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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城还不叫这个名字,它有个更加骇人听闻的称呼:刻耳柏洛斯,人们都叫它地狱与人间的交界,整个世界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碰巧打了个酒嗝,老头也便顺势停下,抬起桌上的木桶,又为自己满上一杯色彩妖艳的酒浆,油灯内的烛火摇曳,伴随着屋外的暴雨更加热烈,将暖炉内木柴燃烧时的噼啪声响彻底淹没。
正在他对面,坐着一名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他有着蓝灰色的瞳孔和几乎只能在贵族中看到的白皙肤色,满头金发如波浪起伏,仅只是平静而忧郁地坐在那里,都透露出一股独特的男性魅力。
他叫做阿斯克勒,是一名刚刚才寄宿到老头家中的“流浪汉”,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孩子,你要尝尝这里的葡萄酒吗,还没试过吧,都是酒庄在26年出产的,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世纪了,只是多少年过来,也就那年的葡萄长得最好,酿出的酒品质也高,真是白白浪费了这庄园里的土地了。”
老头并不见外,正说着,还展示似地将酒香浓郁的玻璃杯向外推了推。
“不了,谢谢,我还是更加好奇您刚才说的,关于刻耳柏洛斯的故事。”
阿斯克勒摆摆手道。
“好吧。”
老头惋惜地点点头,随后又是猛灌一口,直到整杯都下了肚,他仿佛是醉得更厉害了,要知道,相比于寒冷的极北方,这座还属于温带地区的城市里还真的少见如此嗜酒的人。
……
故事开始于西方联盟还未建立的时代。
大概是一千三百多年前的时候吧。
有一名不知来自何方的商人,他拥有一艘全世界最大的船,能够轻易跨越整片的大海,船上的人也不会感觉到任何颠簸。
当他那艘全世界最大的船在港口处停下的时候,在城市的所有角落里都能看到它,它实在是太高,也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人们连天上的太阳都看不见了。
这个时候,全城的人都来到了大船旁边,他们仰望着这艘无与伦比的庞然大物,说它的船帆简直是比天空族的翅膀还要巨大,还要美丽。
很快,从甲板上降下了一条条闪烁着彩色光芒的银鳞鱼,它们仿佛从天空中游动而来,最后组成鱼群构成的台阶,就这样,商人第一次登上了刻耳柏洛斯的土地。
他说他叫做亚特兰,大家也可以叫他亚特兰商人,他手中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那些金币已经多到只能终日堆在甲板上,偶尔被傻呆呆的海鸥顺走,扔进流动的水里,即使每天都会因此损失几百枚金币,亚特兰并没有在意过。
人们问他,那他要怎么才能推得动这么重的船呢?
他说,全靠海马来帮忙,那些海马,总共一百九十九只,也都是他的财产。
又有人问,那些金光灿灿的飞鱼来自哪里。
亚特兰又道,这是只有家乡才会有的东西。
有人想要亚特兰的鱼和海马。
亚特兰不同意。
有人希望亚特兰的施舍。
这位商人却说:我不远万里地来到这里,只是因为听说了这里拥有世界上最好的葡萄以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美酒,如果你们谁能够让我品尝到最好的酒,那么我就不会吝啬我的财宝。
人们回答说:
这里当然有世界上最好的葡萄和最好的酒,那是因为这里有最好的培育方式和最颗粒饱满的种子。
人群一哄而散,赶忙回到家去。
很快,在亚特兰面前,又拥挤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街道上被蒙上酒香,大大小小的坛子被簇拥着,挤压或翻滚。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两名身穿金甲的卫士站在亚特兰身侧,他们抬起手中金光闪闪的武器,展示出威严与神圣。
亚特兰笑眯眯地接过最前面居民递来的酒浆,轻轻抿了一口,随后这笑容收敛了,他愤怒地说:
“我可没有尝出来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有什么特别的。”
那人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没有办法,他只好找来自己在旁边玩耍的孩子,打算先回去再酿些酒来,试着满足亚特兰商人的嘴巴。
轮到第二个人,亚特兰尝了他带来的美酒,喝得脸颊都变成了红色,不过正当他抬起头打算分出一些财宝来时,向地面呸了一口。
“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应该是纯净到没有任何杂质的。”
很快,第二个人也悻悻离开。
