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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夏时节,田野间清凉香甜的晚风徐徐拂面。
两侧群山连绵,墨绿的山林在傍晚更像一座黑乎乎的煤山。
稻田里半人高的稻子因为风的鼓动,有如在一片绿色的水面上泛起了层层涟漪,由远及近。
齐默站在田埂上,张开了双臂,闭上眼,紧紧地感受着慢慢流淌的时光。
齐默十分喜欢这样的慢节奏生活,只可惜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他都注定享受不了多久这样的生活。
风似乎强了一些,不远处的一片稻浪高低起伏,逐渐近前。
见齐默皱起了眉头,被他拉过来的陈昱道:
“再有十天左右,这些庄稼也就要收获了,倒是可得忙一番了。”
齐默突然朝着那一层层逐渐靠近的稻浪冷笑一声。
“恐怕现在就得要忙些事情。”
齐默转身向站的稍远的景泽招了招手。
一身劲装的景泽便立马上前,将手中提的一个大包裹放到了地上解开。
瞧见包裹里是两副软甲背心,陈昱疑惑地问道:“放言,这是?”
没回答陈昱的问题,齐默将一副软甲塞到了陈昱的手上,自己则将剩下的一副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待会儿这些贼人可能会杀过来,到时候就顾不上仲德了,穿上这安全些。每日都备着这个,今日总算是用上了。”
“有杀手,哪里呢?”
反应过来的陈昱不由得惊呼一声,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四下望着。
陈昱这一喊,登时从十几步远外的稻浪中站立出二十几人来,尽蒙面,个个手上持着劲弩。
“等了五天,你们终于准备好要动手了。”
齐默负手而立,显然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不但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轻松了不少。
闻言,为首的一蒙面人眼中不禁露出了诧异之色,“你早就发现我们了?”
五天前齐默带着一队衙役去巡街的时候就感受到有一股杀意一直在远远的跟着自己。
而那天昨天齐默刚刚将一群谢家派来夺曲辕犁的人打得不成人样之后又下了狱,齐默便猜测是谢家又要杀自己了。
齐默心道:哎,我才来报道了半年都不到,算上这回你们要杀我都杀了四次了,可真是锲而不舍啊。
为了消除这个隐患,齐默这几天可谓是天天设局,就等着有人钻进来。
“谢家的是吧,是打算将我就地乱箭射杀还是你们就地放下武器投降,我保证可以留的你们的性命。”
听到“谢家”二字,那人的瞳孔猛地收了一下,手中的弓弩也抬了上来,“猜出来的又如何,还不是得死!”
二十余把劲弩射杀,他就不相信齐默还能活着!
嗖!嗖!嗖······
一阵箭啸之后,倒下的却尽是蒙面人。
“驸马小心!”
“仲德小心!”
还是有几支蒙面人临死前挣扎着射出来的弩箭朝着齐默这边射来。
陈昱不通武事,平日里也都是读圣贤书,悟醒世言。
如今见到射向自己的弩箭,竟直接呆在了原地。
眨了眨眼,看着弩箭就要射上自己,却没做任何的反应。
齐默一个飞扑将陈昱扑倒在了稻田之中,躲过了夺命的箭矢。
倒下的蒙面人身后,柳青等郡兵扔掉了手中的弓,又继而拔出了佩刀,杀向了蒙面人那里补刀。
“啊!多谢放言救命之恩。”
愣了好一会儿,陈昱才木木地躬身拜了一礼,然后转身想去看看那伙杀手都死绝了没。
却只觉脑袋一晕,直直地倒了下去。
“仲德!”
“驸马放心,陈功曹只是晕过去了。”
景泽瞥了眼齐默怀中的陈昱,有点鄙夷。
都是读书人,当初驸马还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杀手反杀,怎么陈功曹就这么弱不禁风呢?
