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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空趴在马背上,已然受了不轻的伤势,其背后先是被打神锏劲气所伤,右锁骨又被击断,左手小臂也红肿了起来。这些看似都是外伤,实则内里也被打神锏所附暗劲侵袭。他无心管马的方向,只牢牢抱在上面,盼着甩开后面的追兵。
这马受了惊吓,只知向马圈的方向一路狂奔,薛振鹭是京官,马圈就在京城汴梁。薛振鹭跟在后面紧追不舍。两人谁都不敢掉以轻心,生怕稍有松懈,睡了过去,马匹无人催促,便慢了下来。
如此两人你追我赶,竟跑了三日的时间。当真是人困马乏,人早就疲惫不堪,身下的马也不如两日前那般神速。玄空只感浑身疼的厉害,又渴又累,大为难当。转身看那薛振鹭,见其神情坚毅,仿佛不抓住自己绝不罢休。他胸中有气,脱口骂道:“姓薛的狗官,你如此死缠烂打,追我作甚?”
薛振鹭心说:“此人受了些伤,可并不致命,更不会乱他神志。难道说是饿昏了头,怎么说这糊里糊涂的话?”遂道:“下官追您的原因,您不早已知晓,何必明知故问?”
玄空有心气他,又道:“姓薛的,你上当了!我是契丹人,怎么可能是你要找的太祖后人?”?他先前胡说八道,薛振鹭是深信不疑,这时说了真话,薛振鹭反而不信。
只听薛振鹭怫然道:“下官见过的契丹人数不胜数,这些蛮夷狗与我汉人行事大不相同,这是装不出来的。自古帝王以本朝太祖皇帝最为神勇,仅凭一对拳头,一条木棒,打下宋氏锦绣山河。你即是太祖后世孙,即便为了活命也不可乱认身份,莫再胡言,别堕了太祖的威名。”
这番话着实令玄空啼笑皆非,心说:“你薛振鹭竟也有如此糊涂的时候!好,将来可别说是我骗你!”
薛振鹭心中则想:“看来此人是惧了,我不如趁此良机,哄他交出传国玉玺,免得夜长梦多。”语气稍微缓和,说道:“大人,您手中有一物或许能保自身性命。”玄空心中了然,却道:“你所说何物?”薛振鹭一边追一边环顾四野,见无人,才放心说道:“自是帝皇印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玄空心想:“这厮果然知道传国玉玺之事。”一时间稍稍有些心动,毕竟他乃一介白丁,留传国玉玺全无用处,且容易遭来杀身之祸,眼前之事就因传国玉玺而起。
但一想起南华真人临终遗言,交出玉玺的念头又压了下去。犹记当时南华真人已经气若游丝,仍吩咐自己定要好好保管此物,似乎此物现世将来带一场大灾祸。另外,按历史记载,这枚传国玉玺在宋以前就遗失了。自己若把此物交于朝廷,便改变了一段历史,这为后世所带来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再者,薛振鹭都已然认定自己就是太祖后人,即便交出玉玺也难以脱身。心念及此,玄空更懒于和他继续扯皮,默然不语,伏在马背上养精蓄锐。
一会儿时间,玄空侧头一瞥,身后薛振鹭不见了踪影。转身一望,原来是薛振鹭的马实在熬不住,在溪边喝水吃草。他心中一喜,本欲趁机甩开对方,怎奈自己这匹马也是挨不住饥渴,自行跑到河边休息饮水。不久,见后方薛振鹭又策马迎了上来,玄空使劲催赶,坐下马儿才又奔驰而去。
如此又追赶一日,玄空苦思脱身的法子,却仍无良策。两人所骑的良马都已气喘吁吁,似乎只要稍绊一下,就要跪地不起。
午时,道上行人越来越多,各样人物都有。有些乘马车而行,显是达官显贵。还有一些徒步赶路的,或是寻常匠人,或是读书子弟。玄空心想,看来前方该是什么繁华地界。
果然又行一会儿,一座宏伟的城池赫然出现在不远处。他仔细一望,却是汴梁城,大吃一惊,心说:“怎么不知不觉跑到东京汴梁?这下可坏了!汴梁是为大宋都城,可不同于寻常城池,其中戒备森严,有禁军数万,这里可是易进难出,一旦进入城中,便如同瓮中捉鳖。那姓薛的只要随便编排一些理由,说我是个什么逃犯,那时全城围捕,可是更难脱身。”
他急忙欲调转马头,然胯下那匹马可不听他的使唤,他越是拉扯缰绳,那马越是一路直行。临近汴梁城,这匹马似乎更加兴奋起来,越奔越快,转眼间两人一前一后冲进了城门。
城中市井繁华,车如流水马似龙。夹道两旁,许多手艺人摆起小摊,正当街吆喝;道中间有人推着木轮车、挑着扁担、赶着毛驴赶集运货。众人忽见两匹骏马疾驰而入,连忙给让出一条道来。
薛振鹭,暗道:“天助我也,进了汴梁城便是我的地盘,一时抓你不到也无所谓,准叫你困在城中。”