“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不会寡淡到和水一样流动。”
“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也不会粘稠得和麦芽糖一般。”
“世界上……”
面对亚特兰的连连摇头,所有人都没能得到他的认可,只能贪婪地望着那看不到桅杆的大船,随后转过头,有的回家去寻找自己的亲人,有的则去到了街道的另一边尽头,在那里,一群流浪汉正一手抓着剃刀,一手举着缠有绷带的木棍坐在道路两旁。
夜晚很快到来,一头老牛在年迈老人的驱赶下缓慢走出了城,临到白天,又悠哉悠哉地慢慢走了回来,一些行色匆匆的人抱着昨晚新酿的酒浆快步经过,却并没有人注意这头毫无存在感的老牛。
而这一次,亚特兰又出现在了昨天的位置上,那两名卫士仍然站在他的身旁,他抬高了几分音量道:
“我来自一个美丽的国度,在那里,岛屿是由金币堆砌而成的,每每下雨,都会有成片的银币簌簌落下,负责清扫的人都会一边捡拾一边愉悦地跳舞,如果不是为了追求世界上最好的酒,我才不会来到这里呢。”
很快,亚特兰又开始品尝那些特意为他重新准备的美酒,鲜红的酒浆就像是能够盛开出美丽的玫瑰,光是浓郁的清香就令人心旷神怡。
亚特兰一一试过,却迟迟没有点头,他只是说,酒的味道要比昨天好一点,很显然,相比于昨天,今天有更多的人排起了队,队伍里甚至还有些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品酒也结束得更晚些。
但就算如此,仍然没有人能够得到亚特兰的财宝,所有人都空手而归,他们像是昨天一样回了家或者去找找那些举着绷带的流浪汉,只希望明天准备的酒能换到那些金光闪闪的金币。
夜晚很快到来,一头老牛在年迈老人的驱赶下走出了城,它原路返回,折返一次,临到白天,又悠哉悠哉地慢慢走了回来,一些行色匆匆的人抱着昨晚新酿的酒浆快步经过,却并没有人注意这头毫无存在感的老牛。
城市里所有的人都来了,所有人都高高举着自己带来的红酒,他们排起的长队,甚至远远地达到视野的尽头。
亚特兰又道:
“如果没有那些海马日日夜夜地顶起沉重的帆船,那么这整整一甲班的金币也就只能咕噜噜地滚落到海里,到那时候,或许又会在海洋里隆起一座金币堆积而成的岛屿。”
随后,亚特兰开始品酒,他消耗了比昨天更长的时间,人们等待答复的心情也愈加忐忑,但真的很可惜,亚特兰的品味似乎太高了,就算是已经悉心准备,依然没人能够得到认可。
夜晚很快到来,一头老牛在年迈老人的驱赶下走出了城,它原路返回,折返两次,临到白天,又悠哉悠哉地走了回来。
今天,来的人似乎比昨天要少。
亚特兰说:“财富,在我的家乡一文不值,我们使用的,都是金子制作的桌子,白银制作的椅子,住在那里的居民们若是捡到一块青铜,免不得要被羡慕太久。”
很可惜,亚特兰的认可像是比他的海马与飞鱼更难得到一般。
夜晚很快到来,一头老牛走出了城,它原路返回,折返三次,临到白天,又走了回来。
亚特兰看着稀稀落落瘦骨嶙峋的众人,他脸上的愤怒逐渐凝聚成一团压抑的阴云,从背后取出了一把黄金铸造的三叉戟,只是指向遥远的天空,雷光便汹涌地爆发,又指向无边的海洋,汹涌的海啸几乎高过亚特兰的巨轮。
“你们没有满足我的一点点要求,我不能交给你们我的数之不尽的财宝,恰恰相反,我要把你们变成一只只讨厌的老鼠,这就是对你们的惩罚!”
亚特兰一指众人,所有人都变成了黑色的大老鼠,惊慌地四处逃窜。
他转头踩着银鱼构成的阶梯,一步步向上走去,但是正在此时,一只黑色的乌鸦从树林当中飞出,它衔住了亚特兰脚下的银鱼,随后在亚特兰有所反应之前飞走了,那条珍贵的银鱼也被它贪婪地整条吃进了肚子里。
亚特兰一脚踩空,从它高得看不到桅杆的帆船上跌落下来,摔进海里,被翻滚的浪潮吞噬,卷到漩涡中的暗流里,再也不见踪影。
而那些所谓的海马,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
……
讲完刻耳柏洛斯的最后一个字,老头便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酒杯被他打翻,咕噜噜滚到地上,飞溅出来的猩红液体,就像是那段惊悚故事之中亚特兰所追求的全世界最顺口的酒。
阿斯克勒知道自己应该要离开了,他拿过脚边的雨披,笼罩在自己的身上,打开房屋的木门,从外而内凌冽的幽风吹起飘荡的衣摆,使得原本消瘦的身躯也显得臃肿了。
“或许应该换个名字了,那只乌鸦啊,那只拯救了一切的乌鸦啊……”
阿斯克勒沉思着,同时也在等待着,当直升机的强光灯将他彻底笼罩其中,黝黑如深渊的枪口自雨幕当中探出时,所有藏匿着的爪牙全部现出原形来。
伴随着隆隆巨响,那架装配有机载机枪的“商用”直升机径直在草坪上着陆,厚重的舱门自动开启,从中走下了一名看不清样貌的男人,没有在意从天而降的暴雨,只是快步来到阿斯克勒对面,在他的身侧,是几十名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
“哈哈哈,暴雨啊,玩世不恭的神啊!我知道的太多了,我有扭转生死的医术,我就该死啊!”