将陈昱扶起来推给了景泽,齐默说道:“背着。”
“是。”景泽苦着脸应道。
因为又要负责将陈昱给背回城里面去,景泽对于陈昱的怨念更重了。
此地距宛陵城足有五里地,出城时就是走出来的,手里面就一直提了个包袱,回城手里没了包袱,背上却又多了个人。
景泽表示自己很苦。
哎,路漫漫其修远兮······
让柳青就近埋了人,又给稻田主人赔了些银子,被那主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谢了好一会儿的大恩,齐默这才带着人往城里走。
等齐默一行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却见宛陵城城门紧闭,一群被拦在了城外想要进城的百姓正骂骂咧咧的拍着城门要求开门。
也不怪这些人如此暴躁,主要是官府这城门关的足足比往日里早了半个时辰。
早就早点吧,你总应该提前通知一下吧,然而官府却是在人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早早的就将城门给关了,他们这些人的家可都是在城中呢!
“柳青,你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一打听,齐默才知道自己被偷家了。
就在齐默出城之后,谢家不仅安排一伙杀手来杀自己,还派了另一伙人劫了狱,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将自己关进牢里的人劫走了。
后来在城外军营的屠闵闻讯赶来,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只得命人封闭了城门,让郡兵在城里挨家挨户的搜,闹得是鸡飞狗跳。
城门上守着的郡兵见城门下站着的是齐默,连忙下令打开了城门。
“屠闵在哪儿,让他马上过来!”齐默黑着脸说道。
“是。”下城头来迎接的齐默的郡兵什长一溜烟就跑远了。
“景泽,你去通知各处城门,把城门打开,进出城的百姓查过之后便放行。”
“是”
景泽应声答道,将还晕着的陈昱扔到了城门洞下,跑去其他城门处传令去了。
“驸马。”
没一会儿,屠闵就跑了过来,“驸马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就有一伙······”
“我知道!”
齐默白了眼屠闵。
“说叫你下令封城的?”
“这不是怕贼人跑了吗。”
“那你抓到了吗?”
“还差几条街呢。”屠闵十分自信的说道:“驸马放心,老屠今天一定能把这伙人给揪出来。”
“去吧去吧。”
齐默无奈的摆了摆手,从人家劫狱到你屠闵带着人从城外军营赶到,中间这么长的时间,人家肯定早就跑了,哪里还会留在城里让你抓?
“得令,驸马且放宽心,看老屠我捉贼归来!”
“滚!”
无奈,齐默只得带着刚醒的陈昱的回了府衙。
没一会儿,被齐默派去大牢那边探查情况的柳青就回来了。
“驸马,劫狱这事儿又蹊跷。”
“如何蹊跷?”
“我向附近的百姓打听过了,当时有几个胆大的隔着窗户偷看,劫狱的人不过十几人,而且都是持剑,没有强攻的武器,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有二十余狱卒把守的易守难攻的大牢。”
“里应外合,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谢家的力量啊。”
齐默暗暗握紧了拳头,之前在稻田里要杀他的那伙人用的是军中的制式弓弩,说明军中也有人与谢家勾连。
不过流民军和柳青等边军的可能性不大,内鬼应该是那些马子瑜之前留下的老郡兵。
至于这郡城大牢,就看这发生了劫狱之事后,劫狱的人和被劫狱的狱卒河边竟没有一人亡命的结果,怕是这些狱卒全都收了谢家的好处。
“柳青,你挑些十来个精干郡兵给我,我要去一趟大牢。”
齐默冷声说道,既然大牢都已经烂到骨子里了,那他就给他们刮刮骨!
见齐默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郡兵前来,牢头马六一脚踹开了给自己扇扇子的,起身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使君,你怎么来,嘶!”
马六倒吸一口凉气,面部的表情都扭曲了起来。
在齐默面前晃悠着一只缠着纱布的胳膊,因为刚才的小跑,这条胳膊上已经渗出了片片血迹。
看,这是我马六和贼人拼命搏杀的时候被贼人砍伤的,使君大人你可不能怪我放跑了犯人哈。
齐默冷笑一声,眼中一道让人畏惧的寒芒被他很好的隐藏起来,“马牢头还真是辛苦了。”
“哪里哪里。”
马九十分谦虚的摆了摆手。
“家人可都安顿好了?”
“啊,使君说什么?”
“收了谢家的钱应该收了不少吧,你若不在了,你的家人也应该能够活下去吧?”
“使君,你听我解释,这有人劫狱也是,唔!”