玄空本来忧愁,忽然灵光一闪,登时想出一个好去处。汴梁城唯有一个地方,自己能躲,那薛振鹭却不能搜,正是皇城。凭自己的武功,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但那薛振鹭绝不敢在皇宫中肆意搜索,这可是犯上作乱的罪过。想薛振鹭也必不敢将太宗遗旨公布于众,否则太宗皇帝弑兄得位的传言就此坐实。若说寻常逃犯悄无声息逃入宫中,大多数人都不能信服,必以为他是无理取闹。玄空暗暗冷笑:“饶是你薛大帅在汴梁只手摭天,也叫你捉不到我。”
这马直奔薛振鹭帅府,这时已经奔到城中最为繁华的街道,只见前方人潮拥挤,人头攒动。群人见两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而来,吓得四散乱逃。有人谩骂,有人惊叫,乱作一团。玄空见机从马上飞身而下,落入人群随人流逃窜。薛振鹭也跳下马来,一边观清玄空的去向,一边吩咐赶来的守卫加强布防。
玄空也不管身后追兵,他知道皇宫坐北朝南,一路直行便是,遂避开众人疾驰而去。稍时果见金钉朱漆、绘刻龙凤飞天,是为皇城宣德门。古时城池都依内城外廓而建,其时皇宫分为皇、宫二城,皇城周九里,宫城周五里,正合易经九五之说,利见大人,也可谓九五之尊。
玄空来到宣德门前,自然不能直接闯进去,顺着西墙下一直向皇城西侧而去。待见四下无人,一跃而上。此处宫墙不过二丈,寻常人肯定是爬不进去,而玄空轻功绝顶,轻轻一跳,已经站在宫墙之上。
只见里面是一处花园,正好有一座假山,前面是一方小池塘,大约十丈见方,水中长满了碧绿的荷叶与鲜艳粉红的荷花。跨过池水,有一座凉亭,其中有一女子正自以手支颐,另一个女子在侧而立。
玄空一步窜到了假山之后,心中一乐:“这里应该是后妃闺闱之中,谅他薛振鹭站在墙头也不敢跳进来。”他这时心中已经打好了主意,只要薛振鹭敢于追来,他便先高呼其名,准叫姓薛的手忙脚乱,自己便能趁机逃走。
躲在此处观望一阵,见后无追兵,心中稍安,暗想:“就在这宫闱之中躲上十天半月,这里有吃有喝,先把身上的伤势养好,再想办法混出汴梁城去。”
他拾起一粒石子,屈指一弹,那石子初时悄无声息,待飞出十丈之外,猛然发出破风之声,正打在两个女子后面。这把两人吓了一大跳,她们赶忙回身一看。
玄空趁势一步踩在池塘中石头上,第二步已经跳了过去,躲在凉亭柱后。只听一个女子慌张地道:“知画,你听见后面什么声音了吗?”另一个女子道:“才人,我也听见了,怪吓人的。”玄空闻听“才人”二字,也就了然,这里果是后宫,那女子也正是皇帝妃嫔。这里十分冷清,大概这个女子并没得到皇帝的恩宠。
过了一会儿,听那宫女一样的人物道:“才人,这里偏僻的很,别有个什么古里古怪的东西,给您惊到。要不去那边逛逛?”才人答应了一声,两人随后缓步走向别处。
玄空走出柱后,见附近有一间幽静的宫殿,便溜进其中。内里只有两个宫女,正自休憩。他轻轻跃上了房梁,正好能遮挡身形。伏在上面向下一望,见正下方圆桌上摆了几碟点心,样式精美至极,竟是见都没见过。他数日不曾进食,肚束三蔑,见到这等皇宫御制美食早已忍受不住。便探手一抓,取来一块蛋黄色的点心,塞到口中稍稍咀嚼就咽下腹中。虽是囫囵吞枣,也尝出那糕点其味香甜软糯,比之寻常点心确有高明之处,不禁暗暗叫好。他又拿来一块,这次细细品味,更觉口齿留香、回味无穷。随即从每一碟中都取来一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共吃了六块,吃的三分饱,又生怕被人发现,虽仍感饿意,却不敢再取了。自觉安枕无忧,放松下来,便睡了过去。
一个多时辰后,迷迷糊糊听见殿外有两人走进。脚步轻盈,又现虚浮,显然是两个女子,且都不会武功。玄空从上侧头一瞥,见来者正是先前那才人与宫女,遂并不在意,半睡半醒听两人说话。
她二人走到桌子旁,才人坐了下来,宫女在旁侍奉。那才人看着桌上的点心,惊道:“呀!这豆糕怎么都少了一块,先前我瞧的清楚都有五块,现下就剩四个了。”
玄空闻言,心说:“这才人平日也够清闲的了,把这糕点数量都数的那么清楚。”
宫女知画摸了摸桌上的渣滓,说道:“许是金钏、玉钏两个不懂事的,趁您不在偷吃了去,奴婢等下就去说说她们。”
才人道:“算了算了,你们三个跟了我,在此深宫幽殿,也没享什么福,平日里吃点东西也算不得罪过。”说话间,她的手臂拄在桌子上,以手托腮,脸上现出忧愁的神色。
知画见她又是这幅神情,忙劝道:“才人,您可别气馁,这不过才入宫三四个月,官家没见您也没什么。您心思那么好,官家总会喜欢您的。”