暖融融的火焰映照着老头已经烧红的脸,他突然发疯般高喊了几句旁人听不出意思的谜语,随后又不省人事,睡得天昏地暗。
“你真应该看看你在和什么人相处,阿斯克勒,快些回来吧,到我身边来,“喀戎”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而这一步,只有你才能够做到,西部沉寂了太久,只有一台崭新的终极武器才能将压抑的阴云驱散。”
男人声线沙哑,他压下最近的直直瞄准着阿斯克勒的枪口,轻咳了一声后才开口:
“孩子,对联盟的先驱尊敬点,就算他已经背叛了我们,但阿斯克勒是受人爱戴的,他是“喀戎”的孩子,更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说对吗?”
雷光乍现,闪亮了半边天空,却怎样都无法照亮男人的脸,他是深埋在西部联盟内的隐秘,更是终极武器027“喀戎”的幕后策划人。
“你知道……”
阿斯克勒终于开口,他说得很慢,只是在自顾自地陈述,但周围的每一个人,全都在聚精会神地捕捉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第六次实验事故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是首次与“喀戎”建立内部神经连接,那实验本应该在终极武器非条件反射分析立项研究取得应有成果之后,但是,你贸然进行了尝试,用几根捡漏的数据线插进了脑子里,可以这么形容吧?”
男人略作思考,便准确地道出了当时的状况,对于“喀戎”,他的确是倾注了相当的心血。
“在那次实验之后,我昏迷了二十四个小时,在此期间,你们使用了各种现代医学手段都无法令我清醒,脑电数据一直处在异常的波动当中,这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那时的我,内心是怎样的兴奋,你不知道的是,我竟然成功地同喀戎建立了精神联系,甚至能够与它进行无障碍交流。”
阿斯克勒仰望天空,露出回忆的神色,在他的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悲伤,雨滴拉长成丝线,浸入广袤的土地。
“不,这不可能,那时的喀戎还没有植入语言库,你只是因为电流的刺激而产生了幻觉。”
男人摇头,显然并不相信阿斯克勒所说的。
“喀戎告诉我,他的主体对我所说的语言有过了解,智脑内的寄生型爬行虫脑组织保存的信息他都能读取,他在实验期间了解到了很多东西,所以,才会如此急迫地呼唤我,让我通过外接的方式与他交流。”
阿斯克勒并不在乎男人说什么。
“那时的喀戎的确没有加载语言模块,也可以这样讲:它只是一台与寄生型爬行虫存在共生关系的量子计算机,不具备“说”的能力。”
男人暗自点头,不过仍在托腮沉思着,或许是还没有完全相信阿斯克勒所说。
“他只是告诉我,这个世界是存在神的,而在我看来,那个神……只能是我。”
阿斯克勒肩膀抖动,他应该是在笑,笑得投入忘我,笑得阴沉冰冷。
“你的意思是……你取代了喀戎?”
男人似乎有些无法保持冷静了。
“不不不,结果比你想象得还要有趣,我创造了一些新的存在,让它们为我服务,中途还借用了一些从喀戎那里拿到的技术,把我的脑子装在了它们的身体里,然后发送往全世界!”
阿斯克勒笑得直不起腰来,他忽略了所有人。
“不,这不好。”
男人摇摇头,面色如常,心中却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哈哈哈,现在,光是和我拥有同一个脑子的它们,全世界就有两千多个,我交给了它们任务,现在的我,是杀不死的,而杀不死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真正的神!”
阿斯克勒歪过脑袋,直勾勾地凝视着已经彻底阴沉下来的男人,欣赏着他那副宛如恶鬼的模样。
“告诉我,喀戎在哪里,你把喀戎藏到了哪里!”
男人褪去伪装,夺过身旁武装人员腿侧的匕首冲上前去,将已经彻底陷入癫狂的阿斯克勒按进湿漉漉的泥土当中,抓住后者的手腕,将刀刃从骨缝当中探入,随着噼啪作响的牙酸声音,大量鲜血从伤口处喷出。
“哈哈哈哈,杀了我,杀了我,黑色的乌鸦会飞向全世界,将你们这些啃食灵魂的蛀虫吞噬得一干二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哈哈哈,你不过是想通过流感把那些强感染性虫卵传播出去,然后用喀戎控制所有人,任凭那些恶心的东西将脑朊分泌入人类的颅腔!”
“闭嘴!”
男人打断了阿斯克勒,他拽住对方脑后的头发,将那颗恶心的满是泥浆的脑袋提到自己面前,匕首从手腕断口处拔出,猛然刺向阿斯克勒的舌根处。
“肉体终将死亡,唯有灵魂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