马九的话还没有说完,齐默便就用那柄老皇帝赐下的宝剑将他抹了脖子。
咚!
瞪着眼睛,马九一脸不甘地倒了下去。
齐默凌厉又带着杀意扫过剩余的狱卒。
扑通!
狱卒们全都被吓得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饶命。
“使君饶命啊!”
铛铛几声,几个钱袋就被几个狱卒从怀里逃了出来扔到了齐默的脚下。
紧接着,剩下的狱卒有样学样,全都将收了的谢家银子扔了出去,有几个早就将银子藏在了家里的没办法,只能更加卖力的磕着头。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这位才上任不久的齐使君完全就是一个刚转世的阎王,他都没怎么问牢头就把人给放了血,他们要是再不老实一点,下一个被放血的就是他们了。
“牢头马六勾结贼人放走要犯,现证据确凿,本官已将其枭首,你们都起来吧。”
“谢使君大人!谢使君大人!”
狱卒们又是一番磕头大谢。
“你们两个也不用再出现在这里了。”
齐默用剑指了指两名抖如筛糠的狱卒,这二人的都是在牢里仅次于马六的管事,受谢家的影响一定不小。
既然决心斩断谢家对大牢的影响,那么齐默便要将这些人全都一并赶走,重新提拔出来几个人。
“使君饶命,饶命啊,我们愿意为使君效死。”
收了剑,齐默不想和这些人多废话,指着一名刚才最早扔出钱袋的狱卒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大牢里的牢头。”
“是。”
前一刻还有性命之危转眼之间就成了牢头,洪口喜不自禁,颤着音大声应着,腰杆也挺直了不少。
随即手一挥,朝身后原来的同僚指挥道:“你们去把这二人扔出去,不要碍着使君的眼!”
随即有四个狱卒领命称是,将还在向齐默求饶的牢里管事给叉了出去。
“你们三个留下来。”
一番恩威并施下来,齐默还是不太放心。
临走前,齐默又留下了三名边军出身的郡兵。
如今在宣城郡中,齐默最能信任的就是大舅哥姜毫的那两千人和收编的几百流民军。
对于其他的人,经过劫狱一事,齐默相信就算是衙门里也肯定还有谢家留下的眼线。
聚贤楼,三楼顶层天字一号雅间内,汪连依旧老老实实的站在那个面相阴鸷的年轻人身前,大气也不敢出。
“齐默回城了?”
“没错,而且看样子根本就没有受伤。”
汪连也有些不解,在宣城郡的地界上,谢家想要杀的人还从来都没有失手过,这齐默怎么就能躲过谢家的刺杀呢。
“那李大哥他们应该已经死了。”
年轻人将手中杯盏一倾,茶水倾洒而下,没入新换过的地毯之中。
“那咱们是不是暴露了?”
年轻人呵呵一笑,眉眼间的阴郁却越发浓重,“这重要吗,接连发生的这些事他齐默要是还猜不到那就才奇怪了。”
“那以齐默之前的性子可就是要和咱们不死不休了啊。”
汪连面露惊慌,你们谢家可以不在乎齐默的反扑,但是我一个虚设的郡丞,哪里能斗得过那个不要脸又有兵的齐默啊!
“哼,从他当上郡守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和我们谢家结怨了。”
说着,年轻人眼中的怨恨更浓。
他谢乐是谢家嫡支,他爹是家主谢毅的三弟。
若是马子瑜不出事的话,等再过几年,他爹就会想办法让他接任宣城郡守一职。
可是如今却被这个吃软饭的驸马给横插一脚搅黄了。
他怎么能不恨齐默。
“可是齐默手上有兵啊,还都是那个永王手底下的虎狼之师,万一他要是急了眼,那咱们可怎么办。”
“怕什么,他还敢杀了我不成!”
谢乐眼中尽是轻蔑,一个无根无基的贫寒子弟,就算是攀上了皇家,也改变不了他低贱的身份。
这样的人,谢乐就是和他多说几句话都觉得有辱身份,哪里会放在眼里。
“不过······”
谢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却依然能清楚的看到他眼睛里的刻毒。
“这人不除我就没法上任!”