蕃,只有我等六人知道这是一门深奥至极的武功,而一般教众只道是教主的神法,常人则把这看做一种巫术。”
玄空顿时也明白过来,相传?教上师有用念力伤人的巫术,原来所指就是这门“黑袈裟神功”。旁人没练过这武功,更不能领悟其中真意。当世就唯有自己一人,能切身体会到“黑袈裟神功”的妖异与神奇。
吞米桑布扎插言道:“属下二人执意寻回教主,也是因为这一缘故。只要信徒与教众知道教主尚在教中,也就知道我教法术未失。不仅教众更加信奉,外人也是不敢轻易冒犯。”
詹巴南喀道:“正是如此!”随即他又把话头转回,续言道:“还说这两教的神功。如今莲花生大士已然并入我教之中,成为神祗,但四百年前却并非如此。那时,这位大能受应藏王赤松德赞之邀,来西蕃传佛法,期间与我?教多有冲突。两教斗法之时,先代教主将护教神功施展开来,便是莲花生大士也觉十分难挡。”
“不过莲花生大士终究非等闲之人,后来他呕心沥血创出另一门功夫,专门应对我教神功。这功夫将我教神功的无形虚劲比作妖魔的欲望之力,声称能斩断这种欲望之力,正是‘去烦恼之刀’。再后来,这两门武功相生相克,一齐传入中原,前者冠名黑袈裟神功,后者冠名火焰刀神功。”
玄空得知两门武功的渊源,也不禁暗暗称奇,说道:“嗯,原来如此。看来黑袈裟对上火焰刀,倒成了宿命一战。”詹巴南喀道:“不错,不错,即便教主仍在中原,那巴仁喀听闻您的事迹,也定会去找您的麻烦。”玄空听出他这话有些夸大其词,说道:“大护法莫要再哄我了,我既然答应了你,自不会轻易而走。再者我也想亲眼瞧瞧西蕃第一人究竟如何了得。”
詹巴南喀与吞米桑布扎两人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彼此相视一笑。玄空瞧着两人那看似忠厚,实则暗带狡黠的笑容,忍不住心中暗骂:“真是两个老狐狸!”
随后詹巴南喀欢欢喜喜将玄空请进内堂,又对他说道:“教主,今日先在此处将就一晚。等明日我教教众一到,便即攻上冈底斯山,抢回神庙。等那之后属下自然为教主翻译神功原文。”玄空闻听神功原文,精神一震,点头应允,詹巴南喀就此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