“咳!”才人叹一口气,悠悠地道:“心思好有什么用,我都打听清楚了,官家嫔妃有十余人,这些都是京城世家的女儿。如今又正值变法,官家又如此之忙,怎么有空见我一个漕司家的闺女?”
“呀!”知画一惊一乍地,又道:“才人,千万别这么想啊,莫的忧思成疾,您瞧这里生白头发了!”“哪里?哪里?快给我拔下来!”才人跟着叫道。
玄空坐在房梁上,还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只是生了一根白头发。这里有吃有喝什么都好,唯一不足就是非得听这些小儿女的莺莺啼啼,有些烦心。
只见知画从才人满头青丝之中挑出一根白发,扥了下来,交给那才人看。才人把白发拿在手中,眼角微微湿润,叹了一句:“白发今朝见,虚斋晓镜清。”
玄空出于好奇,便探出头看了一眼,见那才人果然相貌标致,是难得一见的美女,只可惜这样人物,也只能困在的深宫朱墙之内,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清冷。蓦然想起了李清照的一首晚年做的词:“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这或许便是才人将来的写照吧。又想:“还要晚上几年李清照才能出世,否则这才人定要多吟几句。”
但听才人又道:“知画,我瞧你年岁也不小了,将来若有机会就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了,莫要与我受这清冷之苦。”
知画道:“小姐,知画是您的丫鬟,怎能舍您而去?”她二人聊到动情,已经用起了旧时的称呼。知画又道:“听说过几日燕王就要进京了,是他让您嫁入宫的,我想他总不能不管。”
玄空心神一动,本来听二女这些闺闱怨语,早就有些昏昏欲睡,突闻燕王之名,又打起精神来,心道:“这燕王能耐果真不小,竟然已经在皇宫之中安排上了人,想这才人是燕王引入宫的,一定是别有用处。燕王在边境拥兵自重,手下也是能人无数,早有不臣之心,朝廷应该也有察觉。这次他既亲自入京,或许有大事要发生。”
玄空揉了揉锁骨,又想起薛振鹭,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此獠尸位素餐,一心一意只想着对付自己,办先皇的遗旨。若多花些心思对付燕王,也不至于让燕王做大。
听才人道:“燕王可是大善人,他是我父的上司,没少关照我们家。只可惜,唉!他是封疆大吏,在晋冀之地自然说的算,可在京城哪有他说话的份?宫闱之事就更不是他能管的了。”
知画道:“唉?燕王和官家是兄弟情深,没准真能有些作用!”才人奇道:“那不对啊!燕王确是皇族贵戚,可与当今官家也不是亲兄弟。”
知画答道:“这您就不知了,我听人说,燕王幼年之时是当今官家的伴读,两人乃是总角之好。后来燕王不知怎地得了重病,便离开宫中,幸得天降神药救他性命。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长大之后,官家对燕王仍是信任有加,更委以重用。两人的关系更是亲密,据说一次打猎,宫人们见到燕王以身做凳,让官家踩着上马,还像童年之时为官家换鞋。”才人道:“原来如此!难怪燕王能有如此大的权势?”玄空在房梁上听得轻轻楚楚,也对燕王这些往事暗暗称奇。
两人呖呖莺莺地,又说了好些悄悄话。玄空稍稍一听,全是深宫中有的没的烂事,不愿细听,一闭眼入定修行起来。
转过天来,才人与宫女知画仍是无所事事,白日里在宫内花园中闲逛,晚间就回来说一些闲话。玄空则是越来越大胆,白天也到宫内四处打探,甚至偷吃了许多宫中的珍馐美食。大内之中也不乏一些侍卫身怀绝技,却没人察觉到宫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到了夜里,才人与宫女在室内休息,玄空在房梁上休息,两相互不干扰。
又过数日,玄空皮糙肉厚,加之内功奇深,身上的伤势好了大半。这一天正坐在房梁上怡然自得,而下是那才人仍呆呆凝思,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听殿外脚步细碎,有人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又是宫女知画。
知画兴高采烈地禀告道:“才人,奴婢要先恭喜您啦!”才人并不见喜,只淡淡地道:“又有何喜啊!”
知画道:“您久在宫中自然不知,昨日燕王已经入京了。”才人微微一笑,道:“燕王真的来了!嗯,只可惜我不能出宫见拜见他老人家。”知画道:“您已是宫中的才人,可不能再说拜见燕王。这可不合礼数。”才人点点头,道:“是呦!我都差点忘了。”
玄空又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这些时日他都养成了习惯,只要二女说起燕王,他就仔细听听,二女若说些闲事,他就一闭眼休息打坐。
又听知画神秘兮兮地悄声道:“才人,燕王大人果然没忘了您,特意捎来了话,据说他已经打通了宫中的关系,就连内侍省都知都要买他的面子,估计很快小姐就能见到官家了。”
才人尤为惊喜,说道:“是嘛?燕王殿下真有这样的本事,你可要待我多多谢上他老人家。”
“不止这些,燕王殿下还怕才人在宫里过得不好,特意送来不少银两。嗯,也不知是家中送来的,还是燕王自掏腰包,反正有不少。奴婢想着,才人一时用不了那么多,就自作主张,打点了一些给周围这些宫人,才人可别怪罪!”知画接说道。
才人道:“做的对,我怎么会怪罪你。我们初来乍到,须得给这些宫人些好处。”回想起入宫前父亲的嘱咐,又道:“常闻伴君如伴虎,我们深处后宫,必须谨言慎行,如履薄冰,才能在这宫中待的长久。否则不仅自身性命有忧,还会给家中带了灾祸。”
玄空暗暗点头,听这才人说话,能看出她是一知书达理的人,比寻常官宦子女要懂事的多。燕王选她入宫,可见也是下了不少功夫观察。
侧头一看,见知画拿出了一个小瓶,摆在了桌上。才人要欲问出,知画则做了个嘘声的姿势,声音放地极低,道:“才人,这个东西可是不一般!是从燕王那里得到的。”
玄空看着那小瓶子,上面绘制的图案颇为精美,乃是一条金龙与玉凤缠绕在一起。微微诧异,心想:“那是什么,莫非是那种药?真若如此那她们可够大胆的了。”又联想起燕王的心思,心头一凛:“不好!那不会是毒药吧!燕王是不是想借这两个女子的手害死皇帝?可是赵顼死了还有儿子,怎么也轮不到你燕王,做此事又有何意义?”
他想了半晌没有头绪。又瞧才人拿起那个小瓶,看着上面的图案,脸上一阵发红,眉目微微皱起,迟疑道:“这…这不会是那种药吧?”
知画坏坏一笑,又用起旧时称呼,低声道:“小姐,这事只你我二人和燕王知晓,可不能说了出去。这药可不是凡物,据说辽国的贵妃也都在用它,只对男人有效。您把它涂在唇上,亲在官家的脸,从此您就是这里最受宠的妃子。”
才人听知画说的放肆,一时间又羞又惧,连忙放下了那个小瓶。
知画道:“奴婢把这东西拿来,您不愿用收起来便是。”?才人过了良久仍未答话,显然也是没了主意。
过会儿,果见宫人传话说今夜皇帝要见才人。才人一时欣喜,连忙梳妆打扮。临行前她终于下定决心,将那小瓶打开,含了一点于口中。
玄空见此一幕,心想:“这个才人果然心思细腻。素闻妃子见皇帝之前,需得先行汤浴,才人此举正是打算沐浴后,再将药水吐出涂在唇上,以免不小心被洗去。看来今夜,那历史上的神宗有大大的艳福